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敦呆愣的站在原地。
一种不知道该如描述的恐惧感笼罩了他。
原来,幼年时危害孤儿院的虎竟然是他自己。
院长是为他好?
他仍记得饿肚子的惶恐、禁闭室内一片漆黑的寂静,身体上的伤痕和痛楚,这些像是要把他吞噬。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办法?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呢?
因为怕他承受不住。
中岛敦得出解释。
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得知了这些,恐怕会自责的自/sha吧。
还有那个人、那个研究员……
那个被他杀死的无辜者。
少年的眼瞳颤抖着。
从记忆的角落,他翻出对方模糊的信息。
一个从外界来的研究员,男性,雾霭似的白色头发,和苹果似的红色眼睛。
他说他是听闻此地有虎的传说,于是来饱受摧残的孤儿院调查的。
后来、后来,他为了研究冒险与发狂的虎接触,然后被/sha了。
……虎便是自己。
醒来后他没有任何记忆,院长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自那之后他的禁闭无缘无故增加了不少,现在想来也许是这个原因。
院长和他们说,研究员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所以,尸体呢?院长处理掉了?
直到这一次的细细梳理,中岛敦才想通了许多以前不通顺的疑点。
……也明白了院长为他做了多少事。
但是,童年的阴影实在过于深刻,他实在没有办法轻易与之和解。
也做不到坦然或者亲密的和院长相处。
……但是他欠孤儿院的那些,他一定会还回去的。
以现金的方式也好。
“想通了?”
五条悟拍拍他的脑袋。
“唔……五条先生,不要拍我的头。”
中岛敦抗议一句,然后声音低了一些:“嗯,我已经彻底明白事情经过了。”
“院长先生、他……即便如此,我也做不到——和他和谐相处这件事。”
他说。
五条悟笑了一下,“只要你确定了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行。”
他们边走边聊天。
“如果不是您的话,我那时可能就要做出让我后悔一辈子的事情了。”
少年后怕的说道。
诚然,在和院长单独面对面的时候,他心底的惧意和杀意无法抑制的达到顶峰。
若不是五条悟突然闯进来拦住他,那他可能就……
他不敢再想下去。
“哼,热血上头的小屁孩,只顾着赶紧解决,却不过大脑思考。”
五条悟说他,“太宰治到底是怎么同意你来的?”
中岛敦下意识想张口提醒他对首领恭敬一点,又想到他是五条悟——
港口黑手党里肆意横行的代表,于是把这个想法抛掉,回答他:“其实首领是不同意的,他说如果我不听他的,也许会招致惨烈的后果。只是我一再请求,他才改口。”
说着,中岛敦抿了抿唇。
而如果不是五条悟在这里,他真的已经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
五条先生说是太宰先生让他来监督的,这么说,太宰先生的确是彻底看透了自己,所以才不放心,让五条先生来监管。
难怪太宰先生之前告诉他,如果碰到五条悟,相信他。
太宰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他愈发崇敬的想。
在他身旁猜透了少年心思的五条悟哽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顺口一句谎话又给太宰治做了嫁衣。
那家伙99%的概率知道中岛敦身后的事,那个疑心病用人肯定会把人从出生到长大、各种兴趣爱好都调查的清清楚楚的才安心。
就像他刚才问对方关于异能[虎]觉醒的事情的时候,中岛敦立马警惕起来,他就猜到促进中岛敦觉醒和控制异能的恐怕就是太宰治。
自己找到敦是偶然,还是在对方算计内的必然?
假如他是放任这孩子解决这件事,最终的结果想必是很糟糕,只会让敏感怯弱的中岛敦更加的没有自主性。
或者说,更加的听话。
……
难以理解,他不是已经足够忠诚了吗?
五条悟又斜睨了一眼身旁念着太宰先生好的傻孩子,最后还是不决定以后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五条先生,谢谢你。”
中岛敦认真的说,“感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在这次这件事中,眼前这个人给予他的安全感是无与伦比的。
那种坦然自信的气势和轻松愉快的话语,以及深不可测的实力,都让人感到安心。
中岛敦感觉自己从对方身上学到了什么,态度、方法,或者说那份无论在何种境地下都理智思考的从容。
最重要的是,隐藏在调侃下的那份细心和温柔。
是和太宰先生不同的类型,但都给他一种仿佛“被教育”的感觉。
于是他说出口:“如果五条先生带学生的话,那他们一定很幸福吧。”
有这么一个强大又包容的老师在。
听到这话 五条悟毫不迟疑地嫌弃的“啧”了一声:“我才不要呢。”
“带孩子真的麻烦死了,没长大的小屁孩又不成熟还莽撞,肯定会给我惹麻烦的。”
“要说还是杰比较合适做老师,那家伙有时和妈妈桑一样爱操心。”
他下意识说出口。
然后沉默了。
“杰?”中岛敦捕捉到陌生的词汇,“是五条先生的朋友吗?”
话说五条先生真的很经常用[我ore]这个自称,真的很……狂放不羁呢。
他想。
“是的,很好的朋友。不过现在没办法见面。”
五条悟简短的回答他,然后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盒子?”
中岛敦应了一声,低头看向了一直拿着的木盒。
现在,他已经明白这里面不可能装着危险的东西了。
也没必要害怕或者避讳什么。
于是,他打开了这个木盒子。
里面是一块手表,底下垫着刨木片之类的缓冲的东西。
上面有一张纸片,写着[祝你生日快乐]。
……为什么是手表?
[——拥有手表,便证明了此人拥有一个明确的意志。]
手表是全新的,以这间孤儿院的经营状况不太像是他们能有余裕支付得起的东西。
又或者,攒了相当久的时间。
[——是从这里毕业所需的物品。]
中岛敦说不出话来。
他回想起院长老师冷淡的言语和表情。
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对方张口又闭上时那个表情,是想是什么呢?
——是落寞啊。
“……我还会再回去的。”
中岛敦深深吸了口气,吐出话语:“或许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他。”
没有准备好如何去面对这份复杂的感情。
也没有办法把心中涌动的这份悸动命名。
怨恨、震惊、迷惑、感动……他需要时间。
只是下一次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急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赶一样慌张。
“你自己决定就好。”
五条悟告诉他,“那个院长……他的爱,可是相当沉重啊。”
“确实。”少年苦笑起来。
严苛的管教、无言的禁闭、饥饿的夜晚……然而对方却是深深的爱着他。
他给他最严厉的打击,却又给他最好的东西。
……真是,太沉重了。
他长叹一声,又恍然意识到,也许分辨和知晓这些,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漆黑的夜空中镶嵌着闪烁的繁星,它们沉默着见证人世间一切悲欢。
他们又散步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郊外走到市区里,离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五条悟停下脚步。
“我还要去拿个东西,你先回去吧。”
他笑着和中岛敦打了声招呼。
“诶?好的。”
和太宰治相处惯了的中岛敦深谙“不该问就不多问”的道理,于是很习惯的点头,“那我就先回去了,五条先生路上小心。”
“你回去后会先去和太宰治报告对是吧。”
五条悟问。
“当然。”中岛敦回答。
于是他看见对方点头,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那得快点了”,然后一个眨眼间消失不见。
徒留少年在原地愣了两秒,回过神惊叹:“瞬移?五条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
五条悟其实是去取织田作之助托付给他的书稿了。
时间倒转回下午——
在从武装侦探社出来以后,他为了摆脱太宰治的眼线于是跃上建筑,然后再踏上天空,为了方便,他便把书稿藏在了周围建筑屋顶上。
不然在天空中还要照看东西,会很不自在,而且他不喜欢手上拿着东西跑来跑去。
在高空中飞跃,视线扫过一栋栋建筑,很快到了目的地。
他取出文件袋,正准备回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就听见底下有些嘈杂的斥骂和肢体碰撞的声音。
“嗯?”
于是他好奇的探出头,看到两栋楼之间的小巷子里,一个少年在和三个混混模样的人搏斗。
那个少年看起来和中岛敦差不多大的年纪,黑发垂落过下巴,前面两撮微端渐变成白色,穿着一身不算整齐的黑衣,身形瘦弱。
但他面对这些个成年男性的时候,仍然毫不示弱。
他起了几分看戏的心思,见没人注意到他,便正大光明的继续观赏。
少年虽然纤细,气势却不弱,眼神凶狠,像恶犬一样盯着面前的几人。
“把钱还有食物交出来!”
有个混混威胁他道。
“休想,这是在下的东西。”
少年一口回绝,“这是在下用劳动换来的报酬,你们若是再靠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哼,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三人讽刺的笑起来,手里还持着刀。
少年仍然不慌张,他手里抱着纸袋,甚至没有摆出防御的姿势,语气变得嗜血起来:“那么,便用你们来磨砺在下的锋刃好了。”
话音刚落,少年的衣角化作黑色的利刃,又兼顾着衣物的柔软特性,像蛇一样袭出,冲向面前几人的致命处。
惊恐的喊声从他们的嗓子里挤出:“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你、你是异能……”
“嘭!”
□□撞击到地面,发出沉闷的几声,漆黑的巷道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五条悟发出感慨。
“是谁在上面?”
少年未放松警惕,猛的抬头,看见一个雪白的脑袋从楼顶探出,在夜空下非常显眼。
五条悟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朝他打了声招呼,然后消失在原地。
黑衣少年:“……异能者?是盯上我吗?或者只是路过?”
……
不管他怎么想,反正五条悟是单纯路过罢了。
刚才只是单纯的看了场戏,可不能耽误了正事。
他带着文件瞬移回港口黑手党本部大楼的楼顶,数着楼层到太宰治的首领办公室的那一层楼外,用咒力包裹着耳朵听里面的声音,[六眼]运作起来,几乎是直接穿透了首领房间的落地玻璃和幕布,看见里面的人影。
属于中岛敦的声音隐约传来:“属下……这次……”
五条悟耐心等他汇报完毕,听见太宰治不明显的“嗯”的应声,前者告退,屋内重新恢复成寂静。
然后敲了敲这外表看起来漆黑一片的“墙壁”。
首领办公室内部地面铺着厚绒地毯,走起路来是不会发出响亮的声音的。
于是五条悟只能听见鞋底摩擦柔软织物的唦唦声。
然后,他面带笑容的和墙壁里掀开厚厚落地帘的太宰治对上眼神。
即便这是内向外的单向视角,他无法从正常视角看到对方的脸,却也知道对方在看着他。
一定是面无表情还带着些阴郁的模样。
他饶有趣味的想。
然后抬手,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
他感受到对方身上咒力的流动——情绪波动了。
呵。
他的笑容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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