话落，一室宁静，只有韩老爷子笑意盈盈：“沈默，你告诉爷爷，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勇背着韩老爷子和韩执，猛的看向沈默。

他的意思沈默看的出来，让他无论是真是假，都先否认下来，再想合适的解释。

可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沈默怎么可能放过，韩执太过心慈手软，而且韩氏现在依旧是韩老爷子做主，还是韩老爷子最好用。

沈默面色假装慌了一瞬，随后对着韩老爷子，歉意道：“抱歉以这样的形式说退婚，只是感情的事难以解释，我遇见了一个人，他令我心动到难以自持，并想厮守终身，所以还希望韩老成全，这些年沈家多亏了韩家的提携，沈默铭记在心不敢忘。”

“是谁？”到了这一刻，韩执心里居然异常安静，他脸色阴沉：“你不要说是李尚颜，他一个烂鸭子，睡过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一百。“

沈默像是变的没了理智，护着自己的心上人：“鸭子怎么了？他听话懂事，我跟他在一起轻松自在。”

韩老爷子哈哈大笑，拍了拍韩执的肩膀：“好啊，好啊，我这孙子可真是失败，金山银山的送，送到最后还不如一个出来卖的。”

他瞥了眼韩执，那眼里的怨比恨多，心思一转继续问：“沈默，韩爷爷最后问你一句，韩执，和那个叫李什么的，你选谁？”

“李...”沈默刚吐出一个姓，沈勇一巴掌就猛的落下来，打在他的头上，沈默一时没有防备，被他扇的倒在床上，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出血。

这一巴掌打晕了所有人，包括沈默，他倒是第一次挨沈勇的打。

“你TM凭什么打他？”还不等人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怒喊，沈勇猛的被人踹到墙上。

那一脚太过狠，哪怕有椅子在中间，沈勇还是狠狠的砸在了墙上，那声音，听着就疼。

沈勇跌落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韩执像是要吃人一样，双眼瞪的发红，一股要拼命的劲。

沈老太太哭着喊着去扶人，嘴里一句一个要杀人了。

韩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好好的上位者姿态，被这一脚直接踹了下来，气的脑壳子疼，人家管教儿子，哪有你一个晚辈动手的。

那一脚太过出人意料，沈勇防不胜防，腹部疼的像是五脏六腑移了位，手按在地上，面脸痛苦。

但心里是高兴的，在他看来，男人睡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沈默错就错在不够谨慎，让韩执逮了个正着。

韩执丢了面子，韩家丢了面子，那就用最低的态度，把他们的面子捧起来。

一个出轨的过错，沈默挨了一刀，自己一个长辈被一个毛头小子踹了一脚，说到哪里都足够了。

沈老太太喊着医生，被沈勇忍着疼制止，现在当然是乘胜追击，把这一页掀过去才好。

韩老爷子脸阴沉的难看，沈勇转头看着像是在发愣的沈默，满眼怒火：“沈默，给韩执和韩老跪下认错。”

怎么样才是最低的态度，只能是沈默跪的足够低，足够卑微。

鸟儿掠过水面，留下阵阵涟漪，沈默把被沈勇打掉在被子上的眼镜，捡回来带好。

他其实给韩执跪过，是在小的时候，后来有一次沈勇又带着他去韩家，给韩执赔礼道歉。

只是这一次，沈勇刚说了一个跪字，韩执就像个小炮弹一样的发了火，用头抵着沈勇让他滚，大喊大叫：沈默是我的人，我不让他跪，谁敢让他跪。

沈默想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抬头看向房间里的韩执，满身戾气，那股狠劲还没散去，只是手腕被一只苍老的手握住，防止他冲出去揍人。

当年的那个小孩长大了，当时抵着沈勇像是小孩闹着玩，不疼不痒的，现在却能把人一脚踹到墙上。

两个身形重叠，沈默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也有了些发红，他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这一切都是他故意为之，让韩执恨他，让韩家恨他，可此时，沈默心里竟然有点疼。

他掀开被子，蓝白条的病服染上了血，红的刺眼……

韩执的视线猛的射过来，像是两把利剑：“我不让你跪，谁敢让你跪。”

沈默下了床，光着脚一步步走到韩执面前。

“你要是敢跪，我弄死你。” 韩执想上前把他按回床上，韩老爷子攥着他的手用力到泛起青筋。

看着满脸算计的沈勇，冷笑道：“爷爷一把年纪了，难道经受不住沈默一跪？应该还不至于折寿。”

想跪，那就跪，想用这个逼迫韩家就这样算了，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沈默的眸光闪了下，看了韩老爷子一眼，缓慢的跪了下去。

韩执的四周像是变成了真空地带，喘息困难，犹如家庭和睦的人瞬间变的家破人亡，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太过突然，他接受无能。

沈默很高，他跪的笔直，抬头直视韩执：“韩少爷，韩老，抱歉。”

韩执的心疼到窒息，嘴里的内肉被他咬破，他很没出息，哪怕沈默对不起他，他还是想把他护在身后，帮他出头，不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

韩执看不得沈默这样，什么理智，全TM的去见鬼，只是他的脚步刚动，手腕就一阵刺疼，那是爷爷指甲掐破他皮肉的疼。

韩执情绪临近崩溃，只看到沈默受辱跪下，可韩老爷子看的分明，沈默的那双眸子里有恨，对韩执的恨，对韩家的恨。

他心里咯噔了下，没想到真金白银养出来个白眼狼，既如此，那沈家不能留，沈默不能留，要不然纵容这小崽子坐大，以后对于韩家来说是个麻烦。

心里有了决断，事情反倒好解决了，韩老爷子一把年纪了，也懒得和他们置气。

“韩执，爷爷累了，送爷爷回去休息。”韩老爷子的嗓音无喜无怒，不容拒绝。

沈默还在跪着，没人让他起来，韩执没出息的想拉他起来。

韩老爷子虽老，但手劲却足够大：“韩执，爷爷累了。”

声音充满了疲惫，只一句，韩执就再也动不了，他嗓子堵的发疼。

韩执再次扶着韩老爷子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那扇病房门开着，沈默看着他们俩在走廊里慢慢走远。

他跪坐在地上，突然间心脏骤疼，对于韩执也好，对于韩家来说，他是感激的，哪怕他能看出来韩老爷子心思不透彻，但沈默依旧是充满感恩的。

沈家确实是韩家扶起来的。

见人走了，老太太忙喊医生，扶着沈勇去做检查，连把沈默先扶回床上，让护士给他重新包扎伤口都记不得。

等到两个人回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两个坐在床前，反复说出自己的那套理论，为了沈家，沈家以后都是他的，他们离不开韩家，韩执捅他情有可原，你大几岁让让他。

他跪下时，韩执心疼、愤怒到发红的眼，一直在沈默脑海中回绕，耳边老太太虚伪的声音，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沈默很烦。

“爸，真相查出来了吗？我是谁的儿子。”他开口打断老太太的洗脑。

三个人的病房一时间凝固，只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耿阳是一定要接回来的，只是和韩家闹成这样，沈勇一时拿不准现在的时机是否合适。

可事情已经走到了如此地步，反倒是骑虎难下，不接回来又怕后面更是难办。

他不说，坐在病床前的老太太主动开了口，先给沈默掖了掖被角，用苍老的手擦了擦眼泪：“哎，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孙子。”

“二十多年过去了，查起来需要时间，你妈是个好儿媳，奶奶不相信她会做错事。”

后面车轱辘的话听的耳朵疼，沈默一身疲惫的劝着他们回去休息，等人全走过，闭上眼缓了会，按了下床头的铃。

护士急忙忙赶来，沈默掀开被子，里面伤口依旧在渗血，纯白的被子都变成了红色。

回到韩家，天空已经泛青，快要露出鱼白。

一路上，韩老爷子在车里闭着眼，一句话都没说，韩执带着棒球帽坐在他旁边，也安静了一路。

“爷爷”

“我累了，事情等我休息好再说。”韩老爷子摆摆手，拒绝了韩执的话：“你也好好想想，想清楚。”

诺大的客厅只有韩执一人，保姆脚步轻盈的端过来一碗面，放下后什么话都没说，悄悄走远。

韩执无焦点的视线转到桌子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牛肉面。

他突然觉得无法呼吸，爷爷让他好好想想，他知道是让他想什么。

想沈默，想解除婚约，想对付沈家。

这空荡荡的房子在等待着黎明破晓，韩执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无声的眼泪砸到碗里。

他的生命里只有爷爷和沈默，没有人知道沈默对于他是什么，说是命都不夸张。

四岁，他回来的时候，妈妈自杀的血迹还未干，地板的缝隙里，都是妈妈的味道。

那一天他知道自己没有了妈妈，那个温柔恬静的妈妈。

韩执年纪小，但是他隐隐约约知道，是因为爸爸，因为在公司看到的那一幕。

他不懂那奇怪的一幕是什么情况，他想告诉爷爷，一件事说的断断续续，爷爷听懂了，很生气的打了爸爸，转头告诉韩执，已经教训过他了，以后跟着爷爷。

可是韩执不愿意，韩执想要妈妈。

家里的保姆宠着纵着，他的脾气越来越大，在学校打架咬人，像个小狼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