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律画砰地拉上门，按下半截车窗，丢了一张名片出来，“再见。”

话音落地，出租车扬长而去。

路灯下，林九歌捏着一张名片笑的花枝乱颤。

出租车拐了弯消失在夜幕里，林九歌将名片装进包内，溜溜达达上楼了。

然而，这点好心情并没能维持太久，在家门口与徐晚月撞了个正着时，唇边的笑意顿时散了：“你怎么在这？”

徐晚月知道如果现在自己说要聊聊，大概率是会被林九歌赶走的，便选了一个曲线救国的方法，起码先别被赶走：“我很多东西都在你家，既然我们分手了，我那些东西放在你家也不合适了，就想来拿一下。”

林九歌笑了，讥诮的：“朋友，你知道现在几点么？”

徐晚月看了眼表：“三点。”

林九歌眉眼轻挑：“谁家好人半夜三点来前任家拿东西？”

徐晚月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工作忙，没那么多时间，而且我一早就要回去了，如果早上过来，时间可能会有点赶。”

真是自私他妈给自私开门自私到家了，满嘴都是自己，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徐晚月这样就算了，毕竟徐晚月是她女朋友，她愿意迁就这些。现在分开了，徐晚月凭什么还能这么理所应当地只考虑自己方不方便，而不去管别人的感受呢？

林九歌环着手臂，审视地目光直直打量在徐晚月脸上，竟找不到半点歉意，她凉凉道：“请问这位女士，您工作忙不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徐晚月一愣，下意识道：“九歌，你之前不是这样的。”

她工作一直很忙，休息的时间也少得可怜，之前林九歌为了能多点相处的时间，或者说为了不错过难得的相处时间，即便她休息那天林九歌手里还有工作要忙，也会毫不犹豫地全推了。

在时间上，林九歌向来都是无条件地配合，一切都以她为中心，从来没嫌她烦过，甚至乐此不疲。

林九歌嘲讽一笑：“你也知道那是之前？之前你是我女朋友，我当然可以迁就你，现在你不是我女朋友了，我凭什么还要迁就你？”

徐晚月哑然。

林九歌淡瞥她一眼，转身开门时，突然想起什么，动作利索地改了密码：“抱歉，徐晚月女士，我现在要睡觉，没时间招呼你，明天我想睡到自然醒，也没时间招呼你，等我有时间了再联系你吧。”

徐晚月连忙道：“我的文件在你家，急用。”

林九歌拉开房门，头也不回地道：“我记得我家就有你几件衣服，和一些洗漱用品，文件什么的，我没见过，我现在着急睡觉，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说着，就要进门。

徐晚月上前拽住她的手：“九歌。”

林九歌眼神冷漠：“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可以么？”

徐晚月看着她，不松手。

“文件放到哪了发信息给我，等我醒来快递给你，”林九歌甩开她，径直往家里进去，砰地甩上了门，背影冷漠又决绝。

洗漱完将近四点，林九歌躺到柔软的大床上，先是给手机换了个来电铃声，接着点开社交软件编辑了一条朋友圈，点击发送——分手快乐。

她看着这四个字，不知怎么，眼前突然闪过了律画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一定是丧偶式恋爱谈太久了，单身的感觉太强烈了，才导致她会被新鲜感吸引，林九歌将手机丢到床头柜上，闭上了眼睛，突然就感觉，爱这个东西，可真神奇。

她爱着徐晚月时，不管多优秀的女性出现，在她眼里也都是空气，但她将爱收回来时，空气好像...一下都具象化了。

困意袭来，林九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睡得不踏实，中间一直在做梦，各种各样的梦，梦里的主角一会是徐晚月，一会是小三，一会又成了律画的模样。

她们的脸变了又变，行为却是出奇的一致，都在给她打电话。

徐晚月说“九歌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小三说“阿姨打人是犯法的哟”，律画说“上去做什么”，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手机铃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今天是个好日子，打开了家门咱迎春风，啊~~~~~~~”

下午两点，宿醉的林九歌被电话炸醒了。

外面天色阴沉，看着像是要下雨，林九歌躺在床上，在震耳欲聋的来电铃声中，愣愣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直到来电铃声戛然而止，又响起消息提示时，才慢吞吞地回了神。

捞过手机一看，五十多条信息，四十多个未接。

她总算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都是怎么来的了。

林九歌点开聊天软件，淡瞥了一眼亮着红点的头像框们，挨个点开——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态度都是旁敲侧击的，内容都是以“你和晚月怎么了”为开头，以“九歌你没事吧”为结尾的。

她一个头两个大的按了按眉心，眼不见心不烦地将手机塞到枕头下面。

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

解释什么？

我被绿了，所以分手？

但其实被绿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她和徐晚月之间问题太多了，细说起来，都够连载一本长篇小说。

至于那些关心，也实在没心情搭理，因为她能回的内容无非就是“我没事，别担心”。

但即使她真的这么说了，会担心她的人也还是会担心她，也许还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提一些她不愿意提的，聊一些她不愿意聊的。

索性不管了。

企鹅号响起的特殊关心提示音从枕头下面传来，是编辑，林九歌摸出手机，点开了消息。

编辑：亲，云霁彩虹销量好，出版社准备加印了，需要你再补一些特签，特签卡已经邮给你了，记得查收。

编辑：顺便，你还欠一个出版番外，什么时候能补上鸭？

林九歌：“...”

林九歌在编辑的催稿声中下了床，洗漱，吃饭，煮咖啡，开电脑，工作。

窗外闷雷滚动，大雨兜头砸下，豆大的雨点在窗户上敲着噼里啪啦的声响，气氛说不出的惬意。

林九歌喝着咖啡，听着音乐，悠哉地进行着一天的工作。

当然，如果桌面上的手机不响，也许她的心情会更好。

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手机响了两个小时，林九歌将写好的出版番外发给编辑交差，拿起了响个不停的手机。

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竟有些烦躁，她砰地把手机丢回桌面，找了首曲调欢快的歌放开，从桌面上取了支烟点燃。

她往后靠在椅背，修长笔直的腿随性地搭在桌面，视线落到了窗外。

阴云蔽日，雨丝如烟，城市在漫起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仿佛被披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远望过去，像一幅展在眼前的水墨画卷，灰暗又压抑。

她淡吐了一口烟雾，莫名其妙的，在心烦到极点的这瞬间，突然想起了律画，想起被绿的瓜摆到了眼前，律画的毫不在意，没有一丝好奇心。

想起了律画关于被绿的事只字不提，甚至还能在短暂的诧异过后，从善如流地配合她，帮她解围，替她出气。

就很...舒适这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林九歌自己都有些奇怪。

她竟然从一个陌生人身上感受到了舒适。

转念一想，也许就是因为律画是陌生人，她才会感觉舒适吧。

律画身上有陌生人该有的边界感，所以即使她将一堆烂事丢到律画面前，律画也绝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好奇她的隐私，相处起来当然就轻松自在。

想到这里，她从包里找出了律画的名片，拿过手机输入号码，在将要按下拨号键时，被来电打断了，是老妈。

她划下屏幕接听，老妈的声音传来：“八月十五回来吗？”

林九歌将烟蒂掐灭到烟灰缸：“回啊，怎么了？”

老妈：“你和晚月分手了？”

林九歌无奈一笑：“您这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老妈惋惜道：“你们谈得不是挺好么，昨天还是七周年纪念日，怎么说分就分了。”

林九歌其实很少和家里提她和徐晚月之间的事，一般都是报喜不报忧，她沉默片刻，突然问：“妈，你觉得一段好的感情里，最重要的是什么？”

老妈愣了愣，没想到林九歌会和她聊这些，其实她对林九歌和徐晚月之间的感情也是有些了解的，知道徐晚月忙，两人没什么时间见面，也知道林九歌在意两人没法见面的事，便道：“你觉得陪伴最重要，那最重要的就是陪伴。”

林九歌笑笑，没说话。

老妈：“晚月总说工作忙，没有时间，但说句难听的，她都不愿意在这段感情上投入时间了，那还谈什么恋爱，忙忙忙，能有多忙，无非就是在她的时间排序表里你的优先级要低于她手里所有的事，这样的感情，不要也罢。”

林九歌：“为何女士的发言点赞。”

老妈笑了起来：“今天的工作结束了吗？”

林九歌：“结束了，打算剪剪视频，我的短视频挺久没更新了。”

老妈：“快更新，我都没东西看了。”

林九歌是网文作者，偶尔也接一些编剧的活，因时间充裕，手里还打理着一个短视频账号，闲暇时会拍些日常发上去，有趣的，咸鱼的，打工人打工魂的，一段时间之后，竟也积累了不少粉丝。

母女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林九歌去厨房续了一杯咖啡，开始剪视频。

这次的视频内容与往常一样，还是以日常生活中发生的事为主，剪辑完上传后，很快便有了评论。

网友：我看博主的简介里填写的职业是编剧，既然是编剧，就不能拍一些别的内容给我们看么？临近催婚高峰期，我想看博主相亲二三事（编的也行啊！反正短视频里的内容也没多少真实的，大家不都图看个快乐么）

网友：附议，假的我也爱看，博主考虑一下（既然是编剧，那么编故事的能力一定是极强的，我喜欢看又刺激又狗血的！）

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右下角的企鹅跳动起来，林九歌关掉视频账号，点开了企鹅号。

给她发消息的是同在百合频道的作者陆清浅，两人认识八年，从线上熟悉到线下，关系自然毋庸置疑。

陆清浅：姐妹，我和乔薇老师的婚礼订到这月12号了，你是伴娘。

林九歌的朋友圈很小，除了付镜黎那个意外，就是发小和隔着网线认识的作者朋友们了，便想也不想地应了下来：行啊，没问题。

陆清浅：我看你朋友圈说分手了，这边先送上一声恭喜（bushi

两人认识八年，从林九歌和徐晚月开始谈恋爱起，陆清浅就是旁观者之一了，但她对徐晚月这人一直没什么好感，原因无他——没时间。

谁家好人谈恋爱不发消息不打电话不见面啊，长这么大陆清浅也就见过徐晚月这么一个奇葩。

林九歌并不介意陆清浅的直言不讳，回道：她是匹野马，我家里没有草原。

陆清浅：正好，我给你介绍个对象。

林九歌：？

陆清浅：我家乔薇老师的同事，也是乔薇老师的伴娘，单身，漫画家，绝世大美女！

绝世大美女？

看着这五个字，林九歌想到了一个人，回道：有黑巴克美么？

陆清浅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哟，这么细节的形容，你不对劲啊姐妹。

林九歌：没有。

昨晚那个时间节点太尴尬了，她倒是想不对劲，但情况不允许。

陆清浅：没有最好，绝世大美女和你同城，我到时候让她去接你，你俩一起来。

林九歌玩笑道：v我张照片，看看实力。

陆清浅动作利索地发了张照片过来：图片.jpg

林九歌点开图片，一道熟悉的身影陡然映入眼帘。

女人一身简单的白T黑裤，头上扣着顶鸭舌帽，姿态松散地站在路灯下，她背抵着灯柱，在玩手机，即使是在照片里，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是律画。

陆清浅：怎么样，有黑巴克美么？

林九歌眼底漾起兴味，回道：比黑巴克美。

白菜来啦！白菜又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