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第一个学期落下帷幕后，老宋望着全班学生的完整成绩单，神色有点凝重。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他宣布，除了少数几个最优秀的学生外，班级整体的成绩情况在他看来很不理想，老宋又重申了一遍自己这么多年干下来、孩子们总是一届比一届松懈贪玩的老话，看上去很是痛心疾首。

同学们望着老宋板着的铁青色脸，吓得鸦雀无声，一动也不敢动。

接着，老宋马上紧锣密鼓地宣布了寒假补习的具体日程，并说：“虽然咱们学校并没有强制大家在校晚自习的校规。但是我个人建议，鉴于大家目前这种相对散漫随性的学习状态，我希望所有同学，有条件留在学校晚自习的，从寒假补习开始都尽可能来。

每晚有各科老师轮流值班晚自习，需要答疑解惑的同学也能利用这个时间跟老师交流。我们老师都不吝惜自己的私人时间，愿意投入到同学们身上，也希望你们不要辜负老师的苦心，更别辜负自己宝贵的高中时光，好好努力！”

沈惜犹豫了一下，其实老师说的有无留在学校晚自习的条件，也就是回家的安全问题了，自家离得不算太远，下晚自习时公交末班车仍没停，而且想必沈爸不是太忙的时候也可能开车来接。

只是，自己并不存在“同龄”孩子身上贪玩懈怠的心态问题，在家也一样能专心和自律，那么区别就是有无老师值班了。

她伸手在桌肚里偷偷发起了消息：“宁鸣，你平时体验下来，晚自习的氛围怎么样？如果有同学上讲台问老师题，岂不是对底下其他人来说环境变得不安静，容易受影响了？”

宁鸣感受到小灵通震动，低头扫了一眼，目视前方，手在桌肚里盲打：“这玩意还是看个人吧。能专注的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专注。不过说实话，老师虽然轮值，但晚自习也就是三不五时地巡个堂，大多数时间在办公室里备课、批卷子，做他们自己的事儿呢。

真要问问题，得上办公室去。”

沈惜一想，这倒也是，优点是能去办公室找老师，接近于1对1辅导，缺点是老师走开时，教室里上自习的孩子们未必真的能保持全程安静。

她还没做出最终决定，就瞄到宁鸣轻轻地瞥了她一眼，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期待。

沈惜忽然心软了一下，那就来吧，反正在哪学都是学，在学校至少可以更多地见到宁鸣。

她回家就跟爸妈说了这事，沈爸：“行~那以后没啥特殊情况的话，下晚自习的时候我就顺道过去接你~”

沈妈还是有一点不放心：“你爸忙起来也经常忘了时间，可能大部分时候你还得乘公交回家。你们晚上选择去学校自习的同学多吗，有人结伴一起乘回家的这路公交吗？”

沈惜一点也不担心：“妈妈您放心吧，公交站就在学校门口诶。学校附近一般治安都可好了。而且我们班虽然现在选择在校晚自习的人还没到一半，但全校上晚自习的人那么多，总有一些往咱们这个方向来呀。万一我试下来觉得害怕什么的，就再改回来在家自习好了。”

在老宋发出呼吁之后，班里主动选择在校晚自习的人数也只勉强过半而已，离校远一点或者贪图家里舒适环境和电视机的孩子，还是选择了自动忽略他的热切呼吁。

第一天试下来，沈惜发现在校自习的效率还挺不错，平时在家吃晚饭时多少还是会看一会电视，什么《恶作剧之吻》或者《我叫金三顺》之类，饭后洗个澡再开始学习，这会时间其实就已经不太早了。

而在学校的情况，则是放学后直接去食堂吃饭，饭后即便去操场散步两圈消消食，也离晚自习的铃声响起还早，尽管这个时间段教室里还会有些同学聊聊天放松一下，但自己能排除干扰、马上开始学习的话，就能比在家早1个多小时进入状态。

到晚自习结束时，已经学完的任务就不必带书回家了，沈惜只要一身轻松地背一点给自己上难度的资料回去，带着完成大部分任务的满足感洗个澡，再神清气爽地攻克一会难题，就可以安心入睡了。

而且自从沈惜在学校晚自习的第一天起，宁鸣就主动在最后一次下课铃响后，陪她一起走到校门口外的公交站，直到确认沈惜顺利上车甚至公交车发动后，才会双手插兜、不慌不忙地回宿舍楼。

寒假补习期间，天气越发寒冷，而坚持在校晚自习的人不知不觉又少了些，饶是意志坚定的沈惜，在下起了雨夹雪、写字的手都发颤而到处都路面湿滑的某个晚上，也有点后悔这个选择了。

但她同时又觉得，走读的自己还有得选，不高兴的时候可以不在校自习，可是寄宿的宁鸣，不管教室和宿舍的条件如何，都几乎只有这一个选择，难免也有些心疼他。

这天下课铃响的时候，沈惜不像平时那样雀跃地冲出教室，等着回家，而是在走出教室门的瞬间，就望着走廊窗外飘忽的雨雪，瑟缩了一下脖子，无奈地吐吐舌头又叹了口气。

尽管她什么也没说，但宁鸣亦忍不住心疼她：“沈惜，你今天带伞了吗？”

沈惜拉起棉服的帽子，罩在头顶，故作洒脱地对他说：“没有啊，别人有伞我有帽子~”

宁鸣折回去，从教室抽屉拿了把伞，和沈惜一起走到一楼廊下，她正要往前冲，他则从身后往回拉了拉她的衣袖“地滑，慢点~”，随即打开大伞，严严实实地罩在沈惜头顶，一起缓步并肩朝外走去。

两人在公交站等了好一会，明明比起准点时刻已迟了十余分钟，但还完全看不出车来的迹象，这天来自习的人本就少，离得近的孩子干脆直接不等车、走回家了，有些则很快等来了家里人，乘私家车迅速离开，公交站牌下等候的人几乎只剩下他俩了。

沈惜小脸冻得通红，一会搓手，一会揣兜，一会又跺脚，整个人在不大的伞下显得更加躁动，宁鸣下意识想伸手帮她暖暖，但又怕过界的行为会吓到她。

而沈惜尽管自己等得、冻得有些难受，又不想特意陪着自己的宁鸣担心，时不时还朝他暖心地笑笑。

天寒地冻的季节，空空落落的公交站，喜欢的姑娘那漂亮的眉眼和笑颜……宁鸣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既想让她早点离开、快点暖和起来，私心又舍不得她，心底反而有个声音在说“希望这一刻不要那么快结束”……

但宁鸣还是打破了伞下的宁静：“惜惜，这公交看来因为天气延误得太厉害了，我怕你这么等下去会感冒，你给沈叔叔打个电话，让他专程来接你一趟吧？如果他实在抽不出空，我先打车送你到家，再打车回来吧。”

沈惜狂点头，把小灵通从口袋里拿出来之后，又傻眼了：“我今天忘记充电了，居然已经完全没法开机了……”

宁鸣马上拿出自己的小灵通，给沈爸打了电话，他马上答应尽快过来。

宁鸣陪着沈惜又等了一小会，沈爸就赶到了，他还挺惭愧地说：“对不起啊，惜惜。爸爸在店里忙得没注意时间，也没注意外面的天气，你妈打电话让我来接你，我都没接到。她刚才又骂了我，说你小灵通都没电了我还不着急……

害，多亏鸣鸣你了，想着打给我，还冰天雪地里在这陪着惜惜，等车又等我。鸣鸣，你赶紧回去吧，周末继续来我们家吃饭啊，这周我和雨浩去多买点好菜~”

宁鸣点了点头，把伞塞到沈惜手里，自己罩上帽子，就在湿滑雨雪中往校门口跑了。

沈惜懵懵地握着伞，后知后觉地大喊：“鸣鸣！我们有车呀，你打伞回去吧！”

宁鸣没回头，向后摆摆手，喊了声：“从停车的地方回楼栋，不还有一段嘛……明天还我伞就行……”

喊话间，他人就跑远了……沈惜无奈地收了伞，上了车。

沈爸发动了车子，并不由感叹道：“宁鸣真是个好孩子，想得周全，做事也细心。他是天天陪你来等公交，还是因为今天雨夹雪？”

沈惜目视前方，眼角也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湿意：“每天都来。”

沈爸唏嘘了一声：“害，有宁鸣这孩子在，你妈也不用担心你在学校晚自习不安全了。小时候他爸爸妈妈因为忙经常对他关心不够，我还以为他长大了多少会有点冷漠不关心人呢，没想到现在长成一个方方面面都很好、还很热心的好孩子。”

……

不久，补习结束，陈阿姨和宁叔叔也在春节前夕赶了回来，从省城带回来很多年货，给家里做大扫除，除夕当夜又和沈爸一起张罗着在楼下轰轰烈烈地放了鞭炮，还叫上沈惜和宁鸣一起上楼顶放了好看的烟花。

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燃尽，夜空也终于安静下来的某个间隙，陈阿姨揽着宁鸣的肩膀：“鸣鸣，对不起爸妈太忙了，周末和节假日回来得也太少了，平时主要都是电话联系你……你这个学期过得怎么样，室友们还合得来吗？会不会偶尔也想，要是不在学校寄宿该多好？

其实只要你想，你的成绩那么好，就算现在开始办转学，也可以很快转入省城名校的……”

宁鸣很坦然地看着妈妈的脸，平静地说：“一切都挺好的，我没有任何不满意。妈妈，我想继续留在这里，直到考完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