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闻卿赶到梯田时，苏簌簌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见他来，苏簌簌显然愣了一下，道：“你怎么来了？”
慕闻卿道：“方才听见一声巨响，不知是发生了什么，米粥说让我过来帮帮你。”
苏簌簌擦擦身上的泥：“是他啊，这孩子就是喜欢瞎操心，我还用你们来帮吗？”
“是，师弟也是关心师尊。”
“行了，去谙谙那里看看，米粥应该会把星枫他们带到那里。”
慕闻卿点头，跟在苏簌簌后面，原路返回。
跟着假货走了没多久，白米粥便见到了宋甜醋。
来者撑了把油纸伞，走路不看路，一双眼睛左看右看，仿佛他能从幻境里的一片白看出些什么来。
身边人抬手拦住白米粥：“他来了，帮我把骨骰抢回来吧，米粥。”
白米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别这么叫我。”
他学着宋甜醋的样子歪了歪头：“那我叫你什么。”
那边宋甜醋已经看到他们了，但没开口，也没动手。
白米粥往宋甜醋那边挪了两步，躲到他后面：“你个冒牌货，鹤云从来不这么叫我。”
走动时白米粥往宋甜醋脖子上瞥了一眼，骨骰果然好好地戴在他脖子上。
见到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宋甜醋没半点惊讶之情，只是将无恙伞往白米粥那边偏了偏，一句话也不说。
这才是他。白米粥想。
冒牌货不死心地蹙眉：“你在做什么？别过去，他很危险。”
白米粥回道：“我看，跟在一个冒牌货身边才危险。”
“可是我是真的，他才是假的。”
不得不说，演得真的很像，将宋甜醋那种不慌不忙略带天真无辜的语气拿捏得十分到位。
可是假货就是假货，跟真的站在一起便能很容易看出区别。
比如宋甜醋撑伞的手上，有假货没有的黑色血管。尽管很浅很浅，白米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又用邪术了。
“有这本事做什么不好，非得拿出来害人。你早就露馅了，别装了。”生怕他再装宋甜醋恶心人，白米粥补充道，“鹤云不是像你这样看人的。”
对面的人低头嗤笑，哪还有宋甜醋的样子：“那你说，鹤云长老应当是怎么看人的呢？”
宋甜醋眨了一下眼睛，直视他。
就是很普通的不带感情看人的样子，但他就是有种让人觉得很好靠近的特质，让人模仿不来。
恢复成白衣人的样子，他弯腰作揖：“鹤云长老，失礼了。”
白米粥：“你还挺厉害，自己跟自己打能打得那么精彩。”
白衣人语气中带着笑意：“毕竟只有演得够像才能骗过你，但你比我想象得聪明多了。”
白米粥：“不敢当，我智商通常为零，但是你还更低一点。”
是你撞到枪口上了。
只听懂了前面三个字，白衣人转向宋甜醋：“鹤云长老，把骨骰交出来吧，我不想伤你。”
宋甜醋：“不。”
“你就不想出去吗？”
话音未落，一道黑气撞到白衣人脸上，撞得他大退三步，狼狈地稳住了身形。
白衣人怒道：“鹤云岭长老，也爱搞偷袭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宋甜醋：“我能出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白雾渐渐消散，脚边的田地渐渐清晰。
白衣人缓缓站起，对着他们的背影道：“我留不下你，还留不下他吗？”
没等白米粥回头，宋甜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然而已经晚了，白米粥又回到一片白雾当中。
这次连田埂都没留给他，他泡在一汪水中，水底下的烂泥到他小腿肚高。
“鹤云，鹤云！”
没有回应。
手腕处还有宋甜醋指甲划过留下的微痛感，人却找不到了。
一只白色的狐狸爬到曲世谙身边，拿脸蹭了蹭她。
这狐狸生得十分可爱，但曲世谙记挂着身边的村民，对它有所防备。
小狐狸见她没反应，垂着头走开，到另一位衣着较其他人更为亮丽的姑娘腿边蹭了蹭，成功讨到半个馒头。
叼着馒头，小狐狸离开人群。
曲世谙的目光一直跟着它，直到他消失在灌木丛中。
没一会儿它又出来了，在方才给它馒头那位姑娘身边转圈圈，由着她揉耳朵。
熟悉之后小狐狸跑了起来，那姑娘追了上去。身边有些孩子加入，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向星枫走过来，道：“要不要阻止他们？”
曲世谙道：“有点奇怪，但它身上没有妖气。先盯着他们。”
“好。”
可能是跑得太忘我，小狐狸在草地上乱窜，渐渐到了坑边。
“快回来！”有人喊它。
小狐狸没听懂，活泼地跳了两下。
有个孩子想上前将它拉回来，被曲世谙抓住肩膀。
无人上前拦它，小狐狸跳得更欢了，一个失足，踩破边缘的泥土，掉了下去。
曲世谙稍微往前靠了靠，想看看小狐狸的情况。
离坑边缘还有四五步远，突然，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往下拉。
曲世谙一时失稳，踉跄几步，被带入坑中。
“师姐！”
她听见向星枫喊她，然而抓住她的，却是一双强有力的手。
水里有些蝌蚪，从腿边游过时痒痒的。白米粥一阵头皮发麻，往水里拍了一下，把蝌蚪全部赶跑了。
“白米粥。”
脚底下有个粗哑的声音喊了一句。
声音的主人没有等白米粥应，翻起一滩泥浆，白米粥抬袖一挡，下一瞬，一只比成年男人体型还要大的泥鳅迎面扑来。
白米粥一剑挥出，那泥鳅精不躲不闪，被他刺散。刚松口气，脚下传来一阵剧痛，有一股大力，在把他往泥里拉。
白米粥单手结印，一掌拍进淤泥里。这一掌白米粥明显感觉是打中了什么，咬他的东西一松口，淤泥突出一段，地底有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游走了。
白米粥想追，但受伤的腿似乎是麻痹了，提不动。
血色自前方蔓延过来。
白米粥抬起头，迷雾前方的水里，有一只被箭刺穿的大泥鳅。
这只泥鳅与刚刚被他打散他那只一模一样，不过，这应该是本体。
“白米粥。”
远远的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他，白米粥回：“鹤云。”
“白米粥，白米粥。”
每一声近一点，那人走得很慢，喊了十几声之后，他停下了，在原地又喊了两声。
白米粥拍打水面发出巨大的声音：“鹤云，鹤云！我在这里。”
宋甜醋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白米粥可以听到清晰的脚步声。
白米粥朝着宋甜醋的方向喊：“鹤云！鹤云！”
有一重物落水，水声离他很近，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水波纹碰到了他再被弹回去。
白米粥道：“长老，你在哪？”
宋甜醋：“你在哪？”
来人似乎并不慌忙，语气很平静，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下水。那声音离他很近，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
白米粥凝出光球，加到最亮，可四周除了淤泥和水，还有一些游来游去的小蝌蚪，没有其它东西。
鹤云又道：“你还在幻境里吗？”
感觉他是贴着脸在与自己说话的，白米粥放低了声音，“嗯”了一声。
白米粥可以想象到每一个细节，鹤云伸出食指，试了试水温，漾起一圈波纹，又找来了一根木棍，插进淤泥里，再拔出来，看看淤泥的深度。
白米粥一拍脑袋，拍得手疼脑袋也疼，才把这些鬼畜的画面给赶出大脑。
鹤云在岸上走了两圈，想不出破解幻境的办法：“要不然，我还是去把苏簌簌给叫来吧？”
白米粥道：“好。”
鹤云道：“你那急不急？有妖怪在打你吗？有的话我跑快点。”
白米粥：“……”
无语归无语，此时只能寄希望于苏簌簌。白米粥道：“我刚刚被一个什么东西咬了，腿有点疼，其它没什么。”
“流血了吗？”
“没有。我这里应该没事了，只是这幻境应该是移动的，不知道等下你回来，还能不能在原地找得到我。”
宋甜醋拿根棍子插进泥里：“我马上就回来。”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远，想来是宋甜醋跑去找苏簌簌了。
白米粥：……刻舟求剑就是你干出来的吧？
他的方法居然还意外的管用，不多时，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宋甜醋一个人回来了。
宋甜醋道：“草地旁边那个坑里，有东西出来伤人，苏簌簌和慕闻卿进坑里了，一时忙不过来，让你自己想想办法。”
白米粥：……我是你亲徒弟吗？把曲世谙支过来也行啊。
“那我怎么出去啊？要去把冒牌货找出来？”
宋甜醋：“他已经走了。”
“走了？”
“被我打伤了。”
白米粥欲哭无泪，受伤的那条腿发麻发僵，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
宋甜醋道：“那个白衣服的人已经走了，法阵没了主人的法力来源，会变得很脆弱，你试试看能不能打破它。”
贴着耳朵讲话的感觉不太美妙，白米粥的耳朵甚至都感受到了对方呼出的热气。
白米粥一把冷水糊上脸，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破啊？”
宋甜醋：“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把所有法力都放出去，强行破了它？”
白米粥：“那要是打不破，我岂不是得死在这。”
“那我再去叫苏簌簌。”
别无他法，白米粥只好将身上所有法力凝聚到一点，一掌打了出去。
烟雾想来是把他的攻击给吞了，云雾缭绕间，那一点的烟雾越聚越多，越来越浓，行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最后像是实在坚持不住了，变为一抹刺眼的白光。
再睁眼，看到的就是一片清明的田园风光了。
原来还真的能这样破阵。
不愧是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