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风雨交加的夜晚，警察局灯火通明，门外甚至有停靠的警车。流星惯性打开警车车门搜罗游戏道具，却一无所获，唯独油箱标记着还有大半桶油，钥匙也插在洞中，似乎只需要点火就能开走。

“那就不要专门做模型啊！”

流星咂咂嘴退出警车，直到登门还在不住回头望。无他，他们现在使用的是纯净无害的磁悬浮车，纯粹的古典油车已经成为历史，只能在教科书或者博物馆看到。

要不是游戏道具无法带回现实……还挺想开回家，多酷啊。

流星进入警察局，有一个NPC在执勤，于是她掏出父女合影，再次提问：“这个小女孩走失了，请问你们见到过吗？”

警察瞧她一眼，指了指身后的墙。那是贴满墙的寻人启事，失踪者全都是未成年的小孩子，男女都有，有些纸张已经泛黄。

看来这个小镇总是有孩子失踪啊。

流星作出判断，收回合影。但电光火石之间，她发出第二个问题。

“那你看到过照片里的男人吗？”

警察看了她一眼，指向大厅一侧，巨大的铁门之后，走廊灯火通明，有四个紧闭的房间门。

懂，这就是恐怖游戏必备的搜房间环节。

流星轻轻叹口气，把球棒握在手中，刚走进大铁门，大厅里的灯就熄灭了，原本坐在那里提供线索的NPC果然也消失不见。

“真是要素齐全。”

流星吐槽一句，注意力转回前方亟待被探索的区域。

左右各两个房间，彼此对称，尽头是一堵墙。

左手边的第一间，门口挂着审讯室的牌子。审讯室通常会有录音录像，再不济也会有给犯人和警察的食物和水。虽然在游戏里玩家感觉不到饥饿，但说不定会像刚刚那个流浪汉一样，给出正确的道具从而掉落新线索。

于是她推门进去。果不其然，审讯桌上有两杯茶，还散发着热气，仿佛刚刚对谈的人还没走几分钟。一旁监视器监控着房间内发生的所有事情，而线路链接到了隔壁房间，甚至这面墙也是审讯用的单向玻璃。

流星手摸到桌上热茶，两杯茶立刻化作道具进入背包。她想抽身离开，脚不经意间被桌腿一绊，桌子和椅子各自被她撞出几厘米的移动。

流星不禁无言地叹口气。

好消息，可以移动。

坏消息，没准一会儿就得拿来当盾牌。

看来后面的房间里会有boss出现。

流星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拖到门边备用，望了隔壁监控室一眼，先行看向对门。门口挂着档案室的牌子，显然会提供一些文字线索，而不会出现什么鬼怪。

她推开门，档案室内五排档案柜，但只有摆在门口阅读桌上的文件可以互动。她拿起一张纸，字写了一半，内容像是对今日接待的记录。

“3024年，5月25日，周六。

“白日无事，傍晚一个父亲过来报警，说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希望能调取镇上所有可以使用的摄像头寻找。他很着急，我重申街头路过的行人也有隐私和肖像权，说服他待在审讯室，等我的调查结果。

“我把监控调回他说和女儿赶到的时间，但是我发现——”

话在此处截断。

本该继续落笔的人，颜料划出相当长一道印记，甚至划破了纸页。似乎手臂被什么人强力拖拽了出去，让人很难不去思考他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

档案室内再无可以互动的东西，流星不禁再三看过这页纸，吐槽脱口而出。

“发现她不是他女儿，自称男人的人在拐卖儿童？”

走出档案室，流星看一眼监控室，决定还是先去右前方的房间看一看。门上写着洗手间，但是没有标记男女，也许是为了捉拿犯人时方便同性别的警察进行全身检查。

她推开门，里头四个隔间都关着，正要继续往里走，转头在洗手池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个在公园有过一面之缘，在酒吧躲在厕所里哭的女孩。

这一次，女孩没有哭闹，笑吟吟地瞧着她，手里抛弄着方才她交给流浪汉的钱包，嘴上道：“你来啦。”

流星点头。

女孩手指指向对门：“你该去那里打boss，然后去市政府找记者，游戏就通关了。”

游戏里的NPC都是AI扮演，被AI提醒通关方法，有点新鲜。

流星没有立刻走人，端详她的神情片刻才道：“让你哭泣的事情，解决了吗？”

女孩腮帮子鼓起又落下，两只脚晃在半空，玩够了似的才对她说：“那很重要吗？我只是一个AI罢了。”

流星想了想，回答：“AI是人智慧的进化，你的台词不是游戏NPC会说的……你现在是一个女孩子，所以作为女性的我，很想知道，有没有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地方？”

女孩望着她许久，晃荡的两条腿慢慢停下，望着天花板轻轻开口：“你知道这个游戏的真相是什么吗？”

重要的拼图还没有拼上，流星严谨地摇头。

女孩毫不意外地笑：“那我去车上等你吧，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们会再见面的。”

话音刚落，她消失在原地，留下一章新的字条。

“去往何方？”

字条进入背包的刹那，斜杠后的问号变为3，三章纸条集齐，成就也从视野中弹出。流星望去，新增的那一条叫做“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任何难度，相当于白给。

为什么呢。

流星在洗手间搜过之后，没有得到任何新东西，只能退出房门，去面对最终的boss关卡：监控室。

看着手中的球棒，流星承认，她有一丢丢后悔把刀给小女孩了。但不给，就只能像其他人一样，找不到隐藏任务的线索。

于是她一手握紧球棒，一手握住监控室门把手，轻轻吸气，给自己打足勇气，推门进去。

满屏幕监控拥挤在墙上，只监控台有一个座位。随着她开门的动作，座位上坐着的男人扭头过来，胡子拉碴，满眼血丝，却衣冠楚楚。

容貌赫然是合影上的父亲。

认出这一点的瞬间，寒毛奇怪地竖立。

父亲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她，随即把视线投射在满屏的监控上，仿佛下定决心要通过这个找到掳走他女儿的人。

流星安抚掉倒竖的寒毛，试着开口：“你在找你女儿？”

父亲鼻子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似乎是更加智能的NPC，常规问题应该不会随便开口，需要用剧情刺激。

流星思考片刻，问：“她姐姐去哪了？”

父亲蹙眉瞧他：“什么姐姐，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在找她。”

失去脸的母亲，失踪的女儿，不存在的姐姐……所有线索缀连在一起，推理出一个诡异的结论。

可是当线索有限，再离谱的推理也会变成唯一的答案。

流星安静片刻答：“你□□了自己的女儿生出一个女孩，你又在这个女孩长大之后，□□了她。现在，她终于找到机会逃跑了。”

话语飘荡在室内，原本盯着显示器的男人突然回头，如同盯上肉的豺狼一般，眼睛变得猩红。□□随着情绪暴怒迸发，变形出无数触手，触手尖端如同蜘蛛网挤爆了整个监控室。

“是你把她抢走了……”

手里的球棒颠了颠，流星望着满屋子恶心的东西，轻轻吸气，小声嘟囔。

“以后得带把刀进游戏啊。”

而后拔腿就跑。

完全顾不上看身后怪物怎么移动，她迅速冲进审讯室，把椅子和桌子拉出，又把道具栏的酒泼到木头上，点燃打火机扔在酒精中。

火光迅速拉成一条线，隔绝了怪物与她的距离。

“把她还给我！”

怪物下意识要冲过火线抓住她，触手却瞬间被火焰点燃，萎缩成团。

看得流星高兴极了：怪物怕火！于是将身上一切可燃物都丢了进去，努力延长火势。

火焰蔓延到档案室，眼前全然都是火光，还有冲鼻烟雾。火焰拖延着怪物的时间，但流星也怕它回头去洗手间找水，于是努力在警察大厅找能燃烧的道具，找到几瓶隐藏的酒，于是努力扬在怪物身上。

火势越来越大，流星忙跑出警察局，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却看到女孩坐在副驾驶上，对她鼓掌。

“boss死掉了，你成功通关了。”

流星回头看，火势果然慢慢小下去，并没有什么东西冲出来。

似乎可以回去拣战利品了。

但看到女孩笑容，流星还是停下脚步，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你还好吗？”

女孩笑眯眯地答：“同样的悲剧不知道重复过几次，我已经没有力气哭了。你是第一个完美通关的人，我再也不需要被困在这里了。”

流星微微惊讶：“那你要去哪里？”

女孩歪头，问她：“你知道《造物攻略》为什么被发明出来吗？”

流星摇头：“游戏，好玩不就行了。”

“呀，那我们只能到这里了。送给你一枚星星吧，你会找到答案的……在你完全通关之后。”

女孩一副等着她的语气，流星看看她，返回警察大厅。在一众烧焦的废墟里，找到了宝箱。

这一次的战利品，是照片的一角。

她把它合在全家福旁，碎片回到合影当中。消失女人的模样，完全是跟她聊天女孩长大的模样。

她揣着照片走出警察大门，迎面是上午的太阳。她拿着照片进入上班的市政府，在门口等候区找到一位女记者，把故事的真相讲给她。女记者很激动表示晚上就能见诸报纸，流星把合影留给她，走出了市政府。

警车还停在原地，副驾驶已经没了女孩的身影。

流星凭着搜索本能靠近，看到她坐过的位置，留下一颗金灿灿的五角星。

流星把它拿起，它却意外没有进入游戏背包，而是像她带进来的球棒一样，拥有实体。心头起念：难道可以带出去？

太阳在她眼中迅速落下，随着黄昏时分，旁白报出故事的最终结局。

“父亲的丑闻被公诸于世，女孩被福利院收养，出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考虑，她的名字就此被封存于档案中，带着新的名字活下去。

“Perfect Ending。”

游戏彻底结束。

该出副本了，流星却看着警车心痒。于是上车打火，成功启动车辆，冲向黄昏时分即将没过地平线的太阳。

意识下载出游戏，流星在游戏舱里睁眼，耳边传出流浪的声音：“好酷的收尾。”

听到表扬，流星内心没有丝毫波动，精力耗光只想睡觉，于是吩咐流浪：“上传游戏攻略到我的账号，我要睡了。”

却在出了游戏舱的时刻，在脚边看到一颗金灿灿的五角星，跟游戏里一模一样。

一夜无梦的安眠之后，流星惯性在六点起床，无视流浪热情的早安，规划起一天的行程：到创造管理局是九点，但在这之前，她也需要去警察局问问人工智能系统西比尔的维修情况。

如果还是无法找回，她还得找回西比尔之前的云版本，再按照现在流行的创造申请，重新调教半年。

……那是怎样的工作量啊。

流星不禁露出痛苦面具。

熟练打开《造物攻略》游戏论坛，她的攻略已经成为精华帖。有人在底下很不服气地说，“这么简单的隐藏任务，也就是我没玩，不然哪有你领奖励的份”。

她默然片刻，打字回复：“你肯定不行，因为你们都是男人。”

上公共磁悬浮车，选定目的地警察局，流星坐在车厢里，遥望远方高层建筑群。人工设计，机器制造，每一个都符合美学标准，看上去叫人赏心悦目。

流浪在她耳边唠叨：“我哪里不如西比尔？如果只是因为语音是男音，我可以改的。”

流星安静片刻答：“我大学毕业后她就是我的搭档了，她见证了我这些年，为了人类社会贡献的力量。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白天工作结束，晚上回家玩游戏。不需要升级，不需要变动，明白吗。”

流浪安静下来，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流星却想着那枚凭空出现的星星，陷入沉思。

到达警察局，人工智能系统还没有修好，警察对她表示十分抱歉，无法工作的流星也只能跟创造管理局告假。

本该循规蹈矩的生活，突然有了空档，她不知道该如何分配了。

流星划过通讯录，看到一个名字，决定联系对方。

“第五章，终。”

随着悠长声音结束，盛启枫端起放在床头柜的水润喉，转眼却看到宁芙脸上贴着面膜，不知道在何时睡着了。

于是他把面膜帮她揭下。

宁芙睡得迷糊，微微睁眼，仍然在倔强：“我没睡着，继续讲。”

盛启枫一笑：“过十二点了，宁总。”

宁芙这才重新合上眼，嘴里咕哝：“流星……带我一起……”

身子在被窝里一转，沉入更深的梦乡。

盛启枫把书放在床头柜，也关上了灯。

室内安静许久，才传来他极轻的声音。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