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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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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了吗?咱们夫人今日让人套了马车,这也不怕雪地湿滑的,捧着个肚子往苏家跑,还书香世家呢,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一个已婚妇人跑出去私会外男,礼义廉耻真就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两个丫头端着果盘穿过蜿蜒曲折的木制回廊,另一个丫头道:“好端端的跑苏家做什么?她一个内宅妇人这不平白惹人话头吗?”

“还不是人家长君哥哥拖着病体去宫门前长跪惹人心疼了呗,”这丫头鄙夷道:“你新来的不知道,听我跟你说,咱们少夫人原来议亲议的是苏家,听说都快要成亲了,苏家那疯子不知在战场受了什么刺激,给咱们少夫人送了封退婚书,咱们少爷是后来才去曲家提亲的。”

这丫头好像很为自家少爷鸣不平:“三年间不知道托人说合了多少次,嘴皮子都磨薄了,咱们矜贵的少夫人这才松了口,好容易成了亲你猜怎么着?分房而居,哪有两口子过日子过成这样的?也就是咱们少爷迁就她,换了旁的人家,单就分房这一条休了她都不为过!这两人是半年前才宿在一处的,还有了孩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还念着自己那旧爱呢,真不知道少爷看上她哪了?”

“你说她腹中的孩子,真是咱们少爷的吗?”

两人越说越过火,正掩唇轻笑,不妨被回廊处一道干净透亮的身影吓得胆寒,支支吾吾的跪地告礼。尹撷芳倒也没多说什么,她们都是落了奴籍的,只是让人取了文书发卖了:“少夫人回来之前处置好,别污了她的耳朵。”

“少爷,咱们少夫人出去私会外男总归是不好听啊,您就一点也不生气?”身旁的小厮愤愤的为他鸣不平。

“你也想被发卖了?”尹撷芳身姿笔挺,好似庭中白鹤:“我自己千挑万选的夫人我不知道她的秉性还要听这帮人在这胡言乱语?我知道她去苏家是为什么,她多半还要去求曲老,这丫头慌起来就丢三落四的,也不知道添没添衣,让人去取件夫人的裘衣来,再拿个小手炉,我去曲老府上接她。”

果然雪地难行,他到曲老府上接人的时候,曲若冉正埋头在曲老膝上抽泣,曲老慈祥的抚过她的发梢:“都要当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撷芳,来得正好,快把这鼻涕虫带回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受不住她这么哭,”曲老招呼着尹撷芳,怕惹他们小夫妻嫌隙,对她刚才所求倒是只字未提。苏长君特意嘱人在她来之前请自己切勿插手,自己几番权衡之下,不作为方是上上之策,既如此,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提起平白惹这小夫妻嫌隙了。

“闹得我头疼,你们小夫妻自便,老朽出去清静清静,”他背手慢慢悠悠的晃荡出去。尹撷芳抬手揩去她眼角泪痕,将温热的小手炉递给她,顺便帮她系好氅衣的衣带,半是心疼半是做恼的抱怨道:“手这样凉,出门也不知道加件衣裳。”

瞧她又要掉金豆,尹撷芳忙携了她的手:“夫人,这金豆太值钱,咱们省着点花,出来大半日了,也该归家了?”

尹撷芳要高她大半个个头,这一高一矮在雪地里深深浅浅的前行,小厮则套了马车等在门口,他贴心的扶她上车,二人半晌对坐无言,曲若冉试探性地勾他手指,他心内一喜,只面上仍端着不肯松动,她打量他的面色,犹豫道:“我刚去见了苏三哥。”

三哥三哥叫的真亲热,这一开口这么刺激的吗?那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夫人的前未婚夫,不吃味是绝对不可能的,尹撷芳淡淡道:“嗯,听说了。”怕她多心,他便多问了一句:“是为着郡主的婚事吗?”

话音刚落,这人的眼泪便如卸了闸的洪水一般延绵不绝,她伏在他膝头不住的哭,他心疼的不知所措:“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曲若冉摇头:“尹哥,郡主她真的不能嫁,那楚逸轩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她真的不能嫁,你帮帮她,你帮帮她好不好?”

苏楚二人的婚事这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他没听说是不可能的。他将人揽在肩膀安慰:“先不哭,曲老是怎么说的?”

“祖父不让我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苏三哥也要跟我划清界限。”

“他们都是为着你好,”她还要开口,他温声解释:“这桩婚事,你我是否插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家自武行皇帝起势,距今已历二百年有余,君恩难测,今上不是武行皇帝,郡主也不是苏仲疾,二百多年的荣宠,于异姓王而言已然是破格了,苏家军权持重,削权势必行之,不是联姻也会是其它法子,夫人,你明白吗?”

“我知晓夫人想让我上书皇帝行劝谏之责,但是这道旨意颁布至今,太后没有劝吗?苏家没有挣扎吗?可是皇帝听了吗?在苏长君跪叩宫门的第二日,原本要经兵部发往北境的过冬棉衣,被人扣了下来,夫人,没有上面那位的授意,尚平荆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陛下在逼着郡主接旨,我等上书劝谏,除了激化二人之间的矛盾引得皇帝更为忌惮苏氏,没有半点作用,所以,祖父不肯施以援手并非冷心绝情,苏三郎同你划清界限也是怕你惹火烧身,夫人,事已至此,咱们只能放宽心。”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曲若冉倚在他肩膀,泪渍打湿了衣襟:“郡主她真的不能嫁,你帮帮她好不好?你帮帮她!”

可惜,尹撷芳虽然心疼,可他没办法给出任何承诺,只能将人揽在怀里轻声安慰。在众人都因着这桩婚事无能为力时,苏念卿冒雪进了宫。

彼时,王国舅正陪着宣隆帝对弈,闻听宫人通报,王国舅忙拱手以道恭喜:“陛下悬心多日,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多亏你出的主意,年纪小阅历少,心软嘛就必输无疑,”宣隆帝将手中黑子尽数撒在棋盘上:“你去后面躲躲,宣郡主进殿。”

苏念卿立在阶下,恭敬的同他问了礼。宣隆帝客套道:“陛下陛下的都把人叫生疏了,朕是你亲舅舅,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唤一声舅舅,”他明知故问:“怎么这么冷的天冒雪进宫啊?府里出了什么事吗?”

“君臣之礼不可废,”苏念卿叩首,他只等人叩齐三下方不慌不忙的打发人将她扶起来,斜靠在龙椅上等着她开口。

“劳陛下挂念,府中一切安好,”苏念卿顺着他的话头往下叙:“只兵部发往北境的棉衣迟迟未动,北境正是冰天雪地,棉衣未发,北境将士恐不好过冬,臣不免忧心。”

“棉衣还没发吗?”宣隆帝先是迟疑,而后大怒道:“宣尚平荆,朕倒要问问他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做的,这点事都做不好,朕留他何用!”

尚平荆慌慌张张的在内侍的引领下入殿,只不住的叩首,诉说自己如何为难。苏念卿冷眼瞧这君臣做戏,心内早已是疮痍遍地,罢了,都到了这步田地,她还有得选吗?

她不无苦涩的想,至少联姻算是比较温和的法子了,自己还有机会徐徐图之。她麻木的深呼一口气:“陛下,前些时日陛下曾提及同楚督主联姻一事,臣忙于杂务,一直未及回应。”

宣隆帝长舒了一口气,同尚平荆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神色和蔼道:“那桩婚事你不愿意便也罢了,朕原是想着你父母不在了,朕这做舅舅的总该为你操持,不想竟让你这般为难,终归是朕思量不周,你若是不愿,就此作罢便也是了。”

合着他不但要人接旨,还要摆出故作大方的姿态让人心甘情愿的接旨,倒是惯会杀人诛心。

“臣以为这桩婚事甚好,谢陛下万事为臣周全。”

皇帝这会儿真可谓神清气爽,连日的阴霾与不快顷刻全消。苏念卿话音一转道:“只臣还有一桩私愿。”

宣隆帝虽然不快,还是大方的听她悉数道来。

她掀衣下跪,叩首道:“臣斗胆请陛下恩准我兄长前往温泉山庄修养,以示陛下天恩。”

斗胆?这还真够斗胆的,宣隆帝眉头紧锁,不发一言,囚住了一个苏念卿,放走了一个苏长君,堂堂一个郡主,倒比那些下三流的商人还要市侩,还真是不肯吃一点亏。

他不置可否不肯妥协,苏念卿叩首不起亦然不愿让步,就如平静的湖面,表面上惊不起一丝波澜,实则波涛汹涌暗流涌动,宣隆帝不由得开始计较,这桩买卖到底划不划算。

将苏念卿囚于京师,对于切断其与北境联系,分权制衡大有好处;可苏长君在北疆军中威望只高不低,出京修养,他会老老实实的修养吗?

眼见二人僵持不下,刘勉状似无意道:“老奴听说温泉水对人活络筋骨大有裨益,也难为郡主一心为兄长着想。”

这话听着无心,但意思也很明确,放一个筋脉尽毁的人出去能掀起什么风浪,郡主所请也是人之常情,再不恩准,倒显得您不近人情了。

宣隆帝烦躁的按压眉心:“地上凉,扶郡主起来。”

小太监会意上前,苏念卿却将姿态摆的更加恭敬,小太监只得为难的复看向皇帝,最后唯唯诺诺的退了下去,可巧遇见了入宫请见的楚逸轩。

这副为难的模样一看就是有事,他本就对楚逸轩存着三分惧意,那人随便一追问,他便什么都说了,他听罢斥道:“郡主跪着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就这么干看着!”

小太监都惊呆了,这分明是郡主跟皇帝较劲不肯起身,这也能怪在他们这些从旁伺候的人身上?他总感觉他这话听起来哪不对劲,还没等他咂摸出个味儿来,就见那人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吩咐道:“你这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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