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屿星讲话完全没有过脑子，花从风捂嘴都没来得及。
白米粥道：“她确实不识字。”
林屿星脸上堆满了肉眼可见的嫌弃：“这天底下还真有人不识字啊？”
花从风忙上前阻止林屿星继续低情商发言：“你留在这应该要看店吧，我要不要我一会儿教你看账本？”
白米粥没接他的话，直视着林屿星，道：“你会做蜡烛吗？”
林屿星：“当然不会。”
“会织布吗？”
“不会。”
“会做衣服鞋子吗？”
“不会。”
“那你会种菜吗？”
“……不会。”
白米粥笑了笑，道：“这些我妹妹全部都会，可她从来没有说过为什么这天底下还有人不会这些。林师兄，你家境优渥，四岁就可以读书，可是对于千愿村绝大多数人而言，一辈子连书都没摸过。”
“我……”林屿星说不出话。
白米粥说话语气一直很平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些。”
他又转向花从风，玩笑道：“你肯定也嫌弃我，我看见你偷偷换杯子了。”
花从风：“你那杯子上有个口我当然要换，但是我哪里知道原来你家的杯子全部都有口啊！”
说完他就笑了，白米粥也跟着笑。
林屿星一个人在旁边尬尴，拿胳膊撞了撞宋甜醋。
宋甜醋不懂：“你为什么要打我？”
林屿星：……我是真想打你。
花从风替他圆：“他想回家，让你把漩涡打开。”
“哦。”
宋甜醋挥挥手，一人高的漩涡出现在屋中。
林屿星忙不迭跑了。
花从风对白米粥道：“别理他，他好面子，嫌刚才丢人呢。”
白米粥道：“那你帮我好好给他道个歉，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更何况，今天还劳烦他跑一趟来给我妹妹治病。”
花从风拍拍他的肩：“行，走了。”
他走后宋甜醋便把漩涡收了起来，坐回原来的位置。
白米粥道：“甜醋，你不回去吗？”
宋甜醋道：“邓俗醒了以后肯定会对我发脾气，我要直接去安城。”
从这里走回鹤云岭起码要六天，白米粥已做好了下一场比武缺席的准备。
白米粥道：“你什么时候走？”
宋甜醋：“我饿了，要先吃了饭再走。”
后院厨房里若红颜正在熬药，白米粥道：“那可能要好一会儿。”
宋甜醋并不急，坐在桌前吃零嘴。
白米粥无奈道：“你再吃甜食就真的要长蛀牙了。”
宋某人：听不见听不见……
一场雨下到天黑，屋内有些潮湿。
宋甜醋坚信自己那一套，客人是绝对不能进厨房的。在白鹤山时他从来没有让白米粥做过饭，而今到了白米粥家，自己也不动手。
看着及腰高的乡间土灶，白米粥一个头两个大。
若红颜喂药回来，白米粥正对着怎么也点不着的灶膛发愁。
“要不要我来？”
他点了半天没点着，若红颜看不下去了。
白米粥擦擦脸上的灰，道：“麻烦你了。”
若红颜接过他手上的活：“我们两家都这么熟了，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不过你还是得学着点，过两年我可就嫁人了。”
白米粥无法理解这小姑娘的心思，笑笑道：“你怎么总是想着要嫁人啊？”
若红颜朝他吐舌头：“我就是想嫁人，嫁给一个有钱又好看的公子哥。”
白米粥没接话，在若红颜说到有钱的时候，他突然就懂了。
千愿村五十多户人家，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子。
可这里穷的并不是只有他一家，村里的人是没有地的，上山求仙能赚钱的门道被少数几家垄断，其余人皆是苟延残喘。
凭借他们赚来那点微薄的收入，连米都买不起。
对于姑娘们而言，离开千愿村最快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嫁出去。
她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一旦有外来求仙的人经过千愿村，她们便会打扮得花枝招展，以求能在富家子弟心里留下映象，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
就算变不成凤凰，变麻雀也行。
回到屋中，一眼看见宋甜醋站在柜台前，招呼两个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高的那个比宋甜醋还高点，矮的那个看着很小一只，都是脸上搽了粉，唇上涂了胭脂。
两个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是来买香烛的，实则是来看人的，这个不要那个不要，要宋甜醋换来换去。
为了卖香烛那两文钱，身价千万的宋甜醋给她们换了七八次。
眼看她们越来越过分，就差给人送香包手绢的程度了。白米粥走上前，道：“鹤云，我来吧。”
村子就这么大，这两个姑娘自然是认识他的，一脸不悦：“不要嘛，我看这公子生的俏。”
白米粥脸上笑着，眼里却无笑意：“我家也是有姑娘的。”
两位姑娘互相撞了撞胳膊，干笑着与他讲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就要走。宋甜醋呆呆地：“你们不买了吗？我拿好了。”
一句话让两位姑娘脸红到耳朵根，从包里拿出两文钱，抓起香烛走了。
白砂糖不知何时出来了：“打烊吧，账本在柜台下的抽屉里，哥哥，你帮我拿一下。”
白米粥打开柜台底下的抽屉找出账本，翻开一看，里面皆是些看不懂的符号。
难怪不怕外人在场。
宋甜醋自觉回避，踱步到后院。
白米粥把白砂糖扶到柜台后面坐下，道：“你记就好，我来数。”
没有笔墨砚纸，账本是草纸简单缝起来的，白砂糖用一块长方形的木炭在上面写字。
柜子上的东西不多，白米粥两下数完，站在柜台前与白砂糖聊天。
“上次你补好那个地方，现在又漏水了，我拿一捆稻草堵住了那个洞，明天你得去看看。”
白米粥抬头，后面的屋子上果然有一处是用稻草堵住的。
那个洞底下正对着白砂糖做蜡烛的房间，先前因为漏水，放蜡油的锅被他移过位置。
宋甜醋刚好走到那个房间门口，雨雾朦朦胧胧，看不清他的脸。
白砂糖道：“听红颜说这位公子姓宋，确实生得不错。”
白米粥撑着脑袋，看着宋甜醋道：“过于幼态了。”
“你很喜欢他吧。”
白米粥一身汗毛倒立，猛地回头。
白砂糖浅浅笑着：“太明显了。”
白米粥额头冒出一滴冷汗：“你别乱说。”
白砂糖学着他的样子撑着脑袋看宋甜醋：“不用那么紧张，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白米粥一脸的“你看我信吗”。
正等着被骂个狗血淋头，白砂糖却看着他，笑出声来。
笑了一阵，白砂糖道：“回去吃晚饭吧，我看见有肉呢。”
说完她借着白米粥的肩膀站起来，远远地朝若红颜招呼。
雨声太大，若红颜并没有听见，仍低着头忙着锅里的活。
白砂糖见白米粥还在发愣，拍了拍他，道：“这些东西你肯定买不起，宋公子买的吧。”
白米粥双手抱胸：“嗯，还买了一大堆甜食，他一个人吃完了。”
那边的宋甜醋已经不知走到何处去了，说不定还会听见他在背后说他。
白砂糖道：“他不是普通人吧？方才与他打了个照面，他看人的眼神很奇怪，像木头人似的。”
白米粥道：“这个啊，他一直这样，习惯就好。”
很难习惯就是了。
记得有一天晚上他抬起头，刚好宋甜醋正看着他，他吓得腿一软，摔了出去。若不是宋甜醋接住了他，此时他得顶着一脑袋纱布。
白砂糖戳了戳他，小声道：“你要不要带他去庙里？”
白米粥往后躲了躲：“算了吧，他今天就得走了。”
宋甜醋是只夜猫子，别人吃过晚饭就去睡觉了，他吃完饭跑到院子里，拿把小刀削木头。
院子里一大堆木头屑，被雨水一淋，塌下去沾在一块儿。
白米粥走出几步，拿宋甜醋削下来的废木料往土堆上扔，扔了几下都没扔中，索性回到宋甜醋身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那个未婚妻是怎么回事？”憋了一天，白米粥终于憋不住了。与其自己在那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来得实在。
宋甜醋将木头削尖：“我娘说，有人问起来就这么告诉他。”
“那你其实是没有未婚妻的喽？”
“没有。不过我爹离开之前说过要给我找个娘子。”
白米粥坐直：“找到了？”
“没。还没给我找他就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白米粥又坐没坐相，错开这个令人难过的话题：“你什么时候走？”
宋甜醋放下手中的活：“一会儿就走，你先回去休息吧。”
白米粥摇头：“我送送你。”
然而下雨声实在叫人舒服，夏夜的风带着凉意吹过，他靠在柱子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白米粥躺在自己房间里，身上盖了床薄被子。
雨停了，空气新鲜，眼前一片清明。
若红颜与白砂糖在院子里聊着什么，白米粥顺着她们的目光看过去，屋顶那个大洞已经补好了。
没有瓦片，洞是用木头削成的小片补的，木片上涂着他们家做香烛用的蜡油。
早饭已经做好，厅堂里，那几个有口的杯子旁边，放了七八个木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