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梧追了出去。

顾飞鸢则留在屋子里，和琥珀一道安抚母亲徐氏，她这会儿的样子看起来不大好，大概没料到这次的事情会闹到自己要被送回娘家的地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

外面的林姨娘早已不见了身影，在顾青梧硬拉着顾飞鸢进去的时候，人就已经先走了。

待回到云锦轩，屋子里的顾玉嫣听到动静，连忙起身迎了出来，却见姨娘一脸郁闷的样子，不由得奇怪，“姨娘你怎么了？不是去东院了嘛，怎么样，账本的事爆出来，父亲有没有狠狠地责骂夫人？”

林姨娘点了一下头，随即又摇头，叹道：“骂了，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这时机不对。”林姨娘进屋坐了下来，拉过女儿的手，叮嘱道，“所谓打蛇七寸，一定要中要害，这种家丑，若是在一个有外人的场合出了事被爆出来，夫人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可如今只是私下闹了起来，老爷顾及多年夫妻情分，也不过责骂两句，回头还不是会替夫人补上这个窟窿，那此事就没什么意义了。”

林姨娘说到这儿，也不得不感叹徐氏的运气是不差的，账本的事她这些日子查的差不多了，之所以没捅到老爷面前，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另外那笔银子的去向是在府外，也需要一些时间追查，难免耽搁了时机。

方才丫鬟来报东院出事时，她就知道不妙，匆匆赶去，看似是凑热闹，也是去打探消息，可惜结果确实不如她意。

账本的事还真被老爷察觉到了。

一旦事发，这“棋”就废掉了。

“姨娘，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顾玉嫣有些不知所措，她原以为账本的事爆出来，夫人一定会被罚的，可这会儿听姨娘的意思，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且等着吧，如今就看府外还有什么消息传来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若不利用好，借此做些文章，未免太可惜了。”林姨娘说着，又叫过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人去了。

顾玉嫣在一旁看的好奇，也没开口多问。

因为她知道姨娘迟早会告诉自己的，倒不急于一时，只是想起望江楼的事，问了一句，得知明儿确实不去了，不免有些失望。

对此，林姨娘也无可奈何，她毕竟只是妾室，困于后宅一隅，有些事情纵使千般手段，亦是无从施展的。

另一边，顾青梧在院子四角亭处追上了父亲。

顾珉似乎知道她跟了过来，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亭子里等她。

“怎么？来替你母亲求情。”

顾青梧摇了摇头，却道：“府账的事是母亲有错在先，父亲若要责罚，我与三姐姐亦无可奈何，可大哥乡试在即，父亲哪怕看在他的面子上，还望饶过母亲这一次。”

顾珉闻言一笑。

他是个商人，权衡利弊是不假，可这话从自己女儿嘴里说出来，无论如何都觉得好笑，“你这是在威胁为父？”

这话顾青梧可是不应的，“父亲多心了，我只是担心大哥而已，若父亲真要大张旗鼓地责罚母亲，不但大哥忧心，传出去，外面那些好事的人不说，只怕大哥书院那些同窗也会好奇议论，这样一来，大哥还怎么安心备考呢？再者，母亲这些日子以来，种种失策，不过是心存妄想罢了，只要父亲能断了此番念想，想来母亲也会冷静下来，反思己过的。”

她这么一说，倒让顾珉沉吟良久。

的确，不管徐氏如何，看在她为自己生育一子两女的份上，顾珉也不可能真的将她赶回娘家，之前在东院说的那些话，无非是见人一副嘴硬不悔的样子，心头怒起，说的一番气话罢了，且如今又是在长子乡试的关键时候，十年苦读在此一举，万不能出什么差错的。

在顾珉看来，没什么事比长子的乡试更为重要，至于林家的事…

他看向顾青梧，忽然道：“前些日子秋池曾向我提亲，有意于你，我原想着找个合适的时候与你母亲商议此事的，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没什么必要，这门亲事我应下了，至于这个好消息，青梧，就由你亲自告诉你母亲吧。”

顾青梧知道这是诛心之举，却也正合自己的心意，便没说什么，转身回到东院，将父亲答应提亲一事直接告诉了母亲徐氏。

徐氏一听这个消息，眼前一黑，加之之前的恐慌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身子往后一软，差点晕厥过去。

“母亲。”

“夫人。”

琥珀和顾飞鸢一左一右地将人接住，扶到身旁的椅子上坐好。

顾飞鸢回头便埋怨道：“你跟母亲说这些话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呀。”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顾青梧不以为意的偏了偏头。

她知道这件事说出来有人不高兴，可那又如何，林家那回事出来，林玉宗莫名其妙让小厮给自己送礼的时候，自己还不高兴呢。

没人喜欢事关自己的大事，却偏偏瞒着自己，一无所知的接受一切，连个选择都没有。

她是人，又不是物品。

顾飞鸢有些噎住了。

倒是徐氏缓过劲来，说了一句，“我不同意。”

顾青梧道：“这是父亲的意思，已经答应解公子了，父亲说，原是要来找母亲商议的，不过今儿一看，似乎并不需要。”

“什么意思？”徐氏不明其意。

顾青梧索性直言，“母亲近来做的一些事，好像也不曾和父亲商量过，所谓夫妻一体，或许这句话在父亲心中，这会儿已经是一句笑言了吧。”

这话刺的徐氏心疼。

她何尝不想与老爷商议林家的事，可以老爷谨慎的性子，未必愿意这门亲事，再加上娘家嫂子劝她忍耐，先成了事再说，到时候肉眼可见的好处往老爷面前一送，自然就会点头了。

她是觉得有理，才瞒下了此事，可没曾想会出寒山寺庙会的岔子。

有关徐家的事，徐氏从未曾与顾青梧提起，倒是之前觉得心里不忿，告诉了顾飞鸢。

徐家人对顾飞鸢素来是很好的。

因此，顾飞鸢后悔那日庙会所作所为之余，也心疼母亲和舅舅家，明明做的事对大家都有利，到最后却只落埋怨不落好，不禁出声维护道：“五妹你不要再说了，母亲已经够难受了，你可能不知道母亲和二舅母这些日子为你的事奔波往来，费了多少精力，也是为了两家好，如今心思落了空，你还出言讥讽，实在不该。”

顾青梧闻言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三姐说母亲费心也就罢了，何必谈到二舅母身上，她这一奔波往来，可捞了咱们家不少银子呢，难道还亏了不成？我知道母亲这会儿心里难受，可有些话总得说个清楚，父亲此番生气，就是为母亲和舅母私下往来计算之事，此事母亲方才就该说个一清二楚，既是好意，父亲说不定就心软不追究了呢，可您非要往林姨娘身上扯，白白错过机会，三姐若是觉得不忿，就该去书房找父亲，别对我说这些。”

她就差把‘不想听’这三个字写脸上了。

顾飞鸢见她这样也有些来气，冷笑道：“我是不敢找父亲的，也只有五妹你敢追出去，还得了一门亲事回来，也算是可喜可贺了，你自己心想事成，事不沾身地在一旁看热闹，却不知母亲和舅母她们在这件事上有多委屈。”

“委屈不委屈的，原也不是我说了算。”

“可你…”

“行了。”眼看这两姐妹在自己跟前吵起来，徐氏头更疼了，忙呵止道，随即让顾青梧先回自己院子去，留下了顾飞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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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梧回到自个院子时，竹心和许嬷嬷一起，已经将明日端午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能小姐回来添减。

她只看了一眼，就吩咐将与徐家有关的东西都挑出来放回去，又神色恹恹地进内室去了。

竹心不解，忙追进去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明儿不去徐家了。”

竹心‘啊’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就见自家小姐一头扎进了床上叠好的那团竹纹戏蝶的丝被之中，不知何意。

她也没有打扰，静静地待在原地。

不久，顾青梧从被褥中扬起一张秀脸

来，语出惊人道，“竹心，我要嫁人了。”

竹心这回‘啊’地更大声了，也顾不得其他，忙跑到床前蹲了下来，与小姐平视着，结巴道：“嫁…嫁谁呀？”

“你认识，他还欠咱们十两银子呢。”

十…十两银子？

竹心歪着头想了想，才忽然记起那‘十两银子’的事来，“解公子。”

这事她都忘了。

可顾青梧还记得，不为其他，只因为这十两银子是自己的。

欠债还钱，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更何况她还是债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