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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行驶了一个小时，来到了郊区附近一个村子。

宋可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上了平底鞋。李光芒没经验，踩着五公分的高跟鞋走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又背着个大包，没到当事人家里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虽说是村，但毗邻山下，村里人靠山吃山，加上松城这两年大力发展旅游业，整个村子已经脱贫致富，多是闲来无事的人坐在家门口闲聊。

她们今天要去的是，是一位叫何霞的当事人家里。

李光芒来时匆匆，只在车上听宋可宁简单口述了资料，现在何霞已被羁押，检方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何霞。

何霞女儿找到宋可宁，希望能通过她们帮助母亲辩护。

李光芒敲了敲门，原本赤红的大门变成了朱红色，斑驳的漆掉下几片，她听到来人的步伐，开了门，看见从黑暗中走出一个女人来。

那是何霞的女儿何凤。

何凤似是才睡醒，身上披着衣服，疑惑地看李光芒，看到是宋可宁后才恍然明白，请她们进了门。

何凤是家中独女，自母亲杀掉父亲之后她几乎不怎么出门，村里人多嘴杂，只要是她目之所及，皆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她也因此丢了工作，靠收房租过活。

何凤倒了两杯水，让宋可宁和李光芒坐在客厅。

“何凤，检方那边的态度你也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诉求？”

“宋律师，我希望法院能判得轻一点。”何凤已经失去了父亲，她不想再失去母亲，而且她也不相信母亲会那样冲动杀了父亲。

“那天家里只有他们两人在，我们在外不知道情况，警察来看了现场，鉴定结果是现场存在打斗痕迹，我妈妈人小又没力气，怎么能故意打死我爸呢，我不相信。”

宋可宁问：“他们经常吵架吗？”何凤有些难过，“从我记事起，他们就在吵架，吵得凶时我爸会动手打我妈，每当他们要吵架了，我妈就会把我推出去，锁在门外，任我怎么拍打叫喊都无济于事，事后看到她脖子，身上的伤，连我都恨不得杀了我爸。”

听到这里，李光芒心里隐隐地难受着，她想起昨日里见到李准军小时候如何暴躁地狂怒着，那样糟糕的暴力行为对她来说都受不了，更何况何凤遭遇父母这样的情况。

何凤流了泪：“这两年家里情况好了点，我爸脾气也温和了些，虽然也吵，但不会太激烈。律师，我有没有办法，能让她少判几年？”

李光芒心里戚戚，见何凤满脸痛苦，也不敢再问。

宋可宁不紧不慢：“他们打架这事村里人知道吗？”

“应该知道吧，宋律师，不怕你笑话，说是打架，其实是我妈被打得多。”

“那你没想过让他们分开住吗？”李光芒问，何凤应该三十有余，要是有心，是有能力独自抚养母亲的。

何凤摇摇头：“实话说，我是有心无力，我家里有两个女儿，婆婆也不帮带，本想让妈妈帮着带，她也说是不习惯，加上这两年我爸脾气好了些，就以为改了，人老了也吵不动了，所以就想到让妈妈待在家里。”

宋可宁问：“你再没去现场吗？”

“我没进去过，没人在去过那个房子了。”

李光芒有些吃惊，吃惊于何凤的镇定，惊讶于她不害怕还能住在这个家里。

“行吧，我们今天先去走访一下，你妈妈平时和谁关系比较密切一些？”

“我们邻居的翠翠阿姨家，其他基本没有了。”

宋可宁和李光芒走了出来，现如今警方证据确凿，何霞在杀死后主动投案，虽然能以自首为名申请减轻刑罚。

但宋可宁始终觉得不对，一个已经忍受多年毫无力量的妇女怎么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杀掉对方，如果是泄恨，大可以采取更加秘密更加不为人知的手法。何霞的做法看起来是要跟常年殴打自己的丈夫同归于尽。

她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同归于尽。

宋可宁正想着，看到李光芒一脸愁容，问她：“想什么呢？”

李光芒原是不想相信，现在也有了几分确信，她慢慢说来：“我原来不相信夫妻之间能这样恨彼此，虽然之前在电视上也看到过杀妻案或杀夫案，但是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一个人如此恨一个人。”

宋可宁摇摇头，叹道：“你才多大，就感慨起人生了，不是正谈着恋爱呢，还能不相信爱情了。”

李光芒脸一红，她跟着宋可宁往出走，抱着笔记本跟在她身后，突然想问一个问题。

“嘿嘿，我方不方便问你一个问题？”

宋可宁知道李光芒要问什么，忙说：“不方便。”

李光芒就此乖乖闭嘴，关上了她的好奇心。

何霞家位于整排人家的中心，她们两人从何家出来，朝两面望去，宋可宁说：“这样，你左我右，我们挨家挨户地家访。主要问问何霞和丈夫的关系，以及何霞平时为人。”

“好的，我知道了宋律。”两人从何家出来已是两点钟，李光芒来得时候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个面包，囫囵地吃了，这会胃又开始叫唤。

“吃饭了吗？”张至森这时发来消息，他好像还在担心着，她不想让他担心，回了个吃过了，又赶快挨家挨户地去做采访。

下午四点钟，她和宋律两人走访了二十家，访到嗓子快要冒烟，腿脚酸疼才完毕，整个人似脱水了一般回程。

宋律也很疲惫，她从车后座拿出一盒士力架递给了李光芒，“垫垫吧，回去再吃饭。”

李光芒饿得前胸贴后背，她从早上到现在，没怎么喝水吃饭，也不能向宋可宁这个大卷王表示抗议。

回律所已是六点了，她疲惫地将包放下准备休息，就看到宋可宁将提前订好的外卖递给她：“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今晚你辛苦辛苦，把走访意见整理出来。”

李光芒点了点头，虽然痛苦难受，但接过外卖就快速恢复到作战状态，打算继续干活。

手里的饭没打开，却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出来。”

嗯？她往门外看去，发现无人。

“安全通道。”手机又响起来。

她探着脑袋朝消防通道走去，刚一推门，就被一个长臂拥了过去，她使劲吸了一口气，被他身上散发的清冽香味包裹。

他们走下一层楼，通道里无人，两人置身黑暗之中，他用这个身子挡住她的身子，昏暗的信号灯照在他背部，他捧起她的脸，小声哼道：“我想你了。”

“切，说谎。”她被他逼在墙角，闷声回应。

他心里痒，就是无数只虫子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他难受地坐立难安，直到看到她，触摸到她，拥抱到她，那颗心才得以镇静。

“没有。”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她疲惫的心得到了安慰，也许是太饿了，她眼里竟然多了几分无辜和脆弱，巴巴地望着他，没有说话，主动亲吻了他的唇，回应着他。

她太饿了太渴了，又太累了，她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他身上，放松地吮吸着，贪婪地享受着他的吻。两人唇齿相依，心中的欲望如饥渴的饿狼难以摆脱，他长驱直入，用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她的牙齿狠狠地咬着他的唇，直到他痛，直到她疼。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他用身子死死地盖住她的身子，耳旁有微弱的凉风，直到那人掐灭了烟，转身离开。

李光芒咯咯地笑，双腿不停地交换着重心，她的脚钻心地疼着，推起他沉重的身子。

“好了，我该走了，晚上还要加班。”

“到几点？我等你。”

“还不知道，手头工作还没开工，应该会晚一点吧。”她不想让他等待。

“我也加会班。”张至森指了指出口，表示他会一直等下去。

“你先回去吧，反正离这么近。”

张至森捏住她的手腕，表示不要，李光芒推开他，无奈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依依不舍，他又抱了抱她，轻吻在她耳边：“快去吧，好好工作。”

“好的。”李光芒跳上了一层层台阶，回身看着站在原地张望的张至森，脑海中却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很快又恢复过来。

“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先去忙了。”

张至森恢复了笑容，看着李光芒远处。

李光芒肩膀微微颤动，回想起刚刚闪过的，不那么合时宜的念头。

那就是，他们会不会也有痛恨彼此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