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还没分享完ppt内容,沐和弦几乎不敢看向教室靠近门口的方向,无论她如何忽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掠过他。
唐经驰双手抱臂,很淡定地靠着椅背,极具穿透力的眼神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半秒钟。
沐和弦感觉看到了秋后算账的优游不迫。
当事人十分后悔。
为什么要做内容这么丰富的ppt?!
十分钟过去了还有五页的内容没有介绍完!
越到后面越煎熬。
终于结束,沐和弦关掉ppt,落荒而逃,逃离讲台这个最显眼的位置。
人是走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仍旧在。
沐和弦十分不安,鼓足勇气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微信。
简简单单的十三分钟里,好几个人给她发信息,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唐经驰的信息被压下去。
宝批龙:【宝批龙?】
她迟迟下不了手点进去。
为什么会这样?!
那天晚上就不应该把他的备注改回来,今天不应该自以为是地摁了关闭投影仪按钮后不回头看一眼,哪怕就回头看一下,都是不一样的结果!
都怪这破u盘,破投影仪。
沐和弦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逐渐变暗,到底要怎么样回复比较合适!!!
熄灭的屏幕再次亮起来。
宝批龙:【还没想好说辞?】
沐和弦内心咯噔一声,按唐经驰睚眦必报的小人心理,肯定得明讽暗嘲一段,不然这小插曲怕是很难过去。
沐和弦只好硬着头皮瞎掰。
沐和弦:【谁让你上次加微信时叫我宝批龙。】
宝批龙:【哦?】
宝批龙:【那看来这件事还是我的锅?】
沐和弦:【对。】
宝批龙:【我那天随口一句罢了,沐部长用得着记恨这么久吗?】
沐和弦:【我也就恰巧那天加你的时候情绪上来,给你备注了这个,之后没再管了,不算记恨。】
宝批龙:【呵,沐部长颠倒黑白的能力日渐增强,强.jpg】
沐和弦:【……】
不管了,随便他怎么说,装聋作哑就行。
一晚上的展示过去,还有一半的同学没有上台,下个星期继续。
熬到下课,沐和弦收拾着东西。
大家伙纷纷起身往两扇门涌,如盛满水的桶穿了两个小窟窿。
既然拥挤,那就慢慢来。
沐和弦慢条斯理地将笔记本合上塞进书包,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闯进视野,她抬眼。
是唐经驰。
沐和弦的手缩了一下,平稳的心跳逐渐加速。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上课这么久以来,只见过他来过一次课,其余时间都是《土壤微生物》的失踪人口,今天竟然听了三节课?
还以为他早早偷溜了。
唐经驰两手插兜,霁月清风。
沐和弦慢吞吞地收拾,一股隐隐不安感袭来。
他是特意等她吗?
直到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沐和弦才收捡完毕。
两个人动身往外走。
尴尬在他们之间弥漫,沐和弦尝试着寻找话题:“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走?”
唐经驰:“沐部长,准时下课不是学生该做的吗?”
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沐和弦无法理解,“你平时不来上课,还好意思说。”
唐经驰挑挑眉,“不准改邪归正?”
沐和弦敷衍至极:“准,行。”
沉默地走了一段,沐和弦总感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唐经驰讥诮:“不准备解释解释吗?”
之前还在何露露面前说她记仇,到底谁才是记仇的那个人啊。
沐和弦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上次加了你时候就备注了,一直没有改过。”
后半句话说得不是很有底气。
唐经驰没有接话,不屑地轻笑。
沐和弦:“那你现在看着,我改回来。”
唐经驰:“不用了。”
沐和弦:“......”
唐经驰:“你的手机,我有什么资格管,就算是你给我备注猪八戒也是你的事情。”
沐和弦真诚发问:“可以吗?”
唐经驰:“......”
这下真的没话讲,她把话题聊死了。
聊死了也好,不然他一抓住备注宝批龙这件事不放可就糟糕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沐和弦拿出来瞧,是顾凝瑶给她打来的微信电话。
沐和弦接起来,“喂?”
顾凝瑶:“阿弦,你下课了吧?!”
沐和弦:“刚下。”
唐经驰从口袋摸出银色的打火机在手心里把玩着,不停地旋转。
红润的指甲盖,指尖修长而匀称,每一节都细腻有力。
沐和弦看得入了迷,这双漂亮的手应该弹钢琴,才不可惜。
电话那头,顾凝瑶兴致勃勃地介绍她从亲戚家里带来的美食。
沐和弦没听清,问了句:“你说的是什么龙啊?”
唐经驰自嘲地补了一句:“宝批龙。”
沐和弦:“......”
!!!
谁能想到这个男人之前还标榜自己不是记仇的人。
那头的顾凝瑶依稀听到了男人的声音,问道:“阿弦,你旁边有人?”
沐和弦随口胡扯,有些心虚,“没,路过的人。”
顾凝瑶:“哦,你赶紧回来,我跟你说这个龙须糖特别好吃!我给你留了三个!”
沐和弦:“好,我快马加鞭。”
挂了电话后,沐和弦用余光看唐经驰,他面无表情。
沐和弦试探性地问:“还记仇呢?我给你道歉行吗?”
这事儿怎么都得翻篇吧?!
唐经驰满不在乎,“你跟个路人道什么歉,没必要。”
沐和弦:“......”
好了,罪加一等。
沐和弦:“我随便说说的,你可别放在心上。”
唐经驰:“没事,不过是路人。”
沐和弦:“......”
这个坎过不去了。
越说越错,沐和弦干脆闭麦不说话。
很快抵达分岔路口,沐和弦主动和他说:“拜拜,路上小心。”
唐经驰冷冷道:“路人而已。”
沐和弦:“......”
以前没发现他是这么爱记仇的人!
回到宿舍,顾凝瑶凑过来给她介绍道:“阿弦,快来尝尝,这是我从我嫂子旅游带回来的特产,很好吃!”
沐和弦看着她端来的一盒,里面剩下三个,色泽乳白,像针线那么细,卷成一团。
她去洗手台洗干净手,拿了个来品尝。
千丝万缕,入口即化,甘甜的麦芽香味在口腔肆意蔓延,回味无穷。
顾凝瑶满眼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沐和弦:“很好吃。”
顾凝瑶:“哈哈哈,剩下这两个留给你。”
沐和弦问:“这是龙须糖?”
顾凝瑶:“对,你看它是不是细得像龙须?”
沐和弦点头。
吃完一整个,沐和弦感觉口腔都是浓郁的麦芽糖香味,连续喝了两杯水才稍微冲淡些许。
洗完澡出来已是十一点零三分,前几天在忙土壤微生物的ppt制作,暂时搁置了期刊论文,今天终于可以重新打开。
沐和弦开启写论文模式,戴上耳机,随机点一首纯音乐,开始修改之前存在小毛病的部分。
十二点,宿舍关灯时间。
顾凝瑶和邓梦琳明天有早课,顾凝瑶爬上床前准备去关灯,发现沐和弦还在电脑前忙碌。
她过去拍了拍沐和弦的肩膀,说道:“阿弦,我关灯了哦。”
沐和弦摘下右耳的耳机,“好,我开台灯。”
睡她对面的顾凝瑶有窗帘,她开台灯不会影响到她。
宿舍寂静无声,沐和弦敲键盘的力度放缓,尽量不发出声音。
沉浸修改论文,不知不觉夜已深。
总想着改完这一点就去睡觉,谁知道她整到一点零五分。
她鲜少这么晚才睡。
关掉笔记本电脑,沐和弦伸个懒腰,拉开抽屉找到眼药水,仰起头滴两滴,闭着眼缓解眼睛疲劳。
明天或者后天把格式调整一下就能发给导师了。
精简护肤完,沐和弦爬上床睡觉。
过于劳累,刚躺下不到两分钟便入睡。
自从选修课那晚过后,沐和弦接连两天都没有遇见唐经驰。
他们本来见面的频率很低,也很随机,可不知道为什么偶然的某些小事情都能令她想起他。
细细想来,不碰见也好,也许他还记着“宝批龙”、“路人”事件呢,见了面也可能很冷漠。
沐和弦上完《线性代数》回来,宿舍只有骆雪润,邓梦琳去兼职,顾凝瑶回家给妈妈过生日。
她们三个下午都没有课,骆雪润可能还没吃晚饭。
沐和弦一边打开电脑,一边问她:“雪润,你吃晚饭了吗?回来的时候忘记问你要不要帮忙带饭了。”
骆雪润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愧疚、懊恼。
前两天她的表现有些异样,偶然间和她对上眼,沐和弦感觉藏了很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沐和弦:“雪润,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骆雪润支支吾吾,始终开不了口。
沐和弦耐着性子等她说话。
骆雪润咬咬牙,两眼一闭,蹦出一句道歉:“阿弦,对不起!”
突如其来冒出一句“对不起”,沐和弦一头雾水:“嗯?怎么突然说对不起?”
骆雪润扁嘴,似乎要哭出来,“我…我做了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
沐和弦拿起玻璃杯准备喝水,“怎么了?”
骆雪润鼓起勇气开口:“我把你的论文发给曾跃了。”
这句话像万里晴空的一道闪电劈在她的头顶,握着水杯的手猛地哆嗦,没抓稳,“啪”的一声摔落地板,清脆又尖锐的声响。
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沐和弦木讷地确认:“雪润,你说什么?”
骆雪润:“我把你的论文发给曾跃了,我……对不起你。”
一口气说完,她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左右手手指绞在一块儿。
室内沉静许久,骆雪润大气不敢喘,等了很久,没有任何责备和谩骂,她抬起头。
沐和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瞳孔地震,张开嘴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僵硬的面部肌肉似乎一抽一抽地颤动。
未经她同意便发给另外的人,沐和弦却还是不愿意相信呼之欲出的真相,反问她:“你是发给他借鉴吗?”
骆雪润缓慢地摇头。
沐和弦十几年来的人生中第一次没有控制住音量,“为什么?!”
相处的一年多以来没见过沐和弦发脾气,骆雪润被这一声质问吓到,双手轻颤。
一地的破碎玻璃渣,犹如沐和弦此时的心情。
她自认为对骆雪润即使算不上很好,但也不差,平日里有求必应,知道她比较敏感,会留个心眼照顾她的情绪,可为什么她要这样做?!
多希望这只是她开的一个玩笑。
豆大的眼泪沿着骆雪润的脸颊滑落,啪嗒啪嗒地狠狠砸向地板。
沐和弦强忍着眼眶的湿意,一遍遍地反问:“为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无声的眼泪。
许久,骆雪润朝着沐和弦鞠躬道歉:“阿弦,对不起。”
沐和弦转身离开宿舍,门“嘭”的一声关上。
她边走边抹眼泪,只是怎么也无法止住泪水。
有种上战场杀敌被队友背后插一刀的感觉。
沐和弦飞速地下楼,慢慢地,她跑起来,微风卷走她的泪珠,却没有抹去她的泪痕。
多希望骆雪润能追出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
比起论文被窃取,沐和弦更心痛的是好友的背叛,为了一个男人,将她夜以继日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论文偷走,她们的感情不如那个认识几个月的男人吗?
为了一个男人,可以做出没有底线的事情吗?
不停地奔跑,沐和弦企图麻木自己的神经。
从南区跑到西区,路上的行人忍不住回头好奇张望。
累得双腿发麻,沐和弦弯下腰手撑膝盖,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披散下来。
泪珠、汗水同时啪嗒啪嗒地砸向水泥地板。
沐和弦背靠着一棵树,慢慢地滑落下来,颓丧地坐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两眼没有聚焦。
路过的学生时不时回头,刚开始几分钟会路过三四个人,后来时间不早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一个人。
直到唐经驰站在她的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注视她,“沐和弦,事不过三。”
反应迟缓的沐和弦怔怔地抬头凝望他,发出的声音宛若蚊子叫:“嗯?”
唐经驰稍稍弯下腰来,树影之下,他的容颜清晰。
他淡淡地说道:“还说不是花脸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