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马转头安抚道：“大家不要慌！”

若论瘟疫的可怕，没有比南国离国百姓更熟悉，况且一番生不如死的囚禁，形如傀儡眼睁睁看着自己躯体不受控制的几年，将他们的神智早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此刻对于此瘟疫的恐惧值已经到达了巅峰。

众人惊慌失措四下慌乱奔跑逃窜，士兵们立马上前制止，生死关头百姓赤手空拳的与士兵动起手来，终究不敌。

士兵一刀一剑解决了几个，再动手时，那白袍道士已然挡在中间，并未见其手中刀剑，反而身形如鬼魅般飘过，抬袖赤手拨空，轻松的挡住了攻击，从几道杀招下救了几个人。

这时，百姓们才勉强的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躲在她的后方。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是、是仙人，来救我们了！”

“对，一定是仙人！”

“仙人，救救我！”

“仙人救救我救救我们！”

众人稍稍回神，回想起这位白衣翩翩的道长是从天而降，百姓们一呼百应都将其当作了救命稻草的神仙，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哭求。

白姬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高台之上。

萧羽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黎，道：“昙月……是……”话还没说完，沈黎微笑着对他道：“萧羽，你想说什么？”

话卡在喉咙，萧羽说不出口。他想问是不是她做的，但这是句废话，答案显而易见。他想质问她为何如此，但这句话他更说不出口，或者说他根本没有资格。

沈黎眼底闪过阴冷的光芒。

白姬白衣飘飘，纤尘不染，她立在众人之前，众人虔诚叩首，犹如受着香火供奉的神，连声音都带了一些安抚人心的柔和力量：“大家先不要慌，此人身亡是否瘟疫所致，还有待考证。”

“是，仙人说的是。”

“好，听仙人的。”

众人已经将她当作了救命稻草，听到她的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白姬刚松一口气，就听得高台之上，沈黎开口了：“是否瘟疫，离国陛下在此，不妨一问。”

下方百姓本就是离国之人，受离国陛下之令来到南国，突逢大变早已草木皆兵恐惧不已，听到自己国家的陛下降临此地，感觉有望，无不大呼万岁。

有人似乎看到了高台上的萧羽，惊喜大叫起来：“是陛下，陛下来救我们了！”

“陛下——”

“万岁，这么多年，陛下终于来了！”

薛无忧周肃见此情形立刻上前一步，遮挡在萧羽的身前。

喜极而泣的众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难以置信，有人开始质疑：

“为什么？”

“陛下难道——不是来救我们的？”

“陛下，当初是您让我们来此，陛下，您不能丢下我们啊！”

非议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良久，萧羽叹息一声，将他们二人推开，挺身站了出来：

“不必慌乱，孤乃离国皇帝萧羽。今日，孤与百姓同在，死生一处，绝不会弃尔等不顾。”

台下众人欢呼起来。

白姬静静地看着。

她转身回到了石台之上，解开束缚墨玉的绳索，半跪在地将其半抱怀中，施术试图唤醒他。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

白姬抬眸，只见人群迅速散开，空出的地方竟然又有一人倒下了。

这次是个年幼的孩童。

旁边一个老媪冲了过来，将痉挛抖动的孩童抱在怀里，大声哭喊：“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孙儿，求求你们，我已经失去儿子了，不能再没有孙儿了，求求你们，救救他啊救救他——”

夜晚本就静谧，她凄厉的叫声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响彻在这一方围墙内。然而只是喘息之间，白姬还来不及去看，孩童停止了抖动，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顿时人群大乱，一些人受不了连滚带爬的往前扑了扑，大声呼救：“陛下，陛下救命啊！”

“陛下，当初是您治好了离国的瘟疫……”

“陛下救命啊！”

萧羽心脏骤缩，素来温和的面孔也漏出了几分复杂纠结的狰狞。

他箭步上前。面前长戟一横，却被士兵拦下了。

薛无忧与周肃上前欲与士兵出手，萧羽抬手阻止。

他就站在长戟前，回身低声道：“昙月，你！你不该如此。你若是恨，若是怨，你冲我来，即使是这条命，你也可以拿去。百姓无辜，不该受此无妄之灾，请你，放过他们吧。”

他这样说着，眼中的失落愈加浓重。

沈黎面容宁静恬和，犹如默默注视世间万物的神邸。

然而她的声音却阴冷的如同一汪死水：“你们的陛下，救不了你们了。因为当初是他从南国昙月公主手中骗走了药。救你们的是南国的昙月公主，你们口中低贱的远嫁离国的那个女子，而不是你们离国高高在上受人敬重的陛下！”

声音不大，却足以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离国百姓原本生出的希翼全部破灭，仍不甘心的看着台上离国陛下，见他沉默不语。

被欺骗的怒火在离国百姓心中愈燃愈烈。有些人终于失去理智暴起冲向高台，只不过没跑几步就被士兵一刀刺穿，更多的人哆哆嗦嗦的靠回墙角忍不住大声质问：

“陛下，你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不配做离国陛下！你不配！”

“你让我们来此，是送死的吗？”

“你这个伪君子！该死的人是你！”

越来越多的人破口大骂，离国百姓面对死亡的恐惧转化为了愤怒压过了一切，什么肮脏龌龊的话语通通脱口而出。

然而，人群中有人接连倒地，恐惧再次占据了人心。

有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扑通跪在石台下，祈求道：“仙人，仙人救我！仙人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仙人，救命！”

“求仙人救救我们……”

更多的人想起石台之上的白袍道长，跪倒一片此起彼伏地不停磕头。

白姬察觉墨玉并没有苏醒的迹象，她收回了手，将他半靠在木柱旁，然后站起身来。

对于此瘟疫，她并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有办法，当初也不必向昙月公主与无渊求药了。

她并不想欺骗众人，实话实说：“对于此瘟疫，我无任何办法。”

众人骇然，呆呆地跪着看向她。

有人兀自摇头：“……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你、你是仙人，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也许是他并不想死，所以才会将希望寄托在了别人身上，当别人说出实情，他也不愿意相信。

这时，高台之上再次传来沈黎的声音：“道长，你并不是没有办法。方才我不是说了，要看一场好戏。”

白姬皱起眉头，她有预感对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然，带着一丝兴奋地声音自高台之上，缓缓传来：“要我救他们也非不可，只要——你杀了他。”

百姓们回过神来，纷纷抬头，呆滞的来回辨认。

终于确定了，台上的女人口中的‘他’指的是——石台中昏迷的黑衣面具男子。

白姬白衣胜雪，乌黑秀发被一缕白色发带高束，在夜晚的火光中勾勒出模糊的身影既神秘而危险。

不知是不是因为倒映了火光，原本平静如千尺冰原的黑眸此刻似乎激燃起粒粒火种，以一种燎原之势疯狂蔓延。

“你是在——”

她慢慢的抬起头，凝着台上之人，眼底一片锐利的颜色：“找死。”

白姬心如明镜。

对方是在逼自己——

二选一。

沈黎根本不在乎谁生谁死，她坐在高台之上，放声大笑：“哦？看来道长也觉得这些反复无常自私自利的人不值得救，对么？”

白姬没有回答。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之前的瘟疫从感染到病发再到死亡都要三到五天，而在这里，不知沈黎使用了什么手段，竟在顷刻之间致人死亡。

然而下方跪着的百姓却无法淡定了，有了可以生的机会，谁还甘愿赴死，他们自发的全部跪在石台下，请求白姬出手救他们。

眼看白姬犹豫不决，有一名百姓实在受不了，拔了一旁士兵的剑就向着台上昏迷的墨玉冲了过去。

白姬闪身至前，一脚将那人踢飞了出去，黑眸中闪烁着冷光。

“谁若伤他，即死！”

众人惊惧了片刻。

然而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多的人见这白衣道长不顾他们性命，竟打算自己动手，越来越多的人冲了上来，白姬身形矫健游刃有余，并未拔剑应对自如。

士兵们站在一旁瞧着，没听到上方的指令并不打算插手。

百姓们前赴后继的冲上来，因白姬并不伤害他们，越发的大胆起来。

其中有一人偷偷摸摸地绕到了后方。

而白姬被前方的百姓团团围住，一时不察。

待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拿着刀来到了墨玉身前，高高抬起就要劈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只听“哐当”一声利器相击之音。

那人重重的摔下了土台，口吐出一口鲜血，他的手臂骨节处已经被震碎。他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发现自己刚才拿的那把剑已经从中间碎成两半。

而在石台木桩之上，横插着一把长剑，剑身斜长而晶莹剔透。

百姓们才回过神来。

就在刚刚，白袍少年拔出了身后背着被布条缠绕的长剑，掷了出去。

白姬重新回到了石台之上，站在了墨玉身边。

如果说刚才的白姬是从天而降救苦救难的神仙，而现在面色森寒，满身戾气的她更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鬼。

百姓们一时间都无人敢上前。

高台之上，沈黎似笑非笑道：“看吧，他们就是如此无情无义！你刚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为了自己反过来就要杀了你所在乎的人。即使掏心掏肺也换不来一丝回报。忘恩负义肮脏不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