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李光芒看着站在远处的张至森，他神色冰冷，朝她们这边望来。
宋可宁走过去，将手中资料交给了张至森，问道：“等很久了吗？”
张至森接过，眼神并未望向李光芒，像是她并不存在一般，回答道：“没有，一会会。”
庭内人陆陆续续散去，李光芒背着厚重的电脑资料包定在两人身后，她肩膀又沉又重，酸胀的感觉从手心传来，听闻两人谈话不明气氛，她心中滋生出一种奇怪情绪。
“走吧。”
宋可宁说完朝前走去，张至森跟在她身后，李光芒最后，高跟鞋歪歪扭扭地踩在棕色地板上。
走至院外，午后阳光耀眼灼人。
李光芒气喘吁吁，停下来用手扇着风，看到张至森站在厅前圆柱一旁，低着头看手机，宋可宁不见踪影。
他们两人隔着两米间距，李光芒内心踌躇，犹豫地站在原地，还是不肯靠近他。
张至森收起手机，抬眼去瞧宋可宁踪影，还没等到，又回神去看，看到侧身站在身后的李光芒。
她穿着职业衬衣长裤，右耳带一只亮晶晶的钻石耳钉，在明亮光线下闪着光，单肩包不时滑落，她笨拙地向上提着。
“重吗？”他隔着远距离问，并不打算上前。
“重。”她将沉重的包放下，周身疲惫烦躁地说着。
他转过身去。
风吹起了他的衬衣。鼓鼓的，吹乱她的心情，不远处传来声音：“再拎会吧，车马上就来。”
……
不一会儿，宋可宁将车开了过来，她从车窗钻出，看着站着隔着老远的两人，皱了眉头，又仰脸问拎包的李光芒：“会开车吗？”
李光芒老实巴交答：“会。”
宋可宁下车，开了后座车门，“那你开吧。”
这，李光芒支支吾吾：“宋律，我是新手，您放心吗？”
“没事，一回生二回熟，你大胆开。”
张至森从她身边斜着走过，快步下楼，她提着包跟在身后，闷头走路，到平地他忽然转过身来，她整个人不合时宜地碰在他白色衬衣上，温热气息扑面而来，她脑袋吃痛。
“给我。”
“嗯？”李光芒捂着额头，看着他目光坚定，神色冷淡。
“包给我。”
“哦。”
她将包乖乖地放在了张至森手中，自己从车前绕了一圈，走至驾驶位，准备开车。
原以为他会将包放至副驾，自己和宋可宁坐后座，没想到他直接将包甩在了后座，开了副驾的门，上了车。
宋可宁和李光芒错愕，齐齐望着张至森。
“怎么了？后面太热。”
此时西斜的阳光正好打在张至森侧脸，李光芒无奈，好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车内热轰轰的，又躁又闷，她着急调位置调反光，磨蹭了一会终于弄好。
良久，车子刚要走，车前窗轻轻敲起声响，李光芒眼神亮起，车内轰鸣声又败下阵来，她缓缓降下车窗。
是李佑，他穿着僵硬呆板的工作服站在一边瞧李光芒，顺便看了看坐在旁边的张至森。
“你怎么在这里？”张至森被她声音喊醒，抬眼去望是谁。
只见她转过身，请示：“宋律，一分钟，我说句话就回来。”
宋可宁点了点头，说：“去吧。”
张至森看到李光芒快步下了车，跟着李佑来到距离车不远的阴凉地，脸上带着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
不一会儿，李佑单手搭在了她的肩上，李光芒探头去看他，亲密无间。
李佑拿出手机：“呐，准备给你介绍的对象。”
李光芒踢了李佑一脚，根本没看手机：“你就没正事了是吗？”
“行了，后天可不能放我鸽子了哈，我得为你将来的幸福把关。”
“快滚吧，我还上着班呢。”
她往外推着李佑，恰好李佑朝车的方向望过来：“那你是老板吗？”
“你，你们不是认识吗？”她想到之前面试时，张至森说起李佑。
“倒是照过几面，以前不怎么留意，现在我得当心。”
“当心什么？”李光芒疑惑问他。
李佑没继续答，淡淡地说：“要是他欺负你呢，你告诉我。”
“怎么会。”她朝张至森方向望去，心想前几日那算不算欺负。
“行了，快去吧，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人到就行。”
“那你得来接我，我又没车。”
“知道了，不用你操心。”
一时间李光芒心情昂扬快乐，快步走至车边，一上车，她又回到僵硬人设，看到坐在一旁的他收回视线，问道：“宋律，张律，我们回所里吗？”
“在这个地方你停下，我要去见个客户，你把张至森送回去吧。”
“好的。”
导航开始，一路上她缓慢小心，终于用龟速将宋可宁送到了目的地。
宋可宁下车，潇洒身影走在阳光下，她目光循着宋律背影，羡慕又渴望。
良久，她收回视线，车内陷入一片可怕寂静，张至森坐在前座，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她也不想先开口说话，重新启动车子，慢慢打着方向盘，探身看前方路况。
车轮还未转过一圈，就听见张至森解开了袖口扣子，挽至手臂，声音冰冷急促：“下来。”
他在命令她。
“张律，怎么了？”
她紧急停车，人却迟迟未动。
“没听到吗？我让你下来。”
“不是张律，你不会让我自己打车回吧。”
两人不知为何，语气里平添了一番火药味，只见他开了车门，绕至驾驶座旁，等她下车。
他怎么了？这样小气吗？
她神情怏怏地开了门，觉得那天说话的确过火又冲动，但他要是因为那事记恨在心，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只见他上了车，李光芒受伤地站在一边，迟迟没挪动步伐，心里怒气增了几分。
“不上车站在那里干什么？”话语落下，李光芒更加委屈巴巴，她哪里被人这样命令过。
看她那样，张至森不知为何更加生气，等她上了车，语气更重：“就这么喜欢给别人当司机？”
李光芒被他这样平白无故骂了一顿，心里不快，嘴上较劲：“您这不也是给别人做司机吗？”
张至森崩着脸开车，他乐意三个字憋在胸前，压着说不出口。
一路上，两人心中都有气，李光芒背过身去不说话。
细想一会，又觉得算了，谁让她在别人屋檐下，只得低头。
为了缓和气氛，她想起一件事情，转过身拐弯抹角地问：“张律，姐姐是本地人吗？”
片刻之后，张至森意识到李光芒在问什么，他没有客气，很直接地回复：“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
李光芒哼了一声，坐正坐直，她被气到吐血。
片刻后逆反心理作祟，她偏要问，不仅问，而且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下次要不我请你和姐姐一起吃饭，就当是感谢你对我的关照。”
“我关照你什么了？”
“感谢你工作上对我的指导和帮助。”李光芒献上谄媚的笑，她还就不信了。
“你来所里还不到一个月，我对你没什么指导和帮助。”
“张律，你…”她语塞，接不上话，只能在心中暗暗骂道，眼前的张至森，就是一头冰冷的不近人情的非人类。
两人不再说话。
车子行驶在快速干道上，下午开庭时间过长，车里有些闷，李光芒开了车窗吹风，风吹过她的发，心中不快随风而散，困意来袭，周遭噪声围绕，她眯起了眼，歪头睡着了。
疲惫与梦如潮水袭来，她身子随着梦境倾势倒去，起先是靠向右边，在倒下去时分，她快速下意识正了正身子，而后是朝左方，越来越接近他，在快要靠近时分，她又起身。
张至森单手搭在窗边，她靠近时分，头发轻落在他肩膀处，偶尔从他手臂旁滑过，他往回收身子，整个人还是被她发间散发的香气笼罩。
那香气冲淡了他心里的不开心，一种微妙且淡的情愫在他心里发酵，让他想起年少时分那种自然且宽阔的明亮，还带着些微的痛苦。
他望过去熟睡的她，此时夕阳打在玻璃上，光经过了她的脸颊，她整个人在光中一闪一闪，睡梦中她嘴角微微扬起。
她真是自以为是胆大包天，凭什么觉得可以窥探到他的隐私与过往，又凭什么坦然叫应真“姐姐”，应真是她哪门子的姐姐。
她不也没打算袒露自己吗，将真实的她与工作的她拦腰截断，彻底分离，在与那男人交谈瞬间笑颜如花，上了车，立刻板上脸。
他不允许这样的不公平。
他们是上下级，从她说出非分之想那刻他就决定了，他们要做规规矩矩的上下级。
车子很快到公司楼下，片刻之后李光芒清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拍了拍睡意的脸颊，又看了在一旁的张至森，他好像在等她自然醒来，并没有出声吵醒她。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说完她尴尬地笑笑，解开安全带。
旁边的张至森声音不再冷淡，心中气也全无，说道：“没事，你拿好东西上去吧，我去停车。”
她下了车，去后座拿东西，她抬眼望去，他背影高大挺拔，白色衬衣在黄昏下轻轻荡漾，整个人如一种淡淡的水墨，在不远处慢慢晕开。
见她磨磨唧唧地还未关上门，他回头看她，却看到她用一种好奇与认真的眼神望向他。
那瞳仁又黑又亮，他怔住，想好的话也没能说出口。
她处在阳光中，垂下眼眸似纤细羽毛，在光下闪动飞舞，热浪猛地朝车内袭来，他心里不再是微微浮动。
而是一种如热浪般难以自持的震动。
李光芒将东西背在肩上，弯着腰冲着车里的张至森挥手：“张律，那我先上去了。”
也没等张至森回复，直接上了楼，她将东西重重地放在了工位上，发着呆，细细琢磨他那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