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姬则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又想起记忆中曾经那个温煦的少女，疑惑道：“……我和她、好似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吧？”

萧羽也自我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二人行为举止样貌的确完全不同。到底哪里感觉相像呢？

大概是……某一瞬间的感觉吧。

萧羽笑了笑：“是孤说错话了。李道长见谅。”

白姬摆摆手，目光则投向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周肃身上。

过了一会儿。

萧羽想要问问白姬是否要出发，却见她冲他摆了摆手，一副想要告知什么秘密的模样。萧羽不疑有他，将头凑了过去，却听到她神神秘秘地低声问了句：“当时你在冷殿，与昙月公主相识后，有无贴身侍卫？”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萧羽不明，回忆了一下，道：“有，周肃。”

“他服侍了殿下多少年？”猝不及防的快问。

“七……”萧羽差点脱口而出，他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又道：“八、九，十几年吧……记不清了。”

白姬挑眉。萧羽想问为何，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见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红唇轻翘：“出发！”

路上纵马前行中，周肃听着身侧有一人赶马与他同行。

周肃转过头去。是那个白袍少年，见他看过去，对方笑吟吟道：“周护卫，久仰大名。”

周肃眉心一跳，态度冷漠，生硬道：“不敢。李道长缪赞，周肃乃宫中普通侍卫，没有任何值得道长高看之处。”周肃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这道人并没有多理会他，直接纵马向前了，好似真的就只是路过打个招呼。

四人到达昭阳城已至傍晚。

有了上次的经验，李长泽临走之前就做了一处缺口。她双手作诀，绿光自指尖飞出，落入笼上，如珠入水面，荡出了一个圆形缺口。

她率先走了进去。萧羽俯身进入，周肃与薛无忧紧随其后。

刚一进入，她就发现，今日的城门十分安静，他们四人前后相随。走到集市，白姬就发现了不对劲，今日的集市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还没等她反应，忽然从各个角落窜出了众多士兵来，各个手持兵器，凶神恶煞的模样，将他们四人包围了起来。

周肃护在萧羽身前，对着白姬怒道：“你！阴险！”

薛无忧在后方护住萧羽，面如冰霜。

白姬撇了撇嘴，摊开手，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我是冤枉的，你们信吗？”

“别废话！跟我们走！”领头的士兵拿着长戟冲他们比划了几下。

四人只好乖乖地跟在士兵其中，向着皇宫走去。

墨玉始终未出现。白姬心想暗道：不妙。难不曾墨玉已经被抓走了？

进了皇宫，士兵便带着他们登上了一处高台。

白姬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士兵，若说城中百姓是当时遗留在南国的离国人，是萧羽当时派到南国兴业的那一群人。可这些魁梧高大的士兵又是从哪里来的？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萧羽不愧是一国陛下，此刻仍丝毫不惧，见她看过来反倒是回以淡淡一笑。 薛无忧面无表情和面色凝重的周肃一左一右跟随着。

登上高台。

白姬远眺了一下，此处可以俯瞰整个南国昭阳城之貌。

士兵将其驱至高台之上便立戟等候着，后方的殿门前曼纱自上而下垂落，风一吹过，犹如水面被撩动的涟漪，层层叠叠此起彼伏。

纱幔中模糊的映出一道曼妙身姿。

白姬眯眼，道：“沈黎。”

纱幔后传来一阵轻盈的笑声。

萧羽当场愣在原地，缓了几息，方才开口：“昙月，真的是你吗？”

白姬双手环抱。

她的声音平和有度，掷地有声：“公主让我们前来恐怕另有安排，我们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

帏幔自两旁被人掀开，坐在龙椅上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女子明眸皓齿，眉目温和如月，一颦一笑似水婉约雍贵，只是细挑的眼尾漆黑锐利的眼神，破坏了周身自带的那份圣辉。使整个人显得有种说不出的违和。

萧羽率先认出了她，无形中有些失态。他急切的上前几步，却被士兵拦了下来：“昙月，你果然没有……我以为……” 沈黎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白姬身上，带着玩味的打量，莞尔一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将他给我带来了。”

闻言白姬感觉到背后来自薛无忧与周肃两道不友善的目光。

如芒刺背。

看来这下解释不清了。

白姬微仰头：“昙月公主此话何意，离国陛下并未是我带来，是他自己要来见你。”

萧羽苦笑：“不错。”

沈黎淡笑无声，这才将目光转向他，眸中冰冷。

萧羽满腹心事竟一时无从说起，然而女子的一句话更让他呆若木鸡。他就站在那里，呆愣了半晌，又强颜欢笑道：“昙月……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吗？”女子呵气如兰，“那我再说一遍。”

他岂非是没听清，只是不敢确定。

连一旁白姬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羽凝望着沈黎，沈黎也凝望着他。

她面泛笑意，道：“萧羽，你怎么还没死！”

萧羽面如死灰。

薛无忧与周肃皆大惊失色。

白姬眯起眼，瞧着突发状况。

萧羽说不出话。反倒是薛无忧冷硬开腔，厉喝道：“陛下当初为了救你，涉险入南国，不曾想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

沈黎睨他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丝毫不将其放在眼里。她无动于衷，甚至抬起头来，远眺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高台之上，灯火通明，燃着柏油的噼叭作响，整个昭阳城隐于黑暗中，死气沉沉。

夜风呼啸，犹如怒吼的雄狮，击打撕裂着众人耳鼓。

萧羽神色伤感，喃喃出声：“昙月……”

“萧羽。”沈黎神色淡漠，目光仍看着远方，问道：“当初你从我这里拿走药方，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萧羽一窒，顿了顿，低缓道：“……此生不使离国兵马踏足南国之境。”

“可你，又是如何出尔反尔？”沈黎纡尊降贵地看了他一眼。

萧羽心虚地移开了目光，低头不语。

薛无忧辩白道：“陛下当初听闻你在南国有性命之忧才会……”

“薛将军。”

萧羽低声喝止了他，继而重重叹了口气，“此间种种，皆是我一人之错。昙月，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言。只是此事与他人无关，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

他的声量不大，自有一种铿锵之力。

闻言，沈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睥睨着他，不屑道：“这场好戏真是精彩绝伦。萧羽，我早就该看破你这张虚伪的嘴脸。好人坏人都让你做尽了。可惜曾经的昙月永远也看不到了。”

她幽幽道：“萧羽，昙月早就死了。”

萧羽惊诧万分，不解抬头，黑眸中满是震惊。后知后觉地看向一直不曾发话的白姬。

白姬微不可察的略一点头。

她方才便看出来，眼前的女子已非常人，身上妖气弥漫，有人生前吞噬妖丹可增加妖力和寿元，也有人死后被人强行渡丹成为不生不死之人，也是传闻中的活死人。

“怎么……可能？”

萧羽难以理解：“你明明……你你在这里，为什么说……”

沈黎掀开覆在腿上的锦被漏出血肉模糊狰狞可怖隐约可见白骨的双腿……准确的说是一堆模糊血肉。

三人大骇失色。

饶是白姬，见到这光景，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沈黎毫不在乎的轻笑：“道长，不为他们解惑吗？”

不仅萧羽，连周肃与薛无忧也难以理解，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白姬。

白姬并未理会，冲着台上之人，缓道：“过往如烟，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已为了一己之私屠灭了整个南国。又为何困着离国百姓于囚笼中。放过他们，亦是放过你自己。”

萧羽这才回过神来。

他保持着一丝理智，这份理智告诉他，沈黎的死与他有关，他必须要搞清楚。他走到白姬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臂，郑重道：“李道长，请你告知我，发生了什么？”

白姬的声音低柔有力，听不出喜怒，如同她的人一般，清美削瘦却坚韧不拔，不拘小节却心如磐石。

她垂睫：“既然如此，那我就为陛下讲个故事，至于对错，还请指正。”最后一句，则是冲着台上兀自微笑的沈黎所说。

“自小在苍生观后木屋长大的少女，因心怀百姓而远嫁离国，在离国吃尽苦头，因两国交战生命垂危之际，被侍卫无渊带回了南国。作为两国之间的桥梁，这位公主并没有发挥作用，南国国主废黜公主之位贬为庶民。少女就此归隐。”

“然而南国瘟疫施虐，少女忧虑百姓，出山驱疫。得百姓爱戴，却因功高盖主而软禁深宫。故事本该到此结束，少女了此残生。然天公不作美。离国爆发瘟疫。”

白姬堪堪停在此处。眸光扫了一下周围几人。

沈黎淡定自若的面容已经出现了一丝异样。

萧羽静默聆听。薛无忧没有什么表情。周肃面色沉沉，不知是听得入神，还是在想什么。

白姬继续道：“昔日少女夫君，离国太子殿下亲自去往南国求药，少女怜悯离国百姓，将药方赠予离国太子。坊间传闻，离国瘟疫消散便出兵南国，少女因此事引得南国国主与臣民大怒，从而押入地牢。”

萧羽听他讲诉，基本与当初他所探听之事一致，见白姬又停了下来，观其神色，问道：“何处不妥？”

“并非不妥，而是我尚有疑惑之处，需要请教昙月公主。”白姬挑眉。

沈黎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仍不动声色道：“请讲。”

白姬点头：“传言说，公主是因离国病好出兵攻打南国致使牵连入牢。可据我所了解，公主在离国出兵之前便已经被押入地牢。”

沈黎勾唇：“有何差别。”

白姬摊手：“差别大了，还请昙月公主告知。”

“若是之前呢。”

其实此事白姬已经在萧羽那里听过了，无非是为了拖延一些时间，另外确定一下萧羽之言是否真实可信。

“那这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