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酒店的门被敲响。
一声声痛喊回荡着。
“林末,林末!”齐誉盛不停地敲着门,可是始终没有回应。
他越敲越急,引来了酒店的安保。
“这个房间的客人三天前退房了。”
齐誉盛得到了这个答案。他没有办法,又去找了乔纳斯,但这一回乔纳斯无法给他方向。
“她取走了大量的现金,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齐誉盛找不到林末了。留给齐誉盛的只有记忆里的她。他没有回家,坐在车里,想着从她出现的第一天到现在的种种,想到了眼皮撑不住。
早上7点,太阳照入车窗。
卖报的小孩在街头喊着,“头条!头条!赵柏鸿承认雇舞女骗婚;赵柏鸿就是小裁缝;赵柏鸿疑杀林家父女,霸占财产;赵柏鸿卖女。”
齐誉盛被叫卖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耳边就是那一声声,“赵柏鸿就是小裁缝;赵柏鸿疑杀林家父女,霸占财产;赵柏鸿卖女!”
齐誉盛轰然一怒,赵柏鸿就是小裁缝,他杀了林家父女,霸占财产,卖了赵如堇!
齐誉盛下了车,买了一张报纸。
偌大的版面附了许多赵柏面目狰狞的照片。
在绮丽百货门前,赵柏鸿被挤在人堆里,周围都是索要工钱的工人、索要尾款的供货商。赵柏鸿夹或是面色焦灼,或是破口大骂,一副赖账的面目。
报纸说:赵柏鸿因难以支付所欠款项,窘迫之时露出真面目,对供货商及工人大喊,“要钱就去找林末,她是个大骗子,骗走了我的钱,钱都在她手里。”
就是这一句引发了记者们的轩然大波。赵柏鸿承认林末是骗子,那么小作家的稿子都可以认为是真的。
齐誉盛看着报道,浑身都似被火灼烧。赵柏鸿亲手卖了他的女儿赵如堇,赵如堇又和林末在一条船上。
林末的出现,她口中的大生意都是为了报复赵柏鸿。
那林末也是被赵柏鸿卖了?齐誉盛猜测如此,不然林末为何要针对赵柏鸿呢。只有天大的仇恨才会让她不择手段。
齐誉盛又再次踩下油门,朝着股票交易所赶去。
齐誉盛不懂生意,但他耳濡目染,多半猜得到下一步就是股东抛售绮丽的另一半股份。林末提取了大量现金,一定是为了买入这些股票。她要成为绮丽最大的股东,以此报复赵柏鸿。
早上9点,股票交易所挤满了人。印着绮丽字样的票据被大量抛售。
在人头攒动中,林末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围巾围住了她下半张脸。她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然后将这些股票全部买入。
在你来我往的买卖下,林末对绮丽的持股达到了35%,她已经超过赵柏鸿的25%。到了这一点就足够了。
林末收拾着包裹,身边坐下一人。他的身貌她没有细看一眼,可她马上知道那是谁。
她压低了帽子,拉着掩住半张脸的围巾,快速起身。
林末以为她这样的装扮可以逃过什么。她穿过人群,寻了一条小路快速走着。她意图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人海里。
但齐誉盛的脚步声就在身后,林末越走越急,最后成了落荒而逃。
齐誉盛在她身后追着,他们穿过小路,就到了码头。
齐誉盛用最快的速度奔上去,拽住了林末的胳膊。林末脚下失衡,撞入他的怀里。
墨镜遮盖了林末眼中的诧异,她的墨镜又很快被齐誉盛摘去。
“你装什么?你什么样我都知道。” 齐誉盛之前太过注意她了,她是什么样的身高,什么样的身材,什么样的坐姿,什么样的气质都映在他脑海里,无论她扮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识破。
林末隐瞒不下去,便道,“你放开我。”
“你就不能对我说句实话吗?”齐誉盛怎会放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可她依然道, “We are over.”(我们结束了。)
这是句真话,齐誉盛没有在林末脸上看到一丝迟疑。
齐誉盛抓紧了林末,双手贴着她的腰,“把我利用完就把我踢了,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一场码头处的好戏,因为齐誉盛喊得太大声,连卸货的工人都免不了偷闲看戏。
四周暗笑连连,看着一个被利用完的男人有多惨。可齐誉盛不在乎,他就抓着林末一点不放。
陡然,有一把枪直对着齐誉盛的腰腹。他的西装遮盖了这把枪,只有齐誉盛能感觉到这把枪有多冰冷。
“Look at you.你被我骗得彻底,还不想离开我,”林末用枪对着齐誉盛的腹部,她用着最狠毒的面目嘲笑着他,“You are so stupid. I'll kill you.”
她笑着,目光失了焦,说着,心更痛了。
Kate 女士曾对她说过, “ Molly,human trampled the Angel. But do not forget they can't kill the Angel.To be your own Angel,live for yourself.”(Molly,人类践踏天使,但不要忘记人类杀不死天使。成为你自己的天使,为你自己而活。)
林末那时回答,“I can't be an Angel, I’m a devil.”(我无法成为天使,我是恶魔。)
以前如是,现在如是,她永远成为不了圣洁美好的天使。她已经破碎,唯有坠入地狱,成为恶魔。
可是如果有一天,恶魔遇到了天使呢?
美好之事对恶魔是遥不可及的,就算天使降临地狱,恶魔也只会仰望。然后露出恶魔的丑态,对天使说一声,“You are so stupid,I'll kill you.”(你如此愚蠢,我会杀了你。)
“Yes,I'm stupid.It's for you.”(对,我很愚蠢。这是为你。)
那一瞬间,林末的心荡着微微的热,又有些苦和痛捶打着这颗心。
可她告诉自己,要做覆灭的亡徒,不要去想抓住希望的羽翼,那会把羽翼扯落。
“齐先生,我是个舞女。”林末以此提醒他,以是提醒自己。她相信这是齐誉盛最愤怒的事了。
因为如此,恶魔已经无法离开地狱了。即便天使要带着她离开。
齐誉盛推开了他腹上的枪,像一个甘愿坠入地狱的天使环住她,“林末,我不知道,我以前真的不知道。”
在他久违的怀抱里,她一时愕然。
“你知道了什么?”林末眼眸微动,无措之刻习惯性地靠在他肩上。
习惯原来是这么可怕,一旦触及,就会暴露。
齐誉盛也一如既往地贪念这份靠近,他紧紧抱紧了她,“我去了Fallen Angel.”
林末听罢,一瞬失魂落魄。Kate女士肯定把一些事告诉这位gentleman了。
没死成又不敢死,那反正都这样了,就破罐子破摔了。这就是林末留在Fallen Angel最初的原因。
但是她知道齐誉盛不是这样无所谓的人。他是个富家少爷,是上流社会的人。
林末的下巴紧贴着齐誉盛的肩膀,视线在远处游散。曾经她会故意这样来逃避不可控的温情。现在却逃避不了,林末被心头涌起的情意缠住。
她以为别离可使人忘却,却不想使思念更强烈。她以为她只是放不下,因为他待她比别人待她好多了。
但这么多日,她放不下的是齐誉盛这个人。
这是个可怕的认知。她放不下可也没有资格吧。
林末咬了咬牙,“你的世界干干净净,我的世界不干不净。你放了我吧。”
她推着他的胸口,齐誉盛没有离开,便叫她推不开他。
他倔强道,“那我早就不干净了。”
齐誉盛环着她的腰抗起了她。
林末慌乱地挣扎,“我不跟你走。”
“我不会放开你。”他固执地把她带走,就像带走一块易碎的水晶。从此要把这块水晶紧紧护着。
船笛声穿过码头,世间就像传来了撕裂的声音。
林末看着齐誉盛身后的船,突然不再挣扎。
齐誉盛心一沉,顷刻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加快了步伐,把她带到了车里。
时间的齿轮尤若回到曾经,坐在副驾驶上的林末僵然无比。
是谁创造了天使?是谁在向往天使?
林末一直认为,只有在地狱里的恶魔才会绘制出洁白美丽的天使。只有恶魔才会向往那高天之上散放的光芒。
而她从来不知,天使也会自甘堕落。
消失一天一夜的齐誉盛回来了,却把一个不该出现的女人带了回来。
齐日昌和李思敏见了都大惊失色。
齐誉盛什么也不管,他拽着林末就往楼上带去。
林末已经感觉到了齐家人的敌意,此刻亦不想随齐誉盛上楼。
齐誉盛抓紧了林末的手,“先跟我上去。”
“我们永远不可能只住在楼上的,齐先生。”
“爸妈,我待会儿和你们交代。”
林末还是被齐誉盛蛮横地拽上了楼,他们彼此的纠缠就像解不开的死环。
随着齐誉盛重重的脚步声,齐日昌一掌拍上了桌子。
李思敏被吓了一跳。
齐日昌狠狠道,“你看看你生得这个臭小子,根本不成气候!”
李思敏揪着心口,和声细语道,“老爷,这是那个舞女狐媚人,我一定会让誉盛完成你定好的亲事。”
李思敏只能把一切罪责推给一个舞女,就像世间其他人做的那样。
楼上的房间已经变了模样。
齐誉盛一天一夜没回来,李思敏就把所有的布置都改了,她把林末存在的痕迹全部抹去。把这间屋子里林末的照片换上了另一个女人。
林末看了一眼便道,“你不要再任性了。这里容不下我。”
齐誉盛把林末放到了床上,把屋子里的照片统统扔下了楼,“现在容得下了。”
齐誉盛脱了外套,“你等我,我会和他们好好说的。”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齐誉盛反而更气恼,“我们家,结了婚的都有老婆陪他吃饭。老爸有老妈陪,张叔有张妈陪,就连阿黄都有隔壁小白陪,就我没有。”
齐誉盛以前总会在惹了她时,露出几分孩子气,现在亦然。
这牵强的理由实在让林末无奈,“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夫妻关系了。”
“没有,可以再有。”
林末被他的无赖噎住了声。
他固执的眼中找不到一点松动。他出了门,没过多久又折了回来,“你别耍花招。回来我看不到你,我就再把你抓回来。”
齐誉盛很幼稚,又幼稚得太过单纯。
林末下了床,走了几步,看看这个屋子,即便已经全然陌生人,回忆还是充斥而来,都是齐誉盛的身影。
她犹豫片刻,低了头不再去看,扭开了门把。
林末轻轻下楼停在一处。
楼下又是一番因她而起的争吵。
李思敏最是容不下她的那一个,“她一个舞女你说她图你什么?无非就是钱。你怎么还非要她!”
在李思敏焦躁不安的哭声中,传来齐誉盛沉痛的声音,“妈,她十五岁被赵柏鸿卖了,差点死了。赵如堇和她在一条船上,已经死了。”
楼下一瞬沉寂。
林末耳边的船笛声再度出现,她看到的那艘船立刻浮现出来。
“哼,那能够逃出来,手段非常。”齐日昌不冷不淡道。
“爸,你能说句人话吗?”齐誉盛已经气急败坏,“这是丧尽天良的事,我要报案,要让最好的警探去查,还要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要把这群人贩子绳之以法。还有赵柏鸿,他应该天打雷劈!”
齐誉盛已经做了决定,他要查出一整条链,让所有罪人得到惩罚。这是充满正义的他唯一可以做的。他是赵如堇的负心汉他认了,他愿意认下所有,可这些罪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在齐誉盛的满腔愤慨下,齐日昌指着他的鼻子一斥,“你是不是非要搅得鸡犬不宁!”
这种训诫实在黑白不分。
齐誉盛的火气更大了,“老爸,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情!”
李思敏拉住了冲上去的齐誉盛,她望着齐日昌觉了委屈,“老爷,虽然林末不清不白,可如堇这孩子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我们小时候看着她长大,她遭了难,誉盛气不过,这怪不得誉盛。”
李思敏即便柔柔切切,还是为齐誉盛的鲁莽说了句话。
只有齐日昌依旧冷漠,“你们知道什么?这种事我们插不了手,谁也不许插手。”齐日昌严令齐誉盛不得参与此事。
林末又上了楼,轻轻关上房门。她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以复心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