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黎念摇摇头，没再问，“那天，你又怎么会出现在那条巷子里？”

“……我去逛鬼节，恰好看到了，”谢殷移开目光，攥了攥拳。

其实是云柳算出来了她的方位，与此同时，亦算出了她的血光之灾。

黎念若有所思点点头，有这么巧么？刚好他就出现在了那条巷子里？

“大人，他为什么要杀你？”

谢殷没想明白，若说扶霖卿是黎念的前道侣，那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怨，以至于要拔刀相向。

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记得扶霖卿好像想要黎念替他隐瞒什么。

但黎念看起来，应当并不愿意，就连面对剑阵时也没有屈服。

黎念沉默一会，没有说话。

谢殷轻笑一声，“这个，身为傀儡，也不能问么？”

他的笑里带着几分自嘲与贬低。

“此事牵扯到我的工作，不便告诉你，”黎念沉声道。

谢殷嘴角的笑一僵，垂下头去，像是带着几分沮丧。

还以为，她会愿意告诉自己。

黎念话锋一转，“但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你不愿做我的傀儡，想要离开，我也不会束缚住你，”

“亦或者，放你自由，”

谢殷猛地抬头，对上了黎念认真的眸子。

她没有在开玩笑。

他轻轻摇头。

黎念以为他有别的担忧，又补充道：“你本就是活体，就算怨魂离体，也不影响你的生存，”

而且，她曾看过谢殷的往生卷轴，上面甚至没有记载他的死亡时间，那说明，他尚可以活很久，可以长命百岁。

黎念刚说完，感觉有什么东西拉着自己的衣角，她低头望去。

谢殷两指捏着自己的衣角，轻轻晃了晃，“大人要想还这人情，今夜可否同谢殷一同去鬼节？”

顺着他捏着自己的手指上移，黎念看见他带着几分恳求的目光，眼里发着亮，额前碎发搭在两侧，像只乞求主人出去玩的小狗。

就差摇尾巴了。

似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床榻下，除夕跳起来，扒着黎念的裙摆，嘤嘤叫着，毛茸茸的尾巴飞快摇着。

鬼节连续三日，昨日是第一天，她昨日就没去，今夜去，倒可以补上昨天没去的遗憾。

不过……这有什么难做到的么？这个人情竟这么好还么？

“就这么？”黎念讶然，微微张唇。

“就我们两个人……可以么？”谢殷弯腰，抱起地上的除夕。

它带土的爪子将黎念的素色衣摆都弄脏了。

他站了起来，在黎念面前站定，似在等她的回应。

黎念微怔，看着他缓缓站起，面前是他的胸膛，他怀中的除夕两眼发亮地望着她。

它头微歪，似在疑惑黎念怎么不说话，看起来很萌，让人心都化成一片。

“可以么？大人，”谢殷又往前迈了一步，又贴近了几分。

除夕的爪子都要扒到她胸脯上了。

黎念后退半步，心莫名打起了鼓，迅速回道：“可，可以，”

“那……”谢殷话还没说完，黎念已经转身出了房门，他顿了一下，低声缓缓道：“那晚上见……”

用晚膳时，几人围坐在偏院大厅。

“谢殷哥哥，你的伤好些了嘛？”小粉红端着碗，扒着饭，边嘟囔道，有些口齿不清。

“红丫头，吃完嘴里的再说话，”阿彪皱着眉训道。

“嗯，好些了，”谢殷颔首。

“那你今夜可以同我们一起去鬼节啦！”小粉红习惯了彪叔的训斥，咽下饭，做了个鬼脸。

“我得吃快些，不然那些都没有位置看杂技表演了，”她解释道，甚至没夹菜，就着白米饭就往肚子里咽。

“慢点慢点，别噎着，”阿彪熟练地往她嘴边递了碗汤。

“……我就不去了，走动时，会扯到背上的伤口，”谢殷低着眉，刘海遮住他的神色，看不太清，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大人呢，”小粉红喝了一口汤，放下空碗，又望向黎念，“大人昨日也没去呢，一起去吧，可好玩了，”

“我……”黎念正在疑惑谢殷怎么又不去了，手腕上却传来一道力，她惊讶侧目望去。

身侧的男人还在悠哉悠哉喝茶，看着没有什么异样。

她弹射般缩回自己的手，压下心底的异样，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想起答应他的事。

“我晚上有事，就不同你们去了，”黎念虚握成拳放在嘴前咳嗽两声，移开目光道。

在骗人这方面，她好像比谢殷要逊色一些。

但是这样子怎么奇奇怪怪的，好像他两要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干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黎念摇摇头，余光朝着谢殷看去，瞥见他微扬的嘴角，更觉奇怪。

“啊……那岂不是你们两个又不去了，昨天晚上也是，唉，”小粉红有些遗憾地叹气。

“小粉红，杂技表演快开始了，”闻见耳边的炮仗声，谢殷抬眼望了望外面，不紧不慢地说了句。

“啊！”小粉红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得去了，来不及啦，”

很快，聒噪的声音消失在院门。

黎念莫名松了口气，她是和谢殷单独出去逛鬼节，又不是去偷鸡摸狗，她在紧张什么？

用完晚膳，黎念刚想起身，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她刚站起，又坐下。

看着阿彪与云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谢殷才缓缓开口道：“我们从后门走，”

被谢殷牵着，绕过七拐八弯的走廊，黎念看见了隐藏在竹林丛后面的小门。

“你把川辰王府摸得倒是挺清楚，”

谢殷笑笑没说话，后门有些低，他抬手护着黎念的头顶，让她先过。

“汪，汪……”黎念刚踏出小门，就听见背后一阵狗吠，惊得她身子一顿。

“是除夕，”谢殷抱着它出来，面上透着几分无奈，“带上它吧，”

“嗯，”

出了巷子，便是热闹的街道。

两人漫步在街道上。

这鬼节果然热闹，头顶吊着好几个鬼灯，散出的黄晕撒在两人肩上。

“大人，喏，”谢殷伸手，朝她递来东西。

黎念低头一看，是两张鬼面具，“你从哪弄来的？”

鬼面具是由木头雕刻的，被墨汁画上了不同图案，都是一些鬼怪妖精，魑魅魍魉，活灵活现，带着几分震慑，这些鬼怪妖精，黎念也曾在魂忌岭见过，他们都在魂忌岭镇压怨魂。

“一定要戴么？”黎念缓缓开口，有一种看见前同事的窘迫感。

她还没等到他的回应，却突然被谢殷拉了一下，她朝前踉跄一步，抬手抵住了谢殷的胸膛。

黎念正想开口询问，面前却落下一片阴影，谢殷抬手，将面具覆盖在了她的脸上。

顺着面具的两个孔望去，黎念发现他也戴上了那面具，面具画着可怖的獠牙，她只能看见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面映照着月色。

“你……”她皱着眉，却闻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彪叔彪叔，我想买这个！”小粉红聒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别说话，”谢殷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他说话的气流全撒在他脖颈上。

好痒，她歪头，缩了缩脖子。

心跳也被他带了起来，生怕被身后的人发现，他们并没有换衣服，靠衣物认出他们还是很容易的。

没想到一出巷子就遇上了。

好在小粉红被玩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蹦蹦跳跳走了。

谢殷低头望去，见黎念好像在发呆，她抵住自己的手指微弯，发顶茂密，发丝上透着月光。

黎念注意到被握住的那只手，腕骨上能够感受到他掌心的茧，他掌心温热，在她腕间微微摩挲。

“他们走了，”谢殷轻声道，松开了她的手腕，“我给你戴上吧，”

黎念还没说话，他便已经抬起手来，绕到她脑后，系上那细带，将面具固定在她脸上。

结实有力的手臂擦过她的耳朵。

画面一瞬间重叠，眼睛刚受伤时，他也是这般，为自己戴上那白色绸带。

只不过那时，她的眼睛并看不见，只能切实感受到他的手臂与她的耳廓在摩擦。

不同于那时，此时她能看清他的眸子，近在咫尺，眸子认真温柔如一池桃花潭，他微微歪着头，去看细带所系是否合适。

他对自己……好像比其他傀儡都要上心。

黎念不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

她眼盲时，他照顾自己，尚可以认为是身为傀儡的本分，他送自己黑白棋，说是他新年的回礼，也说得过去。

可他在睡梦中喊她的小名，又约她单独出来……

黎念不是没有谈过恋爱，隐隐约约好像能够感受到一些什么，但又不确定。

可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扶霖卿三番两次强调，不由得让她也注意起他来，无常与傀儡，自然是毫无可能，更何况，她在人间再呆一年，便要清空记忆重新位列仙班，而他，还可以长命百岁。

他们注定没有结果。

既然没有结果，那就没有必要开始。

黎念盯着谢殷面具上的一道墨水印，陷入了沉思。

“大人，大人？”

直到谢殷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

“……谢殷，你也到了适宜年纪，可有喜欢的女子？”她抬眼，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