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渐渐凝滞,赵怀民略略思忖,便提出:“大人若是方便,下官讨个便利:希望刑部仵作也能搭把手”
有了刑部仵作的检验,至于结果如何,威信更有说服力。
“唔这个嘛..”“本官回去试试”
她起身就要走,赵怀民本想问问两人当日行程还未来得及开口。
擦肩之际,严大人双眼泛红,眼底晕着青黛,嘴皮泛白:“那日他劝我早早嫁人,不要在男人堆里倾轧,那里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知怎得,她主动谈及那日的事情,眼里流出伤感的神色。
泪眼汪汪:“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少年默默别开脸,也许她只是想在那个人面前露出这么柔软的一面,偏偏...
“我们在那里呆了三刻钟左右,当时马儿不舒服,不太听话,见此,他将马场的马送给我们,在门口分开了..”
赵怀民抿了抿唇角,直到听见清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回头。
“哼!男人都是一个德行..”
仆人临走前还不忘数落一番,少年听见这话一时呐呐无言,面色微哂。
“呼!”终于有进度了。
门外拿着扫把挥来挥去的诸葛厚见此情形捂着嘴窃笑:“大人您真是...桃花朵朵开”
“看样子将军府大小姐也爱您这一口,真是有眼光”
他凑趣到少年跟前,挪掖道。
那小眼神恨不得将两人之间拉成一道甜丝丝,暧昧极了。
结果换来得是少年的一颗甜枣。
只见少年墩墩道:“通知衙门兄弟们收拾收拾,午时去古府”
啊?....古府?..就这?
怎么又是谈到案子上了,难道大人是顾左右而言它,只是小年轻那脸色也不像是红粉桃子啊,难道真是自己想左了?
诸葛厚狠狠地咬了一口甜枣,不禁腹诽道。
午时,京兆府衙一众人刚来到古府门口,你看我,我看你,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毕竟这次到底行不行,谁心里都没底。
出发前,除了值守的衙役,其余者都被分了伙计。
何首乌和管贤,再加上三个老手对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仆人甚至是主子都要例行问话,小诸葛和许春风则负责在府中查到古二公子的一些生活习惯进行印证,柳师爷辅佐仵作验尸做笔录。
赵怀民则辅佐尸体查验,调动衙门一切人手进行调配。
相比较其他人的惴惴不安,少年面色不改,一如既往的淡然如菊。
“扣扣”
三次敲门,终于得到了里头的回应。
“来了来了”
吱吱吱~,随着漆红的檀木们缓缓推开,众人不由得呼吸一窒。
原来这次是古大人亲自在门口候着,人还没有进门,就收到如此看重的待遇,衙役们咽了咽喉头,余光不约而同地瞄了瞄自家大人,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少年不卑不亢,徐徐走上前,行礼问候:“下官携府衙之众拜见镇国公,国公福安”
“嗯,起吧”
老爷子一张老脸耷拉着,看不出喜怒,从嘴里溢出一句话算是回应了他们。
“老夫身子不适,就不怠慢赵大人了,志儿这里交给你了”
老爷子话音刚落,就迈着蹒跚步伐往另一边走去。
这是大公子古志深宽宽走上前,接过话头:“赵大人这边请”
“府中已经准备妥当,您看是现在开始还是等刑部那边?”
从他这话来看,赵怀民得出结论:古家人同意解剖了,但是刑部那边还没有来人,所以..
少年第一时间看向与之并列在一排的古夫人,见其面色沉沉如霜,目光时不时飘向外边,顿时有了结论,于是顺水推舟提议道:“刑部那边想来,肯定不会食言,可能被琐事缠身,咱们等一等也是无可厚非”
他们正准备往里头走,门口又传来了动静,大家齐齐看向来人。
是严侍中,还带着两个一老一少,老少身上都带着工具箱,与古仵作的想必,他们的箱子更大,也更精致些。
想来这就是刑部的仵作了。
“严大人安好”
大家见了礼,便拥着古夫人往祠堂走去。
净身,焚香,烧纸...
一系列礼制下来,日子正盛,而这里确实被高大的槐木环抱,幽静而森冷几分。
咚咚...
尸检开始,也就是法事开始了。
外面是高僧压阵,嘴里念着往生经文,里面是烛火通明,哭声一片。
对了,今日是头六。他们再拿不住东西,怕是又要徒惹事端了。
随着三个仵作一起行动,很快就见到了效果,至少古叔那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是舒展开来的,这说明他的压力比之前要少一些。
现在就看其他人的手段了。
少年如坐针毡,提出:去周遭走走。
日光一点一点在消散,天边漂浮着朵朵祥云,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挪动着,直到日头西坠时。
赵怀民那边也有所获。
在花圃里他找到了那个登记册上的夹竹桃,原来古二少真的将夹竹桃种植在院子里。
看来:古二少当时欲盖弥彰,让大家以为他对夹竹桃过敏,实际上:他本人对夹竹桃甚是喜欢,只是身在大宅院,身不由己,就算是再怎么喜欢一个花,草亦或者一个人,他都要装作毫不在乎,甚至是厌恶。
这一点从他当日那件贴身衣物以及随笔手札可以看出来:他喜欢夹竹桃,对此物并没有过敏。
严侍中脸上浮着厚厚的粉脂,换了一身女儿装,此刻她站出来发话了:“开始吧”
“就从验尸开始”
她说这话时,目光投向了古夫人,赵怀民,以及古大少。见几人并无其他意见,直接让所有人公示自己的结果。
尸检结果是由刑部那一位少年来解释:“男,身高八尺...,头发处有少许粉末,初步断定为杏仁粉,头颅内部膨出有大量气体,眼周凸起,胸腔内部含有水分以及夹竹桃花粉,胃液里有绿豆,绿豆沙,胃液中带着少量红血丝..腹部有明显外伤,伤及勒骨一根..”
“根据上述种种痕迹来看:死者生前没有遭受到外界伤害,致死点:是饮水过多,水中毒死亡”
少年那嘴一张一合,还未有所反应,就被人拽住了衣领。
“可笑!“怎么可能!!老身从未听说有人死于水中毒”“你们..你们这些庸才,我要我要...”
古氏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直接晕死过去,整个人如飘零的落叶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丫鬟婆子瞬间吓坏了,连忙上前救人。
好在仵作处事不惊,连忙伸出手,顺手把个脉,直言:“贵人气血攻心,脑部气血一时不足导致呼吸不畅,并无大碍,需好好将养才是”
古大少作为儿子,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带着人将主母抬回了院子,临走前还不忘深深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一众人。
“父亲..”
临了门口,迎面刚好遇到镇国公,他望着老父亲眼神无声:征求他的意见。
镇国公微微骇首,抿唇道:“你去吧”
古夫人一走,院子里顿时空空荡荡,就连大师们那些念珠声此刻如此清晰。
古顺颂扫了一圈,最后看向赵怀民和严侍中:“可否请两位大人移步”
看样子是要借一步说话。
没人知道他们三人说了什么,只是他们走出大门一刻,直到第二日午时方才见到人影。
出了古府,凝视着那紧紧关上的大门,脑子里嗡嗡响。
各个呆若木鸡。
赵怀民见这么这般泄气,有些好笑:“累了嘛?要不...”
他正想放大家一天假,好好休息休息来着。
没成想,众人齐齐摇头,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家大人:“大人您是真不着急”
“我们在那祠堂里呆了一宿,听了一晚上的木鱼声,那颗心七上八下,简直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就是就是,您就不解释解释..”
害得他们白担心这么久。
谁知少年神秘兮兮笑道:“快了”
“我觉得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睡一觉,瞅瞅你们一个个熊猫眼,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可舍不得”
“哎哎””怎么就走了?”
赵怀民凭借他灵活的身形逃回了府衙里,成为第一个踏入梦乡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咚咚~~
暮钟响起那一刻,少年眼皮子颤了颤。
感受到光线有点暗,赵怀民刚睁开眼就对上那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醒了醒了”
猴子眼睛就是灵光,第一时间叫醒了大家。
还没有等少年有所反应,大家齐齐上手,拉被子的,拉枕头的,拉鞋子,还有拉抹布的...
纷纷对着赵怀民招呼...
“哈哈哈”“大家加油,大人绝对打不过我们”
“那是”“咱们可不能认输..”
最后的最后,一场拉锯战变成混战。
众人瘫坐在地上,眼神幽怨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发丝整洁,浑身利索的少年,气得牙痒痒。
“真是的”“说好的一起上,怎么就乱了”
诸葛厚一直在巴拉着自己头上的鸡毛,直到看到自己上司从头到脚,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乱,漂亮得不像话,他语气酸溜溜,撅着嘴死不认输。
其他人也是狠狠点头表认同:“明明下手了,怎么还能这么好看”
“都怪猴子,要不是你打我,我们搞内讧,大人能这么完完整整出去?”
何首乌像一滩咸鱼,睁着泡芙眼,指着诸葛厚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