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鱼……杀生丸没有拒绝。

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就离开。

估计是不想沾上腥味吧，就像四姐，总是皱着鼻子离她远远的，霜叶自己不认为身上有什么味道。

有追求的妖怪真是矜持啊。

“大人。”漆黑爪子勾住哒哒哒要跟在犬妖身后的绿皮小妖怪衣角，“劳烦你把这条鱼帮杀生丸少爷带回去。”

邪见正张望着，抬起人头杖要打掉她没轻没重的小手：“开什么玩笑，放开！”

不远处的身影停顿一下。

“好好好。”绿皮小妖怪打了个冷战，捡起地上的鱼扛在肩膀上，快速跟上去。

后背被鱼尾甩得湿哒哒的，他忍不住唉声叹气：少爷最近的心性越发捉摸不定，肯定不是因为这笨蛋猫妖。

臭死了。

只是拿走，无所谓……

一会儿找个地方丢了也没什么紧要。

-

流云如水，飘飘荡荡。

闲逸过了好几天，有一天夜里，窗子落进来一朵五瓣粉春桃，这个季节不该有这样的花。

四姐的幻术，父亲在催促，要想办法讨杀生丸的欢心。

霜叶思考了一下：“好吧好吧。”

她是不明白怎么又要讨好了，但她也想让杀生丸开心，要不，出去看看别的妖怪伴侣之间是怎么做的。

次日，睡完午觉。

小小的黑猫伏在席上舒展前肢，拱起脊背，铮开的爪爪肥圆绒绒。

阿秀一进来就看见一条高高翘起的尾巴。

化成人型的小姑娘语气娇娇软软：“阿秀，阿秀，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那可不行。”阿秀心有余悸。

上次是运气好，要是惹得杀生丸少爷不高兴的话，光鞭一抽就碎成两截，她只是普通的猫头鹰妖怪，没有什么大造化，可不想这么快死掉！

简单整理好房间，又出去做事了。

霜叶动动爪子，干脆偷摸溜出去，反正侍妖忙得很，不会发现的。

房间的窗子外是大院，大院藤花的墙根可以用原型挤出去，那有个洞。

才攀上窗户，脑袋就撞上窗楞。

“嘶。”

院子里有个熟悉的妖怪身影闻声转过头来，和掉下来的她恰好大眼对小眼。

棕色袖袍交错揣手怀着人头杖，邪见趿着脚丫瞪大眼睛：“你你你……你要去哪？”

霜叶不会说谎，拍了拍摔疼的屁股：“出去玩。”

“哦。”邪见板着脸，抬头上下打量鼻子红红的少女。

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亮点。

杀生丸少爷到底在想什么呢，猫和狗相性不和，所以不可避免地在意这小玩意？

不不不，绝无可能。

绿皮小妖怪擦了擦脑门不存在的汗。

他清了清嗓子，取出怀里的东西：“杀生丸少爷给你的，好好收拾自己，去像样的地方玩，上山下河简直没个姑娘模样。”

当然原话比这要简单地多，就两个字：给她。

霜叶打开布帕。

“哇——”

满意地听见少女的惊呼，邪见揣着手点头，没见识的东部乡巴佬，哼哼，震惊吧。

“只有三个吗？”

“你还想要多少，你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简直不要太过分。”

邪见眼泪汪汪，羡慕和嫉妒要满溢出来。

这可是……这可是杀生丸少爷给的，上面的妖气浓郁充沛到只是摸一摸他整个妖简直就要飘起来了，拿去人类集市，只是一小块就能够抵上十箱黄金！

“有眼无珠的蠢猫我劝你最好不要乱花。”

“噢噢，我知道了。”所以是钱吧，霜叶似懂非懂。

杀生丸怎么知道她要出去。

还给她钱，他真好。

圆形厚度，是犬爪印。

梅花样的凸起摸起来手感很好，三枚正好铺满掌心。

-

町场很大，摊贩热络，有人有妖。

霜叶眼睛都看花了。

但是……

和阿秀走散了，怎么办？

她胆子大，什么也不怕，自己一个猫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反正所有妖在眼里都差不多 ，偶尔多点特征。

一个小摊上，摊主兴许也是个小鸟儿，屁股靠在藤椅作的团巢，两爪飞快动作，几根翠绿的草叶就灵巧编出栩栩如生的小蝈蝈、小蜻蜓。

真漂亮。

霜叶摸了一把兜，几枚钱币冰凉凉又沉甸甸的。

她没跟阿秀说自己有钱，邪见的语气太宝贝了。

钱财不能外露，她懂。

阿秀说了，平城妖多，人也多，是大城，城郊偏僻的小村巷里大家还保留着以物换物的习惯，更是热闹得很，下次再带她去。

“小姐，买一个吧，只要三个雀铜子，”

数量恰好对得上哎。

她把钱掏出来，还没想买，霜叶被一只大□□挤到了一边。

摊主头也没抬：“不做你生意。”

□□妖不乐意：“你说什么？！”

眼瞅着就要动手，霜叶给摊主捏了把汗。

□□妖嗤笑一声，弹出自己的舌头，甩了甩，“呱，还不快拿出来孝敬你爷爷我！”

从团巢里跳起来的雀妖展开自己一扇翅膀：“滚。”

□□妖忽然变了脸色，惶恐地连连道歉。

哎……

就这样走了？

霜叶并不知道。

放眼妖界，西国的妖最亲近人类，甚至仿着人类自发演化出一套仰仗族系的模式。

若是在东国，拳头为大：妖怪们起口角，最简单的解决办法，打一架，一巴掌甩掉半个脑袋是常事。

但在西国，效率更高：犬妖之下，划分九郡妖主，又各有仿人类的小领主聚落。

那些尚且没什么实力的小妖怪，就会撸起自己的衣袖，扯开胸襟把各异的妖纹妖印展露出来。

大抵等同于——我是谁谁谁罩的，你敢惹我？

没想明白的外乡妖霜叶挠了挠头。

-

傍晚时刻，逢魔之时。

妖多了起来。

橘红的晚霞洒上妖怪们模糊的面孔，妖气的笼罩下，脸庞有些扭曲怪异，可街道上的行人全然不觉。

霜叶心想，得赶紧找到阿秀，天黑之前回去才好。

没走几步，被一只宽大的袖袍拦下。

对方拢着一层灰扑扑的光，头尖屁股肥，看身形像是富家的妖，身后随着几只小妖。

“我们家小姐想用几匹上好的布料换姑娘衣兜里的钱币，这位姑娘可愿意？”

霜叶不感兴趣：“不换。”

他换了说法，更加温和：“那能给我看看姑娘的钱币吗？”

“嗯……”

大庭广众之下，对方非常友好，重要的是，她似乎在这个妖怪的身上，感觉到了淡淡的的熟悉妖气。

杀生丸的下属？

不，感觉不太像，太稀薄了。

不过，毕竟是杀生丸给的钱，那么给他看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霜叶点了点头，摸出三个爪爪钱币。

“劳烦姑娘，帮我抱一下这些布匹。”

“哦……”霜叶伸手去揽，有些奇怪这妖怪为什么不让那些小妖帮忙。

“啊，怎么能没拿稳呢？”妖怪的话语带着嗤笑。

风吹抖开，内里破烂勾了丝的华丽布料落在地上，沾了泥土。

霜叶惜物，蹲下去要捡。

“果然是妖犬锭。”

他说着还不够，扭着臀胯往前走一步，似不经意又踩一脚，瞅准要踩在捡布料的少女手上。

霜叶躲得快，抬头看见小妖们的身后，有个腰肢款款的妖怪，模糊的一张脸上，嘴唇红的像血。

好浓重的恶意，它们是一窝坏的。

她反应过来：“你还我钱。”

“什么钱，大家来看看啊，这里有个小偷，偷了大元氏小姐的东西还赖上不放……”

这一通乱七八糟听得霜叶更懵了。

小偷，谁，怎么这样？

好不容易挤过里三层外三层看好事的，阿秀把人拉起：“怎么了？”

霜叶拣着关键告状，声音闷闷的：“这妖怪用坏的布骗我的钱，还说我是小偷。”

这妖的音调忽然古怪：“阿秀？！”

死黄鼠狼。

“柴黄。”阿秀拧眉。

她挤进来的时候压根没注意。

遇上死对头了，该死。

柴黄嗓音尖细，悠悠绕绕，只近处人可闻：“有的妖呢，长得再好看，也是无用，要知晓自己配不配得上，好比阿秀，你配我，那正和衬。”

“你身后这位，弄坏了我家主人定好的布匹，还窃取我家主人的……”他抬高声音，眼珠提溜一转，“三枚妖犬锭。”

围观者众，倒吸几口冷气。

妖犬锭不是普通货币，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除了贵族小姐，谁能这么阔气，还一带就是三枚出来逛街，再看这一身简衣明显是侍妖打扮的少女，谁是谁非一清二楚。

“他胡说。”霜叶气急，“那本来就是我的。”

被小妖簇拥的女子走过来，轻蔑扫视：“你的？”

柴黄声音更高昂：“我家主人的主人，是连川郡大名鼎鼎的妖主。”

四周一片啧声。

大元氏小姐显然很受这份恭维，施施然伸出一只手，将上面的妖印展示出来，又手腕一翻，挥出一道妖气风刃。

阿秀不善言辞，扬翅准备离开。

可没成想，妖印化作的风刃威压极强，五脉钝滞，连化形也办不到，那股劲风直直劈开左肩布料，露出肩胛一片灰羽上连绵紫色藤花。

霜叶伸手去护。

风刃又来刮她衣袖，两条白臂赤条干净，什么纹路也没有，抽出好些道子，还擦破下巴。

痛……

可阿秀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好。

柴黄的声音像咬住一只濒死的鸟，隐隐亢奋：“哟，藤鹰家的流奴，和一个黑户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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