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黎念被抓过一回后，谢殷便没再离开过她身侧，也没再同阿彪去林中砍树。

就这样，黎念平稳地恢复了十余日。

屋中。

黎念眼皮微动，长睫微颤，眼上的白色纱布逐渐被人摘了下来。

“今日便是最后一次药敷针灸，黎姑娘试试，可能看见了？”儒心医者将纱布收起，微微躬身，查看黎念双眸的情况，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旁边三人一狗也屏息站在一侧，眼里透着担心，关注着黎念的情况。

黎念缓缓张开眼睛，大量进入的光线刺激到她眼底，她迅速闭了一下眼，身子下意识后仰。

“怎么了？可是还疼？”谢殷呼吸微顿，五指收拢。

眼底的疼痛转瞬即逝，应当只是不适应光线。

黎念轻轻摇头，再次尝试睁眼，逐渐适应光线之后，便能够看清面前的东西，她抬手，伸了伸手指。

能看清，就是聚焦的速度稍慢了些。

她疑惑询问，儒心医者了然，点头道：“此事正常，黎姑娘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如初了，”

“多谢大夫了，”黎念颔首，又侧头朝着旁边看去。

一张张熟悉的脸庞重新浮现在眼前，忽地她有些感慨。

小粉红跳起来，捧着那小灰兔，“大人快看，就是这只灰兔子！叫月半，”

“好，”黎念柔声应下，抬手摸了摸兔子的头，“和我们小粉红一样可爱呢，”

“大人当真能看见了？”阿彪有些不可置信地抬手挥了挥，发现黎念的眼睛的确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洞，有神多了。

“嗯，阿彪的手怎么又冻伤了，给你的手套便戴上呀，”黎念一眼便注意到阿彪手心还未愈合的冻疮。

阿彪手不自然地收回，挠了挠头，大人送的东西贵重，自然要好好收在柜中，他不舍得用，生怕弄坏了。

黎念的眼神望去，与谢殷对上。

他没有错开，一直盯着她看。

许久没看见他，谢殷脸好像都瘦了些，下颌更为锋利，棱角分明，就是颏下冒出青碴，看着有些憔悴。

黎念微微颔首示意。

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移开，反倒看得黎念有些不自在，不得不启唇道：“谢殷……你怎么都冒青碴了？”

谢殷炙热的目光总算移开，微微一顿，似是有些尴尬地偏开了头。

“那肯定是忧愁大人，谢殷哥哥都没时间打理自己啦，”小粉红仰头笑着，怀中的小灰兔一下跳开。

每次大人热敷时，谢殷哥哥都会默默守在她旁边，有时忙着给儒心医者采药，有时甚至亲自为大人熬药。

儒心医者所需的草药珍惜，常在险峻峭壁之处，谢殷亦是二话不说便去取了回来，负伤也从未抱怨一句。

熬药需时常盯着，得有人在一旁摇着蒲扇，为了控制火候，谢殷熬到眼下青黑。

下颌也慢慢冒出些青碴，倒也不是显得邋遢，只是多了几分成熟与沉稳。

这些，小粉红与阿彪都看在眼里，不知道的，也只有黎念了。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黎念揉了揉眼睛，也不枉她平时对他们这么好。

“你们都先出去吧，”黎念薄唇轻启，她得抓紧时间处理这几天攒下来的工作，虽说千玥做得很好，但有些事还需她来。

她坐在桌边，查看这几日的死者卷轴，不一会，眼皮就有些酸胀了，看来她还不能频繁用眼。

好在，都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抬手，用指腹在上眼睑上揉了揉，忽地闻见敲门声。

“进来吧，”

“大人，”房门被拉开，熟悉的男声传来，谢殷背手走来，逆着日光，脸上落下一片柔和的阴影。

他脸上白净了几分，多了几分少年感，看着和刚才有些不同。

黎念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他还洗了把脸，剃去了面上青碴，还挺注意形象的。

“怎么了？”

“这个，送给大人，”谢殷犹豫了一会，舔了舔唇瓣，背在身后的手才缓缓移到前面，掌心是一个小红木盒。

“这是......”黎念低头接过。

她纤长的手指落在中央的锁扣上，“啪嗒”一声，木盒弹开，落入眼眸的，是一副黑白棋。

黎念讶然，“黑白棋？”

那棋子被打磨得光滑，微微反射着日光，晶莹透亮，一边浅色，一边深色，看得出是用紫檀木一点点打磨出来的。

“你亲手做的么？”黎念两指捏起一粒棋子，棋子带着独有的木头香，沁人心脾，捏在手心，小巧如玉。

她低睨了一眼，看见他指腹细小的伤口，有长有短，有新有旧，交叠在一起，她心下微动，连带着眼神都柔软了几分。

“嗯，”谢殷低眸，看她脸色，发现她嘴角微扬，不自觉地跟着她扬起了嘴角。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是新年礼物，”

“......迟来的，”

心底没来由地害怕她误会，谢殷又迅速接道：“大人送了我除夕，我也没什么能回报给大人的，听彪叔说，您喜欢下棋，便做了一副，”

手心的棋子在凡间算是极为贵重的东西了，上好的紫檀木，加之手工制作，恐怕只有天家贵族才会买去娱乐。

不过自然是比不上黎念原本的琉璃棋，琉璃棋贵重，是火琉璃集星光所制，握在手心还能聚集天地灵气，利于身心修行，天界难求一副。

但黎念眼中依旧跃着光芒，眉眼微弯，心底恍若春风拂过，合上手心的红木盒，勾唇道：“你有心了，我很喜欢，”

谢殷轻轻松了口气。

她喜欢就好。

“若是你此时没事，可愿同我下一盘，”黎念指尖落在木盒上，粉嫩的指甲敲击发出声响，眼底闪着光。

刚好她处理完了那些事务，而且她也很久没有下过棋了。

“好，”谢殷抬起头，压抑住狂喜的内心与上扬的嘴角，与她面对面坐下。

“你可会？”黎念低头摆弄着棋盘，随口问道。

“......不会，”谢殷答应得太快，却忘记了自己不会下棋。

自小到大，没人教过他如何下棋，沈褚出身名门，自然会下棋，但又怎会教他？

自记事起，他便一心专注于如何练武，就连识字读书也是为了习功法。

哪里有能够平静坐下来下棋的时候？

也只有在黎念身边，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坐下来。

“你倒是应得快，就这么想同我一起下棋？”黎念笑着打趣，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她捏住棋子的手顿住，收敛几分笑容。

谢殷落在膝上的手将衣物攥紧，略显局促。

“没事，我教你，很简单的，”黎念轻声道。

“......好，”谢殷缓缓抬眸，对上黎念温柔的目光。

但她很快移开，注意力落在棋子上。

“你看哈，这个呢......”黎念低头，棋子捏在两指之间，边在棋盘上摆弄，边给他讲解。

谢殷盯着她入了神，他目光落在她红唇上，一张一合，濡湿的舌尖在白色的贝齿间若隐若现，小嘴不断地讲着什么。

喉结滚动。

但是他好像听不见。

她鬓角两侧的碎发垂下，随着朱窗露进来的风，一晃一晃的，眼底盛着傍晚的碎光，倒映着一颗颗棋子，专注认真。

白皙细长的指尖在棋盘上划动，不时停下来轻轻点着，他一时竟有些羡慕那棋盘。

“就是这样了，规则很简单，入门倒是挺容易的，不过后面的门道还得自己多摸索......你听见我说话了么？谢殷？”黎念顿了一会，问道。

她手臂支在桌子上，微微抬起前臂在他面前挥着，袖口顺着手臂滑下，露出藕臂，细腻的雪白在他面前晃着，眼底露出疑惑。

谢殷回过神来，微微后仰侧头，抬拳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轻咳两声：“听清了，”

红晕缓慢爬上耳根。

“那就开始吧，你先出，”黎念笑着，打算让让他。

谢殷缓缓吐出一口气，随意捏起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基本规则他听懂了，后面她讲的那些阵法他并没有听进去，能下个大概。

黎念紧随其后落子。

她本以为，谢殷刚接触黑白棋，会下得没那么熟练，没想到随着棋子不断落下，竟然能勉强与她持平。

“你莫不是在骗我？当真不会？”黎念落子，疑惑开口道。

她下了上万年的棋，怎么对上他还有几分吃力呢？

不行，她要认真了。

谢殷轻轻摇头，“谢殷不会骗大人，”

随后，他又喃喃道：“永远不会，”

黎念专注想着落棋点，没注意到他说的话，只是应声道：“那就好，”

好在最后还是被她找到了破绽。

两指捏着棋子落下，黎念嘴角微扬，眉尾微扬，敲了敲棋盘，语气带着几分神气，“我赢了，”

“还是大人棋艺高超，”谢殷笑着，没有半分输棋的恼，反倒宠溺地开始收拾棋子，一颗颗放进红木盒中。

下了许久棋，太阳都落了下去，屋子里照进了月光，黎念手掌一挥，铜盏上的烛火便隔空被点燃了。

“你也不赖，”黎念轻拍他的肩膀。

想来习武之道与下棋之道也有些相通之处，他才会上手那般快。

忽地，门外有人打断二人对话。

“大人，吃饭了！”小粉红蹦蹦跳跳进来，惊讶道：“谢殷哥哥也在这！你们在商量正事嘛？我不会打扰到你们了吧，”

“没有，正在下棋，”黎念摇摇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大人快坐，为了庆祝您恢复，小粉红特意做了您最爱吃的菜，”阿彪看着走来的几人，笑道。

小粉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着脸道：“彪叔特意赶路去城中买的菜，比我辛苦的，嘿嘿，”

“大家都费心了，”黎念轻笑。

“黎姑娘与家人们的关系真好，”儒心医者感慨道。

他并不知道为何他们都喊黎姑娘为大人，但黎姑娘却全无架子，反倒像是家人一般相处。

“对了，世子吩咐，待黎姑娘好了，请大家去重京游玩几日，云姑娘也想诸位了，”儒心医者想起世子嘱托。

“重京？那里应当很繁华吧，”小粉红咬着筷子，想象着那里的糖铺是不是除了琥珀糖，还有别的好吃的。

“这......我们都听大人的，”阿彪看向黎念。

“若是想去，也可去玩几日，”黎念颔首。

“好耶！”小粉红高兴地跳起来。

重京......

谢殷陷入沉思，他一直想找机会去那。

“你想去么？谢殷，”黎念的目光落在谢殷身上。

谢殷微怔，“嗯，大人去哪，我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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