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崤临走时果然去了骠骑将军府，只是见不着人。
漾悦左等右等，总算是把李崤盼到了。
“崤郎君，我家公子染了风寒，昨日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床上，真是对不住。”
李崤满脸歉意：“怪我，他昨日穿的那么少，我没提醒他。”
漾悦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唉，这怎么能怪您？都是我不好，忙着手上的活，没管他穿的什么衣服出门。”
李崤摆手：“也罢，姑娘且去忙吧。对了，替我转告他，我可能要很久才回来，他也该多结交一些朋友。”
漾悦俯身行礼：“是，我会与公子说的。崤郎君慢走。”
梁盛听见脚步声，从马车里探出头，发现李崤没进骠骑将军府，有点惊讶：“崤哥哥，你怎么没去找他？”
李崤跨上马背：“他身子不舒服。”
“哦，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于是一行人朝着亳州进发。
_
慕容晟坐在宽敞的马车里一边看话本一边跟王临聊天。
他当然没生病，而是想赶在李崤之前到达，给李崤一个惊喜。王临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舅，其实我有点害怕。”
王临咬下一口苹果：“亳州这一次不只是普通的瘟疫，而是由蛊虫引发的。”
慕容晟嫌坐着不舒服，把头枕到王临的腿上。
“那就是人为的了，谁会这么狠毒？”
王临调整了一下坐姿，想让他枕的更舒服：“这还配当人？”
慕容晟摇头：“不配。”
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王临找了个话题出来：“你喜欢他。为什么？”
“不知道，”慕容晟闭上眼睛，“兴许是因为他救了我，亦或是他长得太好看。谁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他呢。”
“他身边那位是什么来头？我看他们两个挺亲近的。”
“他们两个是朋友吧，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不好才怪。”
“他喜不喜欢李崤，嗯？”
王临见他没反应，轻轻地推着他，发现他睡着了。
再后来，王临的腿也麻了，慕容晟酣然入梦，怎么也叫不醒。
_
从苏州到亳州，足足花了四天时间。
他们没去县里，直接去了李家村。到时想遇到李崤也方便些。
正好有两个年轻人坐在村口喝酒，慕容晟亲自去问：“这是李家村吗？怎么感觉没什么人一样？”
其中一个瘦弱的青年说：“这儿就是李家村，是因为蛊虫才变成这样的。”
慕容晟觉得胸口有点闷：“是什么样子的蛊虫，你能说说吗？”
另一个壮些的脸色大变：“这谁知道？见过那虫的人都死了，一个没活啊！”
王临把慕容晟拉走：“还不如我们亲自去看看。”
慕容晟点点头：“走吧，我倒要看看炼这蛊虫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家都跟着他们两个走进村子，村里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窗。
王临走上前去敲响一家的门：“有人在家吗？”
瘦弱的青年小声说：“这是村长家。”
王临又扣了几下门，老村长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开门：“快进来，快进来！”
老村长示意他们坐下喝茶，他一停下来就会想事情，他一想到自己的妻儿都死于蛊虫，眼里不禁泛起泪花。
慕容晟看着老村长，心里突然有些难过，于是宽慰道：“村长别哭，你要带领剩下的村民们好好活着，至于死去的人们，我们会替他们报仇的。”
村长抹了一把眼泪：“这虫厉害得很，人只要被它一碰，不出三天就会死。你若与那人接触，虫又会跑到你身上……比那些瘟疫还要严重啊！”
王临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村长告知。”
去没有活人住的空屋里查探的高延回来了，一脸沉重。
慕容晟问：“你看到什么了？”
“很多很多死人，他们尸首不腐，右手腕上都有三粒红点。”
“红点，”慕容晟思考了一会儿，“这很像冯先生给我讲的，有一种毒性很重的虫，会爬到人的身体里，人还没有察觉到就死了，而且手上也会有三粒红点。”
王临不深究，只问：“这种毒能解吗？”
“能，只要有解蛊草。”
“解蛊草……”
一时又陷入寂静。
高延沉吟片刻，跪下抱拳：“属下愿意去打听这种草的踪迹。”
慕容晟抬手：“好，你去吧。”
对上王临担忧的目光，慕容晟解释说：“这不是有你吗，我肯定不会有事的。就让他出去吧，他身手好。”
王临叹了口气，心里十分后悔：“就不该听你的话，把你送到这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甭活了。”
慕容晟用左手撑着下巴，丝毫没发现衣袖被茶水沾湿：“来都来了。而且亳州的子民也是陛下的子民，我身为陛下之孙，自然应该替他造福于民。”
“不，”王临打断他，“这世上的百姓太多太多了，你能造福一个就很好了，别想着能帮到所有的人。”
“为什么？”
“你不懂人情世故，不跟你说。”
慕容晟急了，上手扒拉王临的衣服：“我怎么就不懂人情世故了？分明是你，你没心没肺，不管黎明苍生。”
王临把他的手拍开：“手拿下去，衣袖都湿了。欲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得记住。”
慕容晟反驳道：“连小事情都做不好，还成大事，成个屁的大事！”
“我是不是说过，”王临站起来，“这些粗话不能说？”
慕容晟怂的不得了，默默地往后靠：“舅，可是你也说啊……”
“我管你呢？《道德经》抄二十遍，回头我要看。不准偷工减料，但凡少个字就得多抄一遍。”
“啊，不要，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村长出来劝：“哎，孩子还小，有不对的地方说说就行了。”
王临冷笑一声：“呵，他还小？过两年及冠，该娶妻生子了。”
王临回头发现慕容晟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勾起唇角：“不喜欢二十这个数？那就三十遍。”
随后“扬长而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村长一头雾水：“小郎君啊，你在说什么呢？”
慕容晟故意对着王临的方向喊：“王八，无耻呗。谁家舅舅成天欺负外甥啊！”
本来打算在村里逛逛的王临听到这话，在地上捡了根棍子，折返回去：“兔崽子，说什么屁话？老子对你不够好？”
慕容晟看他拿着棍子，顿时慌了：“好好好，我错了，我抄！我马上就抄！”
慕容晟拎起衣服就溜，王临冷冷地说：“你走错路了。”
“哦。”
逃过一劫的慕容晟听到点动静，又跑到村长身边：“村长，什么事啊？”
村长和蔼地笑：“我们村的崤儿回来了。我跟你讲，他叔叔当了官，他自己书读的又好，从前在学堂都是第一名。”
慕容晟也笑，他当然知道李崤有多厉害。
“我能去看看吗？”
村长佝偻着背，抬抬手，说：“去吧，他和一队人在村口站着呢。”
慕容晟起了个坏心思，想吓吓他们，顺道给个惊喜。
李崤不好吓，那就只有梁盛了。
慕容晟一脸坏笑地走到村口，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等梁盛一经过，立即蹦出来。
“啊！有鬼！”梁盛被吓的跳起来，脸色也变白了点。
李崤没有戒备，听到声音就往梁盛那里走，扭头就看到了笑得灿烂的慕容晟。
“你来这干什么？”
慕容晟撩了一下被吹乱的碎发：“我为什么不能来啊？而且我是跟舅，跟着王大将军来的。”
梁盛愣了一下：“啊？”
慕容晟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啊什么呢，我嘴瓢了。”
“哦。”
慕容晟心道：这娃真傻，这么好吓，下回再接再厉。
“他胆子小，你别吓他。”
慕容晟撅着个嘴，小声说：“我就是想逗逗他，不是故意的。”
梁盛也眉眼弯弯。
李崤看着眼前两个傻憨憨的人，无声地笑了。
_
入夜，为了避免出意外，大家都在村长家住着。
老人家睡得早，只在屋里点了支蜡烛。
梁盛闹着要去找慕容晟一块儿睡，李崤不让，最后还是王临路过把他带了过去。
正在抄书的慕容晟看到站在门口的王临，心里愤愤不平：“我手都快断了！谁家好人出个门还要带一本《道德经》啊？你肯定早就想好了，要抄死我。”
王临对身后的梁盛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他平时不这样。”
梁盛说：“没关系。”随后走到慕容晟的桌案前。
“王盛哥哥在抄什么？”
王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老实点。
慕容晟把纸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梁盛低头一看，地上有好几个被丢下的纸团。
慕容晟烦躁地说：“抄《道德经》呢，看不出来？”
“哦，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慕容晟爽快点头：“行啊，除非你让他别罚我抄书。”
梁盛期待地看着门口的王临。
王临的嘴角抽了抽，开口道：“今晚可以先不抄。”
两人异口同声：“好！”
_
慕容晟不习惯跟别人躺在一起，睡也睡不着，闭着眼睛遐想。
梁盛会不会也喜欢李崤？
或者说，李崤会喜欢单纯活泼的梁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