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迪喝开了,钟离也只是和他说了近来璃月发生的事,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蒙德的苹果酒。
其实没有重要的事想告诉温迪,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摩拉克斯……”
“我在。”
“为什么要回答……你根本不叫这个名字。”温迪倚着廊柱,绯色的脸颊贴着石刻,被压出印来。
“那我应该叫什么?”
钟离想把他扶起来靠着自己,被拒绝了。
“你叫……臭石头……”温迪沉沉睡了过去。
……
风神在洞天里修养已有十日,说是修养其实非常无聊。
期间魈来送过几次东西,钟离则不见踪影。只从魈嘴里撬出来几个先祖、法蜕的词,温迪不明所以,索性不再追问。
因为在魔神战争中存活下来,他们被授权成为神明。但凡人生命短暂,与神明的契约会被一代又一代人的血脉冲淡。总有一天,人将不再服从于神,两者终将走向殊途。
失去神之心对他没有什么影响,反而觉得轻松许多,但他还是按岩神的意思,在洞天里“修养”。
在神明的权能与人类的天性之间,摩拉克斯想必也陷入了两难。所以,温迪自己消磨时间。
阳光这么好,该出门走走了。
温迪带了一瓶苹果酒,乘着风来到庆云顶的观景台,倚着廊柱小酌起来。只有闲云野鹤作观,不知能否听懂蒙德的诗篇。
从何时起,嗜酒变成本能?
清醒时想不起来的东西,喝了酒就能想起一些。或者说,清醒时不能去想的东西,在酒的催化下,也能够面对了呢?
风怎么会有思绪?但他就是开始变得念旧。不怀念其他所有,只怀念那为风殉葬的挚友,以及……
他想到了摩拉克斯的脸,愤怒的,冷峻的,笑意的,痛苦的……在他眼前嘈杂交错。
直到那张脸蜕变得青涩,定格在他面前,充满欲???望的眼睛注视着吻向他。他退无可退,只好蜷起身体,闭上眼。
从北国银行出来已是黄昏,钟离绕开人流,一束金光直上庆云顶。他知道温迪一定在观景台,那里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温迪昏沉沉的,醒来发现钟离坐在旁边,只好诶嘿一笑。
“老爷子,你作为岩神公务挺繁忙嘛,不用过来,魈把我照顾得不错。”
钟离摇摇头,“不过一些琐事罢了。”
“我好多了,打算明天就启程回蒙德,谢谢你的款待。”说是启程,也就是一阵风的事。
“巴巴托斯。”
“嗯…嗯?”温迪愣了愣,钟离不经常这样叫他。
“……你还记得在这里的时候吗?从前。”
“……”温迪不去接触他的目光,摇了摇头,“不是说好不提的吗,是契约。”
“我还记得。”
“有什么用……不如忘掉比较好。”
“可你也不敢说你忘了。”
“我没有忘记,但是又能改变什么。”
温迪用手指点点他的胸口,那是天理授权他们成为神明,用来存放神之心的地方。
“摩拉克斯,这是你的决定,也是我的命运。”
“即是命运,你为何让愚人众轻易夺走神之心?”
“我已经厌烦作为神明,满意了吗?”
“你在说谎。”钟离毫不客气地拆穿。
“没人和你说过吗?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温迪摇摇头。
钟离眼里却有笑意,看着温迪的侧脸,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注视过什么。
“对了,还没有问你,失去神之心之后身体有什么变化?”
“如你所见,没什么变化。神之心是和地脉连通的许可,我是风精灵,本来就不需要。”
温迪说着拔开苹果酒的瓶塞,被钟离握住自己左腿的动作打断,他急忙按住那双手。
“抱歉……”钟离温声说着,移开他的手。将长袜的扣子解开,褪下,仔细端详风神的腿。
“神纹确实没有异变……”
温迪也不知道为什么默许他这么做,明明只是为了一桶苹果酒才到璃月来。
“要帮你再拉下来一点吗?”
察觉到温迪的不自然,钟离撤手。
温迪啜了一口酒,“你最近去过至冬?”
“怎么看出来的?”
“闻出来的。”温迪把苹果酒递过去,钟离拿在手里没有喝。
“你不好奇我去至冬所为何事?”
温迪有些想笑,“从开始到现在,你想做的事只管做就行了,我没有立场多说什么。”
“你是觉得我不会告诉你?”
“没有。”温迪用下巴指指前面,残阳还没完全落下,明月却已经出现,一同挂在天幕的西边。
“看见了吗,你我的关系,不过如此。”
两神看着夕阳,直到只剩一抹余晕。
钟离没有再说话。魔神战争改变了他和风神的一切,他无法更改那个契约,只因提出契约的正是他自己。
长久的沉默,只听见远空的鹤鸣。
……
“你知道吗,鹤是忠贞的鸟,一生都只有一个伴侣。”
温迪点点头,“特瓦林也很忠贞,它一生都没有伴侣。”又恢复那般轻佻的模样。
“……”
钟离看着温迪头上的塞西莉亚花,有神力的维持,这朵花盛开千年不曾凋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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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藏山顶,留云真君和甘雨、申鹤在闲聊。
“六千五百年前,庆云顶只是一片丘陵。丘陵的溪涧中诞有一条褐色小龙,因为天资不齐不能呼风唤雨,被同族排斥,只得在此地徘徊。千百年过去,原来褐色小龙是万里出一的岩龙,由地脉深层的核心孕育,随地脉的喷发诞生。彼时它已长出金色龙角,能移山化岩,点石成金。”
“那时候你娘还小,还没遇到你爹爹。”
“……”
甘雨不过送些点心来,此时也只得坐好细听留云借风真君的“规训”。这个故事已经讲述了上千遍,师傅却依旧兴致勃勃。
“工作……工作还没有做完……”甘雨想到。
一旁的申鹤目光炯然,不时点点头。她面前的小碟里整齐码着万民堂特制的百合清心酥,丝毫未动,看来听得很入迷。
“申鹤,你修行期满,为师择日将带你出世,你虽是凡胎却有仙骨。此璃月史纪为仙界之通鉴,你记在心中便是,不得说与凡人所知。凡间的规矩世故,当多向你的师姐请教。”
“弟子谨记。”
……
“就送到这里吧,师妹,我还有工作要做,改天再过来。”甘雨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本《璃月往事》和《采樵疑踪》,
“这两本杂刊记录着璃月的风土人情,闲暇时可以看看。”
“是,师姐。”
申鹤看师姐笑着走远,纤弱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
甘雨总是习惯步行,直到被太阳晒得疲倦了,或是被雨淋湿了,才肯用仙术移动。
这大概就是“入世”的修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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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璃月北境与蒙德的交界处,愚人众一行踽踽前行。红发的带队人抬手示意停下,从他扬起的指尖中,摩拉克斯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