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妹，你看看你这个闷葫芦，你开门做生意哪能不跟我讲的啦，早说么，我讲什么也要做做你生意的哇，弄得现在别人问到我头上，我还一摸两只脚……”

董琴丽看着闯进来的杭爱娣，忍不住扭头翻了个白眼。

董琴南面上也淡淡的，但到底没必要把她们姑嫂不和的事情摆出开叫别人看笑话，随口道了句“忙糊涂了”，就让她们坐，“我给你们倒碗茶。”

“喝什么茶啦！”杭爱娣啧了一声，“有棒冰伐啦！”

生怕董琴南吃亏，跑出来盯着杭爱娣的程筌白眼一翻，快步跑去开冰箱门，“只有盐水棒冰，大舅妈你们吃伐。”

“盐水棒冰就盐水棒冰了喂，总归比茶好。”

杭爱娣撇了撇嘴，接过盐水棒冰，边吃边跟董琴南讲话：“喏，特地给你带了生意上门，你倒要给我们算便宜点的。”

董琴丽把脸一放，正要骂人，董琴南抢在了她前面：“大嫂，真的不巧，我已经不收料了，牌子礼拜二就挂出去了。”

杭爱娣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同来的一个女娘家赶忙道：“大姑子帮帮忙了喂，都说你做的鱼尾裙是全陵城头一份。”

“抬举了。”这话董琴南可不敢受，“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忙不过来，就现在都已经排到九月头上了，这样，明年吧，明年你们早点来……”

“也要等得到明年的哇！”又一个女娘家瘪了瘪嘴，“让我们插个队了喂大姑子，就当看在你嫂子的面子上……”

“真的不行。”董琴南不松口，“不是我不给我嫂子面子，毕竟是裙子，就穿这两三个月，大家都等不起。再讲做生意讲的就是一个信用，答应人家什么时候来拿我就得什么时候做好，推板一天都不行的。”

“不做就不做！”那几个女娘家还要说话，杭爱娣把冰棒棍子往地上一掼，“我还就不信了，没了张屠户，我们就要吃带毛猪了？”

起身就往外走。

董琴南也不拦，跟来的几个女娘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哄而散。

“呸！”董琴丽就照着杭爱娣的背影啐了一口，“我就看不上她这个没皮没脸的德性。”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可她呢，连越是亲戚朋友越是不能占便宜的道理都不懂，我看她是活倒回去了。多少回了，拿着我们给她做人情，真当我们比她傻啊！”

说着还是不解气，翻了个白眼才扭头看程筌：“晚上跟姨妈姨夫去看电影好伐！”

程筌刚要点头，忽而想到潘文君，扭头去看董琴南。

董琴丽也看董琴南：“阿姐也一块。”

“我就不去了！”董琴南摸了摸程筌的头，“你带她们去就好了。”

董琴丽哪里不知道自家阿姐的心思，二话不说挽了她的胳膊：“去了喂，也就半晚上，耽误不了你干活。再讲人么总要松快松快，成天扑在洋机上，这脑筋都要坏掉的。”

程筌听着就点头，也七拐八拐地喊了一声“妈”。

董琴丽听着难掩羡慕，想到什么，问董琴南“讲起来你还没跟丫头们一起看过电影吧！”

董琴南一愣，还真是。

还真一辈子都没跟三姐妹一块看过电影。

“那行，几点的票？”当即问董琴丽。

七点半的电影票，三姐妹尤其是程筌从三点半就盼着日头下山，结果没盼来月亮，倒是盼来了程孝松。

看到来人，董琴南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赶忙把人往屋里让：“孝松你这是出差回来了？”又问他，“吃绿豆汤还是棒冰。”

程孝松扯出个笑来：“二嫂给我来碗绿豆汤好了。”

“我去！”程筌一溜烟跑去灶批间拿碗勺，程筝打开冰箱端了个砂锅出来，程笳更是跑上前一把抱住了程孝松的小腿，一口一个“小叔”。

程孝松一口气一碗绿豆汤灌下去，才觉得嗓子不那么堵得慌了，摸了摸程笳的包包头，看向董琴南：“二嫂，我怎么听说你跟老二离婚了？”

“是，上个礼拜的事儿。”董琴南示意程筌再去盛碗绿豆汤来。

程孝松捧着碗，又是半天才能说出话来：“二嫂，是我们老程家对不住你。”

说着摸了把脸，直起腰杆：“我这一年到头都在外面跑，你家里要有什么攀高爬低的事尽管找老大，还有鹏鹏，他也是大小伙子了，能顶事儿了。”

董琴南笑了笑，没有作声。

还是程筌，端了张小板凳坐到程孝松身边，把程笳抱坐在膝盖上：“还用你讲小叔，有事儿我会去找哥的。谁叫他是我哥呢，活该替我挨揍。”

一句话讲的程孝松总算有了点笑模样：“我们二丫头说的对……”

就是没说完就被程筌拦了话头：“小叔，我不叫二丫头了，我跟姐姐妹妹都有新名字了，我叫程筌。”

程孝松已经听程鹏说了，摸了摸她的头，打开公文包，拿出三块卡通防水表递给三姐妹：“喏，这是小叔这趟去香城给你们带的礼物。”

“哇！”程筌伸手就要接过来，忽而又想到什么，又扭头去看董琴南。

程筝也在看董琴南，唯有程笳，趴在程孝松膝上歪着头看手表，眼底满是好奇。

董琴南确实不好意思收，只是不等她说什么，程孝松已经把手表分别塞到了三姐妹手里。

话却是朝董琴南说的：“二嫂，我七岁你就来了我家，从前你的自行车后座我可没少坐。你还记不记得，那会儿春天，风大，你还拿你的大红丝巾给我包头……”

“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拿你跟大嫂当亲姐姐待的。虽然你跟我二哥离了婚，可侄女总归是我侄女，你也是我姐姐，当弟弟的给侄女带个小礼物，你犯得着跟我客气伐？”

又从包里取出个丝绒盒子硬塞给董琴南：“这是我特地给你们带的手表，你和大嫂大姐二姐一人一块，上了这么多年班，还没给你们买过像样的东西，这回赚钱了……”程孝松难掩得意，嘚嘚瑟瑟地示意董琴南打开看，“看看，双狮，少说也要比我们这百货公司卖的便宜一半……

“这我不能收。”董琴南就跟被烫了一下一样。

防水表收就收了，甭管香城怎么卖，百货公司的柜台上差不多五六十块钱一块，这个人情她还得起。

可双狮得多贵啊，都上千了吧！

就算孝松在电缆厂跑供销，收入比人家一家子挣得都多，那也没有这样破费的。

程孝松不理她：“让你收你就收着。”

站起来四处张望：“家里有啥活要干伐？煤球够用伐？我去买……算了，二嫂，直接买个煤气灶吧……”

话说着看到衣架上的连衣裙样品，程孝松“欸”了一声：“二嫂，你这是在做裙子？”

程筌摩挲着手里的防水表，眼睛盯着董琴南手里一看就很贵的盒子，喊了声“小叔”。

嘻嘻笑道：“小叔，你什么时候把我小婶带来呗，让我妈给她做根鱼尾裙，她肯定高兴。”

董琴南看着手里的盒子，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慢慢还吧！

就听程孝松清了清喉咙：“去去去，哪有什么小婶，八字还没一撇呢！”

董琴南听着就一愣：“这么讲真谈朋友啦！”

不过回头一想，也是，虽然孝松直到07年40岁才结婚，不但比侄女都晚结婚，甚至还是侄孙女给当的花童，但不代表人在这期间没女朋友不是。

“嗐，我这工作，一出差就十天半个月，一年在家的天数拢共还没一个月，哪个大小娘这么不开眼啦！”

董琴南就笑，跟他说：“以后想做衣服尽管来找我，男装女装我都拿的起来的。”

程孝松就又看了两眼样品：“行，我回头问问。”

程筌大笑。

电影院这天放的是黄飞鸿，乌泱泱的，别说站票了，估计连吊票都卖出去了。

所有人都看得津津有味，除了蚊子太多，从进场就噼里啪啦没个消停，董琴南私以为这观影体验不比三十年后差。

当然，她活了六十六岁，一辈子就没上电影院看过电影。

就连谈对象那会儿也只看过露天电影。

看着幕布上的十四姨，董琴南骤然间有些恍惚。

重生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三十年后的自己已经……没了？

这都十天了，要不是骤然闲下来，她估计都想不到这上头。

世上的人，也不是人人个个都能活到八十九十上百的，能活到六十六，吃上女儿买的六十六块肉，她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可她怎么能走在程法松前头呢！

哪还有心绪看电影，这心里头就跟灌了袋水泥似的。

在电影院门前跟琴丽一家分手，回家的路上也提不起精神来。

程筌先还兴奋地不得了，巴拉巴拉地告诉她们自己看到好几个穿鱼尾的大小娘女娘家，又巴拉巴拉地把从前从学校里听到的八卦告诉程筝和董琴南怀里的程笳听。

“其实这已经是第四部黄飞鸿了，叫王者之风，前面还有三部的，都是李连杰演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第四部就换成赵文卓了，十三姨也没了，变成十四姨了……”

话没说完就见董琴南恹恹的，想到刚才的后座一直在念叨十四姨不如十三姨好看，歪了歪头：“妈，你也更喜欢李连杰吗？”

董琴南骤然回神，看着程筌亮晶晶的眼睛，以及程筝担忧的目光，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没有啊，就是被蚊子咬得浑身难受。”

程筌了然，随即拍着胸口打包票：“妈，等我挣工资了，我给你买录像机，到时候我们租碟片看，把前面三部黄飞鸿都租来看。”

“好，我等着。”董琴南当然知道到那会儿别说VCD了，就是DVD都不稀奇了，但还是笑了起来。

“还是我买吧，我肯定比你先挣工资。”程筝头一次跟妹妹争抢了起来。

程筌想了想，也是。

“那还是筝姐买吧，我租碟。”

娘四个说笑着回到家，结果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了守在院子里的后邻，还不等董琴南说话，潘三婶就拍着巴掌迎上来：“我说颖子妈妈，你们去哪里了啦！颖子爸爸回来了，拍了半天门没拍开，我们怕他出事，只好守在这里。”说着手一指墙根，“喏，现在人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昨天大家给自己买啥好吃的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