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梧本来是不信的。
一来,她觉得艾森不会听张庆元的话。
二来,她觉得张庆元也不会做这种事。
而且这两种情况都需要事实考证,可她从没见过艾森如此慌张,又没办法不信。
心底那股无名之火在她认清事实,找出证据之前,就已经烧起来了。
理智已经在怒气下燃成灰烬,不复存在。
黎梧掉头就走,完全不听他解释。
艾森在空中点了点陈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别走,回来再找你算账。”
他追上去,拉住她:“小黎,你听我解释。”
现在黎梧根本听不进去,她用力一甩,挣脱开他。
踏在地上的每一步,被火燎一样。
她越走越快,脑子也越来越乱。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两个人是怎么做到一直瞒着自己这么多年。
要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陈星告诉她,是不是这个秘密要被带进坟墓里。
这么多年过去,她想过很多种情况,出轨、海王、事业……唯独没想过这个。
正常人谁会想到。
黎梧疾步而行,闷着头,甚至都没注意有人迎面走来,躲闪不及重重撞了下肩,捂着肩膀:“抱歉。”
太乱了。
太匪夷所思了。
她必须亲自问个清楚,搞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黎梧掏出手机,拨通张庆元的电话。
没人接。
发信息不回,打电话不接。
搅合她恋爱,撇开她不管。
张庆元到底要干嘛?
他真的希望自己越来越好吗?
黎梧脑袋快炸了,一刻不停的运转让她处理信息的能力越来越弱。
艾森:“黎梧!你站住!”
意识回笼,黎梧脚下一顿,停住。
她猛地回头,看到艾森朝她大步走来,想明白一件事。
张庆元可以等等再问,她应该先问一下艾森口中的版本。
艾森抓着她的手臂,弯腰看她:“小黎,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黎梧挣开他的手,退后半部,抱着臂:“说吧。”
“从头到尾,仔细地说。”
她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艾森把人拉到一边,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不放过,全说了一遍。
可她依旧是刚刚那副表情,看不出情绪,却能感受到从内而外的寒意。
这比火山爆发还可怕,寒冷一点点慢慢的,把人吞噬腐蚀,最后死掉,再也没了希望。
艾森吞了下口水,苍白无力的继续解释:“我当时是真的怕我们恋爱耽误你成绩,就答应了,想想当时可真蠢,之后我就后悔了,也联系过你,你都没回,我就自欺欺人安慰自己说,比起你的成绩,我更怕我毁了你的一生。”
见她眉间微动,赶在她说话之前道:“我不敢说是为了你好,但这就是我当时的真实想法,我也答应张庆元不告诉你真相。”
“瞒了你这么久,对不起。”
刚刚动容也许是错觉,黎梧又恢复到方才冰冷的模样。
时间被冻住了,艾森吃不准她的心思,心中慌乱,等了一会,道:“你别不说话呀。”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打我骂我都可以。”
黎梧在思考。
更准确来讲,她的脑袋比刚才还乱,试图理清楚前后逻辑。
当初张庆元去找艾森,以恋爱会让她成绩下降为由,勒令他们分手,艾森当真了,就真的分手了,那之后有后悔过,但是自己要跟就不搭理他。
原来,事情原因这么简单吗?
不是他对自己没有感情了?
两个人默默关注对方这么多年,黎梧也怨恨他这么多年。
难怪,去年在医院见到时,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如此一来,逻辑链就完整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到底,怪张庆元,如果不是他在中间搅和,两人的关系会是现在这样吗?
黎梧缓缓的偏过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能在那里看到从前的自己。
那个天真单纯的自己。
可,艾森真的无罪吗?
不对。
如果这是他为了和好、博取同情编造的谎言呢?
看着不像,但这人是演员,什么演不出来。
黎梧不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得再找个人。
她掌心摊开向上:“车钥匙。”
“什么?”终于等到她开口的艾森一时没反应过来。
黎梧重复一遍,语气冷冷的:“车钥匙。”
“哦,给你。”艾森赶紧掏兜,把钥匙搁在她手心,“你要……”
黎梧握住钥匙转身就走,不等他说完,指着他:“别跟着我!”
·
黎梧跟张庆元训练这么多年,只在小时候去过他家几次。
凭借不太完整的记忆,连蒙带唬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住的那个单元楼。
一路爬到五层,在两户之间犹豫半天,凭感觉选了一户,敲门。
“谁?”
里面传来一个不熟悉的男声,听上去就不好惹。
黎梧不知道该怎么说,后退了一步,等着对方开门。
男子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见到黎梧后,神情放松了一些。
黎梧被突然的冷气冻得缩了一下,门一开,就挂上礼貌微笑:“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户是租出去了吗?”
难道找错了?
男子睨她一眼:“不是,你找谁?”
顿了半秒:“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同时,走出来一个女子:“老公,谁啊?”
接着打量黎梧一番:“你是找之前的房主吧?”
黎梧点头:“嗯,叫张庆元,你们认识吗?”
女子:“他早就搬走了,五年前这房子就卖给我们了。”
黎梧眨眨眼睛,“哦”了一声:“那您知道他搬去哪了吗?”
女子:“不知道。”
黎梧:“多谢,打扰了。”
转身下楼的时候,就听那男的跟他老婆说:“我还是觉得她有点眼熟。”
黎梧没再听见他们说什么,匆匆下了楼,坐进车里。
线索一下就断了。
接下来去哪里找?
黎梧给总务部的王倾打了个电话,按照她给的地址找去。
没人。
总不至于为了躲他,搬家到海外吧。
眼下突然失了目标,黎梧有些迷茫。
难道就这样相信艾森说的话?
那对张庆元是不是不公平。
可不这样的话,去哪找他?
黎梧还没给自己的猜测找到出口,一个身穿保安服的中年男子走过来,轻叩车窗。
她把车窗降下,露出一点缝隙好让他的声音飘进来:“这里不让停车,赶紧开走。”
黎梧:“……”
“这就走了。”
重新上路,漫无目的的开了一会,在路过一个大十字路口,等待长达一分半信号灯的时候,忽然想到彭斐说的话。
她立刻导航,目标国家运动管理中心。
到了地方,把车停好,黎梧正愁这么多办公室,要去哪里找张庆元时,人就出现了。
他正跟一个陌生男子并肩往外走,看样子两人熟悉。
张庆元:“老于啊,别送了,你这样搞得我好像再也不来了似的。”
于赋政:“诶,你这说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梧一嗓子吼了回去:“张教练!”
她小跑着过去:“总算找到你了!”
张庆元、于赋政:“……”
于赋政看了眼张庆元,无声地说:这姑娘真执着,这都被她找到了。
张庆元摇摇头:没办法,不这样她怎么当冠军。
黎梧看了眼于赋政,不认识,点头微笑就算打过招呼,拉着张庆元到一边,也不等他问自己为什么会找过来,直接开门见山:“张教,我问你,当初是不是你找艾森,让他跟我分手?”
在说之前,黎梧已经想了无数种可能,也做好跟他对峙的准备。
但这些都没发生。
张庆元一愣,回头看向那边站着的于赋政。
表情有一刹那的惊讶,但很快平静下来:“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也好。”
那一刻,黎梧真希望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可是没有。
她听得清清楚楚。
这就意味着,艾森没有撒谎。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被张庆元蒙在鼓里,以为艾森就是玩玩,压根没喜欢过自己。
半天黎梧才回过神,声音有些颤抖:“这么说,是真的了?!”
张庆元点头。
本来想一直瞒着她,但她都知道了,继续装傻充愣也没那个必要。
“还有其他事吗?没事我就走了。”
他这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让黎梧全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如果胳膊上挂着量血压的仪器,这会表都已经爆了。
她忍住快要让脑袋炸裂的疼痛,把人拦住,红着眼眶盯着他,咬牙问:“为什么?张教,我那么尊敬你,以你为榜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谈恋爱有错吗?”
“如果有错,为什么要让我参加综艺?”
张庆元也不客气,直接回怼:“当时你的成绩正在上升阶段,我不可能让你因为这些因素成绩下滑。”
“但现在不是。”
以他的角度考虑,也许是没错。
但在黎梧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学生了。
当时的她已经是有民事能力的成年人了。
而且,她始终不敢相信这是张庆元会做出来的事情,脱口而出:“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我爸妈都没管我恋爱,你为什么要管?!”
“我为什么要管?”张庆元本来不想跟她理论,但他这么说,瞬间拉下脸,“没有我能有你今天?”
“没有我你能有现在这个成绩?”
“就你那恋爱脑,早被爱情的甜蜜冲昏了,还训练,到时候给人擦泳池都不配。”
“我不管,我不管谁管你?指望那个艾森吗?”
“我谁也没想指望!”
黎梧胸腔剧烈起伏,愤怒让她瞪大了眼,虽然她已经很努力让自己冷静,可她做不到。
大家都说她有天赋,是个跳水天才。
可她自认为努力也占了一部分因素,教练的指导也相当关键。
但他竟然这样说,不敢苟同。
“你意思是,我非要靠着你呗?”
“你既然这样想,为什么还要去带郑舒泉?为什么任由我当候补队员?”
她拍拍自己的脸:“你不觉得脸上没光吗?”
“就不怕我不配给人擦瓷砖吗?!”
黎梧哼笑一声,不给张庆元任何回击的余地:“我告诉你,如果是这样,你觉得我的教练非你不可,那你大错特错了!”
“你离开这大半年,彭斐教得一样很好!”
“你看看我的成绩就知道了!”
她气得手都在抖,掏出手机,翻出亚军会夺金的照片举到他面前:“你看看,你仔细看看,我没你行不行?”
“黎梧,你少说几句吧,”于赋政过去扶住张庆元,他随时都要倒似的。
黎梧打量他一番:“你谁呀?!”
张庆元推开于赋政,晃了一下,勉强站稳,手撑着额头:“老于,你,你让她说。”
黎梧已经被气昏了头,根本没注意这些:“我说,我还说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退后一步,用力鞠了一个九十度角的躬:“不管怎样,那些事情都是过去,这么多年张教练您的教育恩情我铭记在心,无以言谢。”
“只能祝您仕途高升,桃李满天下。”
她重新站直,盯着他,像是在说:你好自为之。
但黎梧什么都没说,此时她已经不需要他说什么了。
之前的种种,好的坏的都不重要了。
黎梧看开了,她要迎接新生活了。
她非常干脆的转身离开。
至于所谓的真相……
“老张!老张!”
“快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