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却打断了沈妈的话：“不，雨玲，你不知道。其实最近因为非典的关系，无论是住宅还是商铺的价格和租金都明显下降了，如果咱们对未来有信心的话，以现在比较便宜的价格条件签订3-5年的租约，还是挺划算的。”

沈妈似乎也开始动摇了：“可谁知道这闹心的流行病，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现在这一天天人心惶惶的，唉……”

沈惜却很坚定地说：“非典不久后一定会平息下来的。生活不会一直这么沉闷憋屈的，等这些事儿结束了，大家只会更报复性地花钱和吃喝玩乐，弥补这段时间的不开心。”

次日起，沈爸就去详细了解了，市中心大小合适商铺的租金范围，接着又了解了一般汉堡炸鸡店所需的主要设备，以及餐饮店所需的证照等。

回头和沈妈商量了一番，两人决定先按现有较划算的租金条件，签订一份5年的商铺租赁合同，再按部就班一步步准备开店所需的证件和设备，同步规划装修方案，能启动的就先开始施工，待非典明显好转、装修也基本ok后，再招聘店员，做开业前的最后准备。

……

这年5月，非典新增病例人数终于有了明显的下降趋势；6月全国情况都大幅好转，7月，非典在全球范围内基本结束。

而处于大四就业季的姜雨婷，和其他同届大学生们一样，几乎一整个2003上半年的规划都被打乱得一塌糊涂……

通常，每年3-5月是应届大学生的求职旺季，对于重点大学来说，最繁忙的时期，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场或多场大大小小的招聘会。

而非典导致校园被封闭，就业单位的招聘节奏也频繁因为非典疫情的发展而被打乱，大四学生们不得不同时应对生活封闭所带来的心理健康问题，工作没着落、前途不明朗的压力，以及找好的工作也可能随时被取消或延迟的临时打击。

姜雨婷自然也是这迷茫求职大军中的一员。

但就像应对大学四年来学业和校园活动中各式各样的挑战时一样，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态，尽可能平和积极，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所能做的努力，而不是那些没有人能掌控的未知数上。

由于线下招聘会难以进行，面试的主战场只好转移到了电话和网上。

姜雨婷算是同学中对这种新形式适应最快的几个，而且她声音好听、专业课基础扎实、在校期间参与的活动多因而临场应变能力也强，对于大部分面试官的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即便遇上带有先入为主刁钻态度的面试官，也能不卑不亢地保持诚恳。

因此即便在这样的地狱就业季，她也惹人艳羡地拿到了好几个offer。

一个是北京的外企，薪资高环境好、工作节奏快但晋升速度也不错；

另一个是省会的国企，薪资待遇比外企低，但工作也相对清闲，比起业务能力可能更需要懂得在人情世故中周旋；

另外还有一个选项，就是回到小城应聘重点中学的教师，这条路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回到熟悉的家乡，陪在家人身边，安稳踏实。

说实话，姜雨婷对于该如何选择，自己内心也感到非常的迷茫。

释放内心深处潜藏的野心，在陌生的都市尽一切力量打拼，往上走直到走到自己能力的尽头；

在一个被大多数人所羡慕的单位，做一份不至于太累的工作，享受省城相对优渥但又不至于竞争太激烈的生活；

回到熟悉的家乡，做一份平淡而有价值的工作，和自己所依恋过的人和事都在一起……

这三个选项似乎代表了姜雨婷内心三个真实的方面，不全是她，却又全都是她。

如果没有非典就好了，那她一定会找个最近的周末，尽快买上回家的车票，奔回去和她最爱的家人们一起分析和讨论，再最后独立得出一个自己的结论。

只可惜弟弟被关在另一所学校，尽管他们之间就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却已经很久没能见面。

姜雨婷更是几乎时隔半年都没能回到小城，她想念妈妈，想念有时候急脾气、有时候又唠叨的姐姐，想念嘴上不说但行动上总默默关照他们姐弟的姐夫，最想念的还是从小一直黏着自己、娇气又伶俐可爱的沈惜。

姜雨婷站在宿舍熄完灯后唯一还亮着的水房，深深叹了口气。

离毕业只有1-2个月了，她需要尽快作出决定。

第二天晚上，姜雨婷在宿舍附近好不容易找了个空着的电话亭，插入IC卡，犹豫了一下是拨到姐姐姐夫的店里还是家里，但最终还是拨通了家中的电话。

飞快接起电话的人是沈惜：“喂，您好……咦？是小姨呀！哎呀我太高兴了，你最近好不好？”

姜雨婷微微笑着，嘴角有点苦又有点甜：“就那样吧。反正不能出校门，不是教学楼就是食堂、宿舍，天天还要上报体温和行动路径……你说我们能去哪儿呢，无非就是我说的这三个地方嘛……”

沈惜笑了，可也很心疼小姨：“小姨你辛苦了，等这些事儿过去，我去找你玩吧~我每次月考都考得很好，妈妈没有理由可以拒绝我，嘿嘿！哦对了，你打过来是为了找爸爸妈妈说什么正事儿么？”

姜雨婷：“是啊，他们现在在家吗？”

沈惜摇摇头：“没呢，最近他们除了音像店还有些其他要忙的事儿，而且咱们这儿毕竟没有病例嘛，所以他们在外边的时间还是挺多的。要不咱俩先聊着，待会他们随时回来了，我就把电话给他们？”

姜雨婷说：“好啊，不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我就是想和姐姐姐夫聊一下未来我该何去何从的问题。其实之前也电话沟通过一两次了，不过，你姥姥、我姐、姐夫的看法都不太一样。我呢，道理利弊都懂，但目前实在没有特别倾向于哪一个选项。”

沈惜纳闷：“他们仨都分别什么想法呢？我也想听听……”

姜雨婷：“你姥姥希望我能回老家当中学老师，安安稳稳地在家人身边生活，然后尽早在本地找个不错的人成家，培养好下一代。

姐夫呢，希望我留在省城，他说其实一个女孩在外打拼也别太辛苦了，国企里的工作大概率不至于很累，周末和假期咱们还是能互相走动，而且今后如果雨浩和你也在省城生活的话，咱们都可以互相照应。

至于你妈，她说我既然好不容易考上了好大学的好专业，在校期间也算优秀，如果有再继续往外走的能力，就不应该停下来，应该去自己能去的最高最远的地方，尽可能过精彩的一辈子，不要留任何遗憾。”

沈惜听了竟有些意外，她从来不知道沈妈内心一直是鼓励姜雨婷往外走、而不是留在身边的……

不知道是这一世的沈妈不再被柴米油盐的琐碎困住，才有心境去鼓励小姨；还是她一直都希望优秀的妹妹能拥有自己的野心和理想，可上一世却因为小姨的恋爱脑和早婚，而没能有表达的机会。

沈惜心想，前面两种选择，虽然姥姥和沈爸都是以姜雨婷的角度出发，但所谓的好处都落在了至少一部分“利他”的事情上，为了家人、为了下一代、为了弟弟、为了外甥女……

只有沈妈提出来的选项，是仅仅为着姜雨婷这个独立优秀的人，施展她的能力和抱负来考虑的；而小姨如果是一个畏惧挑战、完全不乐意远离家乡的人，她根本就不会迷茫，只会在省城和老家两个选项中衡量。

沈惜：“小姨，你是不是觉得从理性来考虑，3个选择，加上好处、又减去坏处，算来算去都算不清楚呀？如果不去想别人对你的期待，别人觉得怎样比较好，只考虑你自己将来最不会不甘心的选择，你觉得是什么呀？”

姜雨婷从没试过抛开和家人有关的因素、只从自己角度考虑这件事，她愣了一瞬，小声而诚实地得出了答案：“完全自私的话，我想去北京试一试。

我倒不觉得自己多优秀，但也认为自己至少不差，我想去体验看看大城市的工作和生活，也想看看凭自己的努力和勤奋，能不能在陌生又繁华的地方过上好生活。但是……人活着，也不能完全只考虑自己，对不对？”

沈惜清楚，姜雨婷的性格善良又柔软，她总觉得姥爷去世后，自己和姜雨浩跟着沈爸沈妈一起生活，是受了恩惠想找机会回报，所以没办法完全不考虑姥姥和沈爸的建议。

可从沈惜的视角来看，她只希望姜雨婷能离小城越远越好，谁都不知道邹明寒现在在哪做什么，但只要留在小城，甚至留在能够经常往返老家的省城，都说不准什么时候小姨就会与他再遇见，万一发生什么令她动摇的变数，两人又走到一起去了呢……

沈惜忽然很坚定地对姜雨婷说：“小姨，你去北京吧！姥姥和爸爸考虑的都是，我们全家人以后都老实安分留在老家、最多在省城过一辈子的人生。可我不想。我觉得妈妈说的对，不论是你还是我，只要有能力，就应该去自己能去的最高最远的地方。

等以后我们在大城市过上好的生活，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还能更好地照顾家人，也可以带他们看看外边的世界呀。你先去帮我探探路，过几年，我就也来北京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