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日,玉琅山掌门苏檀设宴,打着论功行赏的旗号,宴请参与伐燕剿魔的各家仙士。
这做派,俨然是以仙门领袖自居。
祝云鹤前些日子收到请帖,同二位长老商量后,决定带着祝云梨一起赴宴。
原因无他,此次仙宴,定然与当世仅存的那条上古灵脉有关。
上古留存下来的灵脉本有两条,一条由燕家世代守护,另一条则被封印在醉仙谷,有万年凶兽镇守。
灵脉存世,方有充足的天地灵气供以修炼。
现而今燕家叛道,灵脉其一被毁,仙门百家唯余的保障便是醉仙谷。
谁能争到这条灵脉的守护权,便也握住了修仙界的命脉。
谁人不眼馋?
然而敢将野心摆在明面上的,只有苏檀一人。
他坐主座,和身侧几位同袍相谈甚欢。
方才他已向众人讲述了他关于组建仙盟的构想,此时开席,众仙家私下里交谈,细细思量着此事的可行性。
“什么仙盟,我看,不过是他玉琅山想把这条灵脉握在手心罢了。”
“不错,说是仙盟,其实谁人不知他苏檀便是当今第一人,这盟主之位,除他以外,有谁可坐?”
“可是组建仙盟,的确能更好地保护灵脉不是吗?若是再有一次燕家的事,咱们都跟着玩完……”
“是啊,若是仙盟,尚能起监督之用。”
“我看可行。”
……………………
祝云梨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感觉口干,便倒了盏茶喝,顺手也给兄长倒了一盏。
祝云鹤接过,一饮而尽。
槐央山掌门谢长空就坐在他左手边,此时也微侧了身子,同他攀谈。
“成立仙盟一事,祝掌门意下如何?”
谢长空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是他一贯的风格。
他曾是青鸾山前任掌门祝桓的至交好友,祝云鹤小时候还被他托在肩膀上过。只可惜斯人已逝,时过境迁,这些年来,两家渐渐淡了联系。
祝云鹤什么都明白,却做不到释怀。
所谓至交好友,在他们祝家落难时也不曾帮衬一把,甚至躲在其他仙门背后,妄想分一杯羹。
他微笑:“云鹤以为,此事于仙门而言,利弊皆有。”
谢长空看着他:“不知祝掌门眼中,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祝云鹤眉眼一弯:“自然是利大于弊。”
谢长空微微变了脸色。
当世三大仙山,玉琅、槐央、青鸾,若祝云鹤站在了苏檀那边,他也只得妥协。
“云鹤说了这么多,还不曾问过,谢掌门意下如何?”
祝云鹤又托起一盏茶,小口饮下。
“我槐央山自然也是赞成的。”谢长空伸手,略带犹豫地,轻轻拍了拍祝云鹤的肩膀,“你长大了。”
祝云鹤温和地笑笑,不再多言。
祝云梨兀自吃着盘中糕点,无人同她攀谈,她也乐得自在。
“诸位同袍。”
苏檀起身,以茶代酒,敬各位:“成立仙盟一事,可有考量清楚?”
众人沉默。
祝云鹤面带笑意起身,举杯向他致意。
祝云梨跟上。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递来略带轻蔑的眼神。
祝云鹤却不在乎。当今时势,成立仙盟乃大势所趋。魔界那边蠢蠢欲动,魔尊虞胤一呼百应,而仙门各自为战,迟早沦为砧板鱼肉。
“祝掌门见风使舵的本领可是日益精进。”有人阴阳怪气道。
“此言差矣。”祝云鹤徐徐道,“非是云鹤见风使舵,而是如今局势,不容我等再僵持下去。众位掌门,难不成这么快便忘了燕家的事了吗?”
“你等成立仙盟,焉知不是为了独占那灵脉的控制权!”
祝云鹤目光一凛,厉声道:“休要胡言!”
谢长空起身:“祝掌门所言甚是,我槐央山绝不允许仙门中再出现下一个燕家!”
他对苏檀抱拳一礼:“苏掌门,恕我直言。成立仙盟,我谢长空是赞成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仙盟之中,须得有谢某一个位置。”
此言一出,方才窃窃私语的人都没了声响,等着苏檀的答复。
祝云梨悄悄端详这位苏家家主,见他也不恼,只是又斟一杯清茶,敬谢长空。
苏檀放下茶杯,温声道:“诸位掌门对苏某或许有些误解。成立仙盟,绝非苏某一人说了算。”
有人哼道:“不错,是你们三大仙山说了算。”
苏檀轻笑:“非也。所谓仙盟,自是众仙门结为盟友,倘若只我们三家,如何称得上是仙盟?”
“虽说当今仙门以三大仙山为首,但结为仙盟,众位掌门缺一不可。我也并非那擅权之人,在仙盟,一切凭实力说话。”
众人再次沉默。
祝云梨暗自佩服,这人三两句话打消诸位掌门的顾虑,让渡小利以谋大业,不愧是当今仙门第一人。
“好,我便代表我们陈家,加入仙盟。”
“河东徐氏,也自愿加入。”
“还有我们临安孟氏。”
……………………
苏檀满意地点点头,举杯致意:“既如此,今日苏某便在此宣布,仙盟诞生。”
他顿了顿,启唇:“我为盟主。”
“这……”
有嘴快的,不慎流露出几许不满。
苏檀气定神闲:“如有异议,大可同苏某过上两招,看看苏某是否有这个资格。”
而事实便是,无一人站出来。
“仙盟初创,需要人才,依苏某之见,由每家各派一位仙师,组成尚武堂,如此,诸位所求的制衡之道,便也无忧了。”
他笑着看向谢长空:“谢掌门,这般可好?”
谢长空点头:“甚好。”
祝云鹤却道:“然这尚武堂之中,高低次序总得有个分明。”
苏檀:“不错,祝掌门有何高见?”
祝云鹤:“高见谈不上,只是方才苏掌门曾言,一切凭实力说话。云鹤以为,这尚武堂内英才济济,不若设正副堂主,能者任之。”
此话一出,附声者众。
苏檀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可行。”
祝云梨想,自己有的忙了。
果不其然,上交的人选名册里,祝云鹤大笔一挥,将她的名字写了上去。
难怪兄长一定要带她赴宴,原是为着这事。
待名册拟好,赴宴众人齐至玉琅山演武场。几番比试过后,尚武堂的正副堂主之位分别由谢长空和祝云梨夺得。
众人也算是心服口服。
宴罢,祝云鹤同各位掌门辞别,带着祝云梨御剑回青鸾山。
玉琅山巅,一道倩影静然而立,望着他二人离去的方向,站了许久。
……………………
祝云梨走了三日,燕饶没什么事做,每日卯时捧着莲座琉璃盏到灵潭去,换了水,再捧回栖云居。
然后便成日在院内练剑。
自从那日结丹,他停滞已久的修为总算有了突破,也明白了为何祝云梨说他体内灵力澎湃程度已至金丹期。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一直在巩固修为,稳中有进。
酉时三刻。
祝云梨踏进栖云居,入目便是燕饶练剑的身影——红霞漫天之下,少年剑指前方,一个利落的劈刺,尔后转身。
燕饶动作骤停,剑气扫落枝头留存的枯叶,有一片堪堪落在他肩头。
祝云梨走过去,轻托着他的手臂向上抬了抬:“这里,当抬高些。”
她声线清冷,同这入秋的天气相称。
燕饶身量比祝云梨要高上一些,此时微微低头,能看到她长而略翘的睫毛,以及平静无澜的眼眸。
他僵住了,不敢动弹。
祝云梨抬眼看他,面带疑惑:“动作怎地如此僵硬,累了?”
燕饶忙将手臂收回,与她拉开一些距离。
“多谢仙子指教。”
“不必,我也没教你什么。”祝云梨说着便进屋去,“你进来,我有些渴了,想喝你煮的茶。”
“是。”燕饶应道,收剑入鞘。
他跟着她进屋,提了茶壶便走。
祝云梨到案前坐下,正欲说话,却看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无奈又唤了一名小仙侍:“去端些吃食过来。”
小仙侍得了吩咐,转身欲走。
祝云梨又出声道:“端两份吧。”
“是,仙子。”
待燕饶煮好茶水提过来,小仙侍也正好端了两份吃食放在案上。
今日青鸾山晚饭,白米粥一份,外加两道菜品,莲叶粉蒸肉和焖笋丝。这些菜品均不同于民间,蕴含着天地灵气,修道者食之,有固本培元之效。
燕饶走到案旁,提着茶壶倒了一盏,放在祝云梨手边。
“坐下一起吃吧。”祝云梨淡淡道。
燕饶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看她,却得到一个“请”的眼神。
他下意识推托:“谢过仙子好意,只是我现下不饿……”
祝云梨盯着他。
骗人。
明明他方才进来闻到饭香,眼睛都移不开了。
“练了一下午剑,怎么可能不饿?”祝云梨手指轻敲桌面,示意他坐下用饭,“况且送都送来了,我一人也吃不完。”
燕饶咽了下口水,乖乖在她对面坐下。
“吃吧。”
祝云梨拿起筷子,先挑了几根笋丝,细细嚼着。
等她动筷,燕饶才敢拿起面前的筷子,扒拉了一口米饭,然后夹了块肉进肚,入口软糯清香,嫩而不腻,再配以酥鲜爽口的焖笋丝,实乃美味。
而且丹田处暖暖的,很是舒服。
祝云梨看他吃得津津有味,感觉自己平日里吃惯了的菜竟也好吃不少,不知不觉便将盘里的两道菜吃了个干净。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日后每餐饭都要和燕饶一起吃。
因为看他吃饭,食欲大增。
“燕饶。”她唤道。
燕饶看向她:“仙子有何吩咐?”
“日后每到饭时,你便端两份过来,同我一道用饭。”
燕饶自觉不妥:“仙子……”
祝云梨却不容他推托:“这是你分内之事。”
闻言,燕饶垂了眼眸:“是。”然后收拾了碗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