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别,带着干柴烈火后的愉悦,余津津在办公室窗台迷蒙一个下午。
也没办法办公了——
自媒体部来了几个同事,殷勤地帮她收拾常用物品,带去新的办公室。
其实并没什么好收拾,社长的指示,同事的巴结,需要一场热闹的表达而已。
昔日同事相见,有些东西变化,大家都带着微妙的神色,客气的小心翼翼。
余津津有点不忍得意过头,要点下午茶留她们坐坐:
“我请大家吃茶。”
同事们搬着箱子,没搬箱子的也怕手里空着不好看,举着余津津养的小盆多肉,忙笑:
“不用,不用!你先忙请客的事情,边总已经吩咐好,明天大家一起聚。”
啊,那个迷离着双眼与她一起消磨午时的男人,连她的后续都打点清楚了。
自己曾半哄半真的话,“这辈子我是再也没有你这样的男人了”,一语成谶。
下班,要与边柏青汇合,参加自己的升迁宴,余津津开走911的时候,在院子打出一个张扬的弧度,“轰——”一声出门,头也不回。
边柏青已经等在包间了,主角余津津居然是最后一个进门的。
大老板一下站起来,笑着朝大家炫耀员工:
“余记者一直工作勤恳,明天都要去新办公室了,也不歇一个下午。来那么久了,一个假也不肯休。”
几个领导派头的,也赞余津津:
“那个湿地公园的新闻稿,我们看了,切入点很好嘛!给我们工作注入了生机,成立了专门小组,朝上面申报湿地保护。”
“余记者,放开手干,大胆干!不要怕一些阻力。抢功的风气,我们不提倡,已经批评过下面了。”
余津津终于明白了陈主任那句话:无意间,提供了养活很多人的时机。
边柏青一直站在余津津身后,满面笑容,给她介绍领导们的职务,以及帮她工作上消解过的阻力。
余津津忙点头道谢。
席间,一个领导听边柏青说余津津留过学,问:
“既然学校牌子这么硬,又有实绩,为什么不走人才引进?”
边柏青立刻起身敬领导。
社长立刻在领导身边诺诺应着,说是尽快找齐余津津的申请材料。
余津津晕着吃完了美其名曰的庆功宴。
她爱的男人捧她,她已找不到形容心情的词汇。
就像喝多的边柏青找不到车门。
他又替余津津喝了几杯。
搀扶着边柏青上车的时候,老谭嘱咐余津津:
“你可看好边总,别叫他又吐车里。”
又?
余津津惊讶:
“他什么时候吐了?”
正迷瞪的边柏青一下清醒,嚷老谭:
“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吐过!不能够!”
老谭吓得不再吱声。
边柏青靠在余津津怀里,睡过去了。
余津津悄悄问老谭:
“你必须告诉我,他什么时候吐了?”
老谭不敢讲,一直等到余津津拍了拍边柏青的脸,确信他不会半途醒来,才支支吾吾:
“你俩上马场那天,他去给你平事喝一场,定工程典礼时间又喝一场,一天折腾下来,刚上车就吐了。我第二天去洗车,他自己开了一天车。嘘,咱别说了,他最不愿听别人说他酒量不行。”
怪不得,那天边柏青去医院找她,换了辆车开。她当时就有疑惑。
余津津低头看了看怀中醉过去的边柏青,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
他为自己一篇稿子捅的篓子奔走,居然喝吐过。
逼王非要保持风范,吵架时宁可被喷也不交代那晚是出了糗,睡过第二天没打电话就说忙忘了,是吐得张不开嘴打电话了吧。
叫她冤枉他那么久。
余津津心疼地用指腹轻轻描摹他的五官。
心底又偷骂:好一个立体帅气的大傻X.
第二天上班,余津津没忍心叫醒沉睡的边柏青。
临出门,边柏青在床上忽然一嗓子:
“津津小妹,今天一定张扬点!青青哥哥给你撑腰!”
余津津捂着嘴,笑着出门了。
等到了报社,先是管理层的欢迎会。
在小会议室听了半天,余津津才知道,天青集团投了全年的广告在报社的自媒体上。
旗下餐饮、商场、珠宝店的广告直接外包。
怪不得大老板对着边家点头哈腰,这一单,全年广告业务逼近完成。
其他广告投放,大老板表现出微微的不屑:
“那都是散户。零零星星的。谈个合约,不够磨牙的,李主任分管一下。”
散会,大老板热情亲自推开会议室的门,让余津津先出:
“去看看你的新办公室。”
出门就是昔日同事们的欢迎会。
余津津捧着同事们买的花进了新办公室。
大老板热情问她哪里有需要整改的吗。
余津津扫了一圈热情的张张笑脸,忽然发现陈主任已经站到人群外围了。
领导身旁的包围圈,向来按照职务和得势分层,像个花卷。
老陈成了卷子皮。
余津津笑了一下。
陈主任脸上闪过一丝讪,立刻堆出满脸笑,唯恐余津津看不到他的热情似的。
一个人失势,再佯装,都散发着不支棱的气息。
可能因为这样,余津津的眼神落在陈主任身上久了点。
大老板立刻朝余津津暗暗递上处理结果,喊了一嗓子外围的陈主任:
“小陈!到前面来!你以前兼任后勤主任,余记者办公室哪里有不合适的,你做好协调工作。”
余津津立刻翻译出:
以前——现在被降职了。
协调——处于可被自己支使的地位。
陈主任得令,立刻挤到人群前面,朝余津津点个头。
大老板呵呵笑着:
“工作调整,小陈现在是副主任,空闲时间多一些。余记者刚搬办公室,好多东西不齐备,用不顺手,缺什么,要什么,直接找陈主任负责。”
哈哈,陈主任被降职,而且被派送到自己面前,受自己支使。
大老板这个人情送的。
余津津指着众人身后的半落地玻璃墙:
“透不过气来,麻烦陈主任换成全落地的。”
同事们立刻转身,让出空地,闪出那面墙,看笑话似的看着陈主任。
大老板点头赞同余津津:
“是得换。设计上有点不合理。嗯······也是,装修不久,最怕甲醛!换成玻璃的,还有缝换换气。小陈,还站着干啥,赶紧联系干装修的!”
陈主任立刻慌手慌脚出门了,临走时,不忘朝余津津交代办事去向:
“余记者,我先去给你换玻璃墙。再有什么事情,我电话24小时开机。”
也不是喝醉了到别处眯着,余津津找不到人的“24小时停机”了。
等人散了,余津津站在窗台前往下望。
也不怨先搬来的那些同事瞧不上老报社,楼下离洞绣湖公园不远,在高楼上可以望见湖心,幽幽水汽蒸的景色自带柔雾滤镜。
和自己穿梭在湖边拍照时看到的湖光,不太一样。
还是站在高处,俯视着好看。脚下不用踩泥。
原来,边柏青的报复,远不止拿老陈做一天的贴身老奴那么浅表。深刻的伤害他的实际利益。
也许,还不止今天知道的这些。
只是现实不是电视剧,需要他亲自闹情绪出马。不声不响中,就有人替他完成了。
余津津贴着玻璃窗,看见自己的脸,想起衣帽间穿衣镜前,边柏青站在她身后,脸贴上她的脸……
她有止不住的微笑。
不到一小时,已经有装修公司的来量墙的尺寸了。
余津津懒得抬头看,在电脑上忙碌着。
她才不是得志就猖狂的人,而是外面越议论她,她越要静下心,不然太丢边柏青的面子了。
小唐进来给余津津泡茶,很热情:
“津,今后你办公室,我给你打扫就行。”
余津津从电脑上抬头,望着小唐,宽容一笑:
“那辛苦你。”
小唐很高兴她的好意被余津津领情,擦了书架,浇了浇花,静悄悄退出去了。
没过多久,冯庆梅又带着抹布进来了,笑盈盈的:
“小余,还是你这办公室亮堂。我活不是很忙,没事我就来给你擦擦桌子,整理整理文件,你得忙着写稿,没空拾掇这个。”
余津津笑:
“小唐已经把这活揽了。”
冯庆梅毫不掩饰撇嘴:
“小唐真是的,哪儿都有她!整天相亲相不上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工作能力又不行,她还哪有心思给你打打下手。还是我来!我这个人慢。”
幸好余津津的电话响了。
冯庆梅朝她友好抬抬眉,温柔:
“我先出去了,你有事儿叫我哈。”
接通,边柏青很温柔问:
“新办公室办公,感觉如何?”
余津津转着转椅:
“都是大财主投钱买的,桌子大的能盖楼,椅子叫我躺上去就想睡觉。”
边柏青听了很受用,轻轻笑了:
“要有不满意,别不好意思,立刻朝他们提。”
“我已经叫他们拆墙了,墙面半玻璃换成全玻璃。没好意思拆大的,挑了靠走廊,特别小的一面。不是发疯,是真的很丑,遮挡光亮。”
“我让人找你们社长,给你换办公室。我钱都投了,他给你一个不好的办公室。”
边柏青挑刺果真不直接出面。手下的员工抢着替老板维护体面。
余津津赶忙制止:
“别!低调!我可不想叫人家骂我靠上你,就烧的找不着北了。”
“别人也靠不上我。”
他笑。
“你别找社长!我被捧的,这脸都肿一上午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你给我扫清了障碍,我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工作比较踏实。”
边柏青吹捧余津津:
“报社有你这样的员工,是他们的荣幸。带去了钱,还给他们干活。”
余津津眺望着窗外的湖,轻轻的:
“谢谢。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那端轻轻的:
“你在别处报答我就好。”
人得意了,说话也放肆,余津津把边柏青的话直译:
“你送我上青云,我带你赴·云雨。”
下午,余津津刚上班,发现墙面已经砸了,建筑垃圾早清理干净了。
午休一直在施工。
很快,陈主任带着装修队抬钢化玻璃来安装。
不知道陈主任碰了什么,把手划破了,捂了两把纸巾,还在冒血。
余津津装作没看见,继续埋在工作里。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余津津的办公桌上,她心下有隐隐的悲。
明明有拿得出手的初战业绩,平时工作完成度比同期高,却要乘风,才能上青云。
下午茶时间,大老板亲自呼喝大家下楼,安排了车辆,一起去赴余津津给大家欢迎会的还礼。
余津津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边柏青的安排。
心头又是一阵动容。
他给自己的,太多太多。
去了位于美食街的那家饭店,前台对自己过分热情,余津津才恍然大悟:
这是边柏青第一次约她吃饭的地方,也是那间喻义颇多的707所在的饭店。
余津津特意上楼,去看那间707.
很奇怪的,所在楼层不是7楼,周边编号也都是雅号命名包间,唯独707不是。
余津津拉住服务员,指着包间的牌号:
“这个怎么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服务员笑:
“那是边总特意挑了一间,让换的牌子呀,余小姐。”
余小姐?
服务员认识自己?!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才来过这家餐厅一次,怎么可能认识千万分之一的顾客!
服务员似乎很懂余津津的惊讶,笑盈盈解释:
“这是天青集团旗下的餐饮企业。美食街上的商铺,三分之一是天青的。”
余津津震惊。
以为很了解那个男人,谁知道只是冰川上的一角。
鬼使神差的,余津津叫服务员拆了707的门牌号,带走了。
在热闹的同事嗨闹中,余津津喝着冻饮,依旧冷静不下来。
所谓的707压根不存在,是边柏青巧构的心思。
她粗心,那时没发现。
即使发现了,以当时她对他的态度和性格,也不会为这小小的埋线而辗转体味。
而当一步步被边柏青攻陷的时候,他在她心里,建城是城,拆楼夷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边柏青所做的事,没有一件是浅表的,不耐烦的态度下,是极富耐心的埋线。
包括对陈主任的报复。
边柏青的报复,和他给出的爱一样深刻。并非逞口舌快的嘴炮。
余津津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何有时会隐隐畏惧边柏青有些时候的气质。
藏在漫不经心不计较里的深沉城府……
那个人头攒动,气氛热烈的昏沉包间里,大家都在为提前完成了广告业绩而欢呼。
意味着,丰厚的奖金,是铁定铁的事了。
大老板受着众人敬酒,口中得意广告业绩:
“完了,完了!”
坐在一边的余津津知道:她,也完了——
边柏青的谶语“就有出不去的余津津”,是真的。
是她自投罗网。
她只能祈求:这个男人多爱她一段时间,失去兴趣的节点来晚一点。
很快,余津津生出强烈的不安感:
她没有可以羁绊边柏青的东西。
婚姻呢?
余津津违背自己曾经决不结婚的誓言,开始不停冒出一个念头:
怎么才能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