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喜欢叶柒没错，那是一种粉丝对偶像的崇拜，但这种喜欢也仅限于自己青训生时期，青训时期的池羿还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儿，叶柒当年大约也就十九岁，一举拿下双连冠，被粉丝捧到了天上。

后来池羿进了二队，又进了一队，成了首发。

那年池羿刚满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正好要跟MOK打比赛，二十岁的叶柒是MOK的打野，池羿在冷予的指导下选了辅助桑华。

命运的齿轮在这时候发生转动，叶柒不知道为什么，拿了早就被削弱得不能看的千里留行，不过千里留行一直都是叶柒的本名，池羿抱着崇拜的心态也觉得叶柒之所以敢拿千里留行，一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池羿开局去探MOK野区的视野，想确定叶柒是红开还是蓝开，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地与叶柒在野区的蓝爸爸旁边碰上，池羿觉得自己完蛋了，桑华前期很脆，又是在别人家的野区，这把开局要送一血。

可千里留行却突然一个闪现去了河道，池羿看不懂叶柒在玩什么新的操作。

解说台上，解说也是一脸奇怪：“叶柒开局就交了一个闪现，怎么回事？”

“呃……可能是因为太过自信，想嘲讽一下池羿？”

池羿早就在河道插过眼了，叶柒视野暴露，GOW中单正好拿下了MOK的一血，转头往河道走，双人路的ADC也抓住机会往河道堵，打野开了红buff后也跟上去抓，形成了一个包抄叶柒的格局。

千里留行没有buff和经济的情况下又没闪现，刚想回头就被抓了个正着，给MOK送出第二个人头。

当时场上唏嘘不已。

后来MOK三路线全崩，叶柒估计是想过带线，但架不住野区被反，经济太低，连桑华这样的奶妈辅助都能把叶柒按死在防御塔下，连一条龙都开不了。

那一把GOW赢了，但池羿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以为自己在十七岁这天终于能够和偶像同台博弈，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草草收场。

选手互相拥抱过后就下台了，池羿脚步很快，追着叶柒一路到后台，但叶柒他们走得很快，前面又全是忙碌的工作人员，池羿的视线被挡住，只能勉强看见叶柒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当时池羿很想问叶柒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打得那么菜，对不对得起粉丝和一直支持他的人。

虽然因为这件事心情不好，但比赛还要继续，MOK输掉之后还是有机会在常规赛里爬上来，而打野位的叶柒却在之后的几场比赛中屡次失误，甚至被小战队按着打，导致MOK直接错失了进季后赛的机会。

某天池羿结束一场训练赛后登上微博，才知道网上铺天盖地全是叶柒的黑料，有人说他操作难看，逼他退役，还有营销号说他收钱打假赛，一时间叶柒被舆论推到了风口浪尖，“野王”也就成了他的黑称。

再后来，MOK把叶柒下放二队，更坐实了他打假赛这件事。

而池羿一直想问叶柒的那句话就这么沉寂了一年多，直到现在还是没能找到机会问出口。

也就导致，池羿对叶柒的那点崇拜和喜欢，在网上铺天盖地的黑料和猜测里慢慢演变成了厌恶，甚至池羿自己都快信了那些黑料。

可……池羿想，叶柒转射手被挂牌卖掉之后来GOW的这些天，似乎也并没有网上宣传得那么恶劣，池羿站在观众的角度，努力客观地看待这段时间叶柒和自己打的每一场比赛，其实还行，甚至无愧于他那些粉丝的一声“叶神”。

那去年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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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什么呢，都快撞到包厢门了，”乐天及时拉住越走越快险些撞门的池羿，催促道，“进去吧，大家都在等我们。”

池羿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好。”

乐天坐在了冷予旁边。

池羿看了一圈，包厢里只剩下叶柒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于是慢慢挪了过去：“我坐这儿，没意见吧。”

“坐。”叶柒抬眸看着他，微微笑着。

叶柒越是这样笑，池羿心里就越酸，想到当年那场比赛，想到被单杀了七次的双连冠大打野，想到网上有关叶柒的那些黑料。

他实在太想问出口了，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乐天一边等着菜上齐一边举起装着可乐的杯子，调动起气氛来：“咱们春季赛常规赛的首战告捷，这是什么，这是开门红啊！我们GOW有一个辅王池羿，现在又有了个叶柒，这叫什么，这叫双枪！双枪会给出答案！”

包厢内鸦雀无声。

乐天在桌下踢了池羿一脚：“对吧？”

池羿：“……对，双枪会给出答案。”

夏冬一口汽水差点喷了出来：“经理，你又从哪儿学来的十年老梗？”

这顿饭吃得有点过于安静了。

冷予给乐天剥了几个虾放在他盘子里：“吃饭还堵不住你嘴。”

叶柒就坐在池羿旁边，池羿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都被乐天那张闭不上的嘴打断，好不容易等到有机会开口了，叶柒却站起身说自己要上洗手间。

池羿借着给叶柒夹菜的名义开口聊天：“叶柒，你——”

“让一下，”叶柒起身碰了碰池羿肩膀，“抱歉，我想去个厕所。”

池羿抬眸看着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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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的嘴还是跟机关枪一样叭叭，前脚刚说完冷予这个富二代抛弃荣华富贵从家里偷跑出来打游戏，一路说到冷予打OTF职业联赛的那个时候电竞行业怎样怎样不被人认可，把冷予说成了一个落魄公子哥，后脚又说到冷予拿下国内首个电子竞技金牌便颠峰退役当起了教练，还说起冷予怎样把一支新的战队发扬光大，怎样带着这个队伍拿下四连冠……

然后说起这些年自己怎样对冷予不离不弃，在他低谷的时候借钱给他住宿，在他拿下金牌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跑去酒吧庆祝，在他当教练的时候马上去考了证给他当经理，在他拿下四连冠的时候努力公关让所有人都知道冷予的坚持。

全场只有冷予在认真听乐天说话，然后拍了拍乐天的头：“吃饭，菜都要凉了。”

“噢……”乐天低头往自己嘴里刨了口菜，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叶柒，“对了，说到叶柒，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签他吗？”

池羿终于肯分一点眼神过去：“为什么？”

“其实叶柒挺可怜的，”乐天说，“关于他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了解一点吧，我就不说网上那些瓜了，都是馊瓜。我说点你们不知道的——”

杨诺言也终于提起了精神：“别卖关子。”

乐天一副自家孩子被人欺负了的表情：“其实你们冷教练很早就认识他了，大概就是冷教刚当教练的时候，叶柒才十六岁，在MOK二队看饮水机，当时冷教跟MOK交涉过，想把叶柒买进来当替补打野，但因为当时都是白手起家，战队缺钱，没谈拢，叶柒还是留在MOK了。”

“说实话，MOK的运营不是人，”乐天低声说，“当时叶柒才多大，让他一直呆在二队就算了，还让他去跟着一队的替补跑综艺节目，你说说，职业选手，能一直泡在综艺里吗？”

冷予也开口了：“那个综艺是关于电子竞技的，不过除了请选手来之外，还请了几个当红男团过去，大概的流程是……让选手担任教练指导BP和训练，男团的明星们抛弃游戏玩家身份成为职业选手。”

“叶柒是整个节目里年纪最小的，刚入社会，又是个网瘾少年，不懂怎么为人处事，”乐天有点惋惜，“那档节目有剧本，让叶柒以教练的身份去凶那些男团的成员，最后剪辑出来的效果就是叶柒对着哥哥们发脾气，而哥哥们都包容他，听他的话。节目一播出，叶柒就被那些男团的粉丝攻击得连基地都不敢出，甚至还有粉丝开车去MOK基地拉横幅，让叶柒跪下给哥哥们道歉。”

冷予补充了一句：“不过那个男团现在已经糊了。”

“当年他十六岁？”池羿又重复问了一遍，“那是什么时候开始打正赛的？”

“没记错的话是十八岁才开始，而且是个替补，上场两次赢了两次，实力确实很强，”冷予回忆道，“当时我很想挖他过来，但MOK不放人。后来他在替补席呆了整整一年，直到十九岁才被拉上首发。”

也就是十九岁这年，叶柒一举拿下世界赛冠军，后来又拿下了OTF职业联赛亚洲杯杯赛冠军，名副其实的双冠打野。

二十岁，叶柒的千里留行在场上被池羿单杀七次，被黑粉和营销号说打假赛，常规赛里操作屡次失误，被MOK下放二队。

后来的一整年都没见叶柒有什么动作，似乎要在二队被淹没，被电子竞技的狂风卷到什么不知名的角落，新人一代一代顶上去，野王就成了他的黑称。

二十一岁，叶柒被MOK挂牌，正好碰上GOW首发ADC江升退役，冷予和赛训组商量之后让乐天低价把他买进GOW，打野转ADC，终于在这一刻重见天日，首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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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逢春。

池羿开始沉默。

冷予继续说：“其实这孩子……当年要是早点离开MOK就好了。当年我看出他实力很强，想过挖他，但战队没钱啊。”

“所以你们现在买他进来，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实力摆在那儿，一部分原因是——”池羿欲言又止。

冷予说：“不想看着一个好苗子就这么沉寂了。我比你们在座的各位都大，当年电子竞技的风还没刮起来的时候，我淋过雨，所以现在不想让叶柒这样的天赋型选手吃苦。”

池羿再次沉默了。

冷予：“关于他到底有没有打假赛，我个人觉得应该没有。”

“为什么？”

“我见过十六岁的叶柒，”冷予轻笑一下，“被综艺节目祸害成那样，即使被威胁被恶意攻击都没有选择退缩过的人，就像一朵从淤泥里长出来的荷花，你觉得这样的人会跟金钱利益搅和在一起吗？”

好久不说话的杨诺言终于抬头：“其实我对他也没多大的恶意，他打假赛我也不信。就拿战队给他的那点转会费都不够一个人塞牙缝的，他来的时候衣服上都有虫蛀出来的小洞，在MOK的时候MOK估计克扣了他不少，就这样还乐意继续比赛，我宁可相信他手断了都不会相信他当时收钱打假赛。”

“那你老针对人家。”夏冬补了一句。

“我就是……有点不习惯，”杨诺言说，“不太习惯江升走了，他就立马来了。”

冷予拍了下杨诺言肩膀：“习惯就好了，不过你这团魂挺坚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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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汽水，然后和冷予打了一声招呼就溜了出去。

他一路跑进了卫生间，果然看见叶柒靠在洗手台旁边抽烟。

叶柒看到他，不免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来不是为了上厕所，”池羿胸膛起伏，微微气喘，“叶柒，你去年……”

“想问我去年为什么状态那么不在线？”叶柒笑了一声，“想问为什么开局让你一个闪现，为什么打得那么菜，为什么后来打小战队也跟放海一样？”

池羿耳根微红：“嗯。”

“我说我收钱了，你信吗。”叶柒抽了口烟，眼尾上翘的弧度在烟雾里显得有点红润。

“你要真收钱了，联盟处罚公告早就下来了！何必弄得那么玄乎等着全网去黑你！”池羿吼道，“你跟我说实话！”

叶柒反而笑了笑：“我为什么告诉你？”

池羿突然揪住他衣领，把他往旁边的墙上猛地一推：“就凭我是队长！凭我是你的辅助！”

叶柒后背被撞得生疼，手里夹着的烟还在燃着，烟味在两人之间散开。

然后他在池羿几乎要发怒的目光里放下了烟，微微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地上：“那时候我……状态不好。”

“只是状态不好？”池羿揪他衣领的动作更用力了些，“你给我说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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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叶柒不说点别的，池羿就永远都不放过他。

看着池羿凶狠而红润润的杏眼，叶柒忽然笑了一下，然后眼尾彻底红起来：“我喜欢OTF。”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池羿忽然松了手，低下头埋在叶柒脖子边，肩膀颤抖着哭出声：“你知不知道我之前一直把你当偶像！好不容易跟你同台竞技了，你就拿个千里留行被我单杀七次？你懂不懂我的感受！你懂吗！那种看着自己喜欢的偶像突然成了自己不喜欢的样子，然后全网都在骂你，我想维护你但是我根本说服不了自己，最后粉转路的感受！”

“你……”叶柒张了张嘴，垂眸就看见池羿的发顶。

于是他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另一只手环过去揽住池羿后背：“别哭。”

“你当时到底怎么回事！”池羿抬起头，大声吼道。

“我要是说了，你给我保密吗？”叶柒含笑看着他。

池羿沉默下来。

也没心思管自己和叶柒的距离有多近，这个被叶柒环住的动作有多暧昧。

叶柒腾出手，用那只在键盘上操作时很好看的手擦掉池羿下巴上的泪珠：“职业病而已，不用太在意，你也是打职业的，我们的青春比别人短，一般来说，电竞选手的平均职业年龄是三年，最多五年，而我早早地踏进了这个圈子，不管是青训时期还是在二队当背景板的那个时候，花了太多时间去研究打野。”

叶柒继续说：“池羿，我不是天赋型选手，你才是。我十六岁的时候从家里出来只是想玩游戏而已，但后来我才明白，游戏不是什么人都能玩的。MOK之所以把我晾在二队，是因为我真的很菜。”

池羿没说话，直勾勾地抬眸看着他。

“可我不想一直菜下去，我想站在职业赛场上发光发热……所以我的青春会比你短，”叶柒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你的青春也许有四年，或者五年，但我可能只有两到三年，去年的那个时候，MOK的队医建议我去手术解决手腕的问题，但刚好碰上比赛，我给推了。”

池羿眼神黯淡了几分。

叶柒又说：“被下放到二队之后，我才去做了手术，给我的职业生涯续续命。”

池羿垂眸看着叶柒垂落在裤缝边缘的手。

果然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去微博上澄清，还让那些人骂你？”池羿说。

“因为我比较张扬，不喜欢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情，”叶柒开口，向他扬了扬手腕，“我觉得这只手还能再打三年，毕竟它曾经创造过双连冠神话，还把泡菜国按死在了职业赛场上——还是那句话——打野转ADC我也能秀，哪怕有一天实在撑不下去，转辅助我也要打。”

池羿满脸黑线：“我说，你别老提辅助，你辅助了我玩什么？”

叶柒笑了笑。

“我会给你保密的，”池羿说，“但你必须听我的，我是队长，我也是你的辅助，ADC和辅助的一对一就是我们必须永远一条心，回去我会单独给你加练，直到你的福尔摩斯能跟我的乔乔配合默契。”

说完池羿忽然停顿一下。

叶柒已经二十一岁了，算是联盟里的老将，而自己才十八岁。按照一般情况来说，ADC退役的年龄基本是二十四岁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叶柒的手伤不碍事，还能打两三年，但如果有一天叶柒打不下去……

池羿脑子里有点乱，他想和自己的偶像一起打比赛，而不是短暂的几个赛季。

他更不想看着叶柒昙花一现，然后又被黑粉追着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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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柒就像是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样，揉了把他的黑发：“放心，我很强，能打到你退役的那天。”

池羿莫名觉得有点感动，然而这点感动就在自己的头发被揉乱的那一刻消失了。

他炸毛：“别摸我头！长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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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两人一起从卫生间里出来，迎面碰上也来上厕所的乐天。

乐天看着一高一矮的ADC和辅助，总觉得这两人瞒着自己什么事：“你们怎么去了那么久的洗手间？”

“他便秘。”池羿嗤了一声。

叶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