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酆都大帝眨巴两下眼，努力把自己惊飞的魂儿收了回来。

他一个眼神，左右近侍立刻关了门窗，只留众阎王、鬼帝和乌岛在场。

酆都大帝费解道：“你说你要把所有文昌阁的香火功德都记在我头上？”

“是。”邰英光解释道：“魔界本应与天界并行，自古就是妖冥两界生灵得道修行后飞升之所。现在天界一统六界，虽设有天考，但妖冥两界功德圆满后，自然还是有飞升魔界的本能，只是魔界不在，无处容身罢了。妖王年迈，妖界凋零难以成气候，只有身为冥界尊者的你，才有功德圆满后直升魔君的资格。”

一直站在柱子旁边的乌岛瞬间睁大了眼。

“这....”酆都大帝深吸一口气，“你说的确实是天道法则。可万年来，鸿蒙从未降下天梯。我虽掌管地府，可也是天界出身，就算功德加身也不一定能成功飞升。”

邰英光道：“永宁天尊还是鬼修出身，不也一样因斩杀东砀得了功德，鸿蒙才为他降下了天梯？可见天道不在乎出身，只看其位。”

酆都大帝垂眸不语，陷入沉思。

邰英光继续道：“六界一统之后，天尊便以香火定功德。而天道又以功德定修为高低。地府冥官鲜少有人供奉，妖界就更不用提了，两界根本就不可能从香火供奉中得到功德，你们就不觉得这一切不公平？”

四方鬼帝立刻道：“确实不公平！”

“太不公平了！”

“这个规矩就跟专门针对咱们地府一样！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啊！”

邰英光一笑，“诸位就不曾想过，既然大家都觉得不公平，天尊为何还要执意唯功德论？”

“这......”众冥神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酆都大帝却醍醐灌顶，“难道是怕妖冥两界有人功德圆满，天道自然会给他一个君位？”

一众冥神想明白这个道理后，犹如打开了新的大门。大家目光灼灼地看着酆都大帝，顿时觉得希望就在眼前。

水成文立刻道：“大帝，若真是如此，不妨一试！”

“是啊是啊！”

“咱们要是早知道这个道理，还跟外人掺和什么，早些把修为都给大帝您，银城早就升起来了！”

所有人都点头附和，只有酆都大帝忧虑道：“这不过是一种推论，万一要是不行呢？日后咱们如何面对天尊？”

酆都大帝长长一叹，“整个地府位列神级的就咱们十几个人，连天界的黑、白两位战神都敌不过。真要跟天界站到对立面，无异于以卵击石。”

大家听完顿时气馁，刚燃起的希望火苗瞬间被掐灭。

邰英光道：“诸位不必悲观。本君掌管天考，人、妖、冥三界飞升的规律早已摸清，只要一界尊者的修为足够强大，天道自然会为他开启晋升之途。”

水成文问道：“可这足够强大的修为，究竟是多少修为啊？”

邰英光转眸，“本君的修为应该就足够了。”

“哎哟！”酆都大帝想骂人，“都什么时候了，你就别在我这显摆了。”

“本君只是如实相告。”邰英光看着酆都大帝，微微一笑道：“本君这就将所有文昌阁的法相换成大帝你的，明日一早，待功德到位，你自会对天道法则有所体会。”

邰英光说完便走，酆都大帝眼珠转了又转，拦住了他的去路，“那向回呢，你不管了？回去怎么跟天尊交代？”

邰英光眸光一冷，“向回的事，你应该去找胡清怡。”

“胡清怡？”酆都大帝更懵了，“跟她有什么关系？那你现在要去哪儿？”

“去凡间。明日一早本君会再来，到时你再决定吧。”

文昌帝君说走就走，留下一殿的冥神面面相觑。酆都大帝摸着自己的脑袋半天回不过神，愣了许久后才向水成文道：“去把胡清怡叫来。”

-

乌岛跟在邰英光后面，从地府大殿出来后，两人先去了中州皇城。那里有人间最大的文昌阁，香火连年不断。

乌岛眼看着邰英光将自己的宝相元神换成酆都大帝的，忍不住道：“帝君，你真打算把所有修为都给酆都大帝？”

邰英光仰望着金色的神像，“那你还有别的办法能升起银城吗？”

乌岛一顿，“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可你这么做无异于自毁神途。就算魔界重启，你没了这身修为，天尊肯定不会放过你，魔界欺软怕硬自然也看不起你。到时你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昌帝君了，而是跟我那倒霉主人一样，成了一条人人喊打的丧家犬。我不懂，银城升不升起跟你其实没什么直接关系，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

神像的金身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发光，有一种神秘又庄重的美感，邰英光平静地望着这座受万千香火供奉的神像，问道：“你可知道，何为神？”

乌岛随口道：“自然是逍遥快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非也。”邰英光道：“神是创造、是主宰，是众生蒙昧时的指引。万年来，我享受着众生的尊崇和膜拜，若不舍得为众生牺牲一丝一毫，又怎配让这一殿的灯火为我长明？”

乌岛抿起嘴，蓦然垂眸。

“道祖虽崇尚无为，但有位无为却是一种恶。”邰英光转身对乌岛道：“天界身居三善道之首，却做着最恶的事，还不如散尽这身修为换一个真真正正的无为。”

乌岛却道：“那白欢呢？你是怎么打算的？”

“魔界重启之后，她身负紫蕴魔息，自然会成魔。酆都大帝一旦得道鸿蒙的认可，自然会继承魔界功法，可以与天尊抗衡。但他没有阳息，阴息便是他维系银城的唯一纽带，所以他不会为难白欢。你也可以重回魔界，有你照顾她，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乌岛默然赞同，又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话，忽然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邰英光侧脸看他。

“魔君东砀。”乌岛想起年轻时在银城的日子，东砀祭天的那一幕犹在眼前，“东砀有一回祭天，也曾说过跟你差不多的话。”

“他说，魔是什么？魔是懂得修行不做恶事的奉行者，但魔没有容恶之心嫉恶如仇、睚眦必报。世人误以为我们活得偏执，却不懂我们只是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爱我所爱、恨我所恨，不枉世人唤我们一声阿修罗。”

邰英光不禁陷入沉思。

乌岛想起往事轻轻一叹，接着道：“你知道魔息究竟是什么吗？他其实是东砀身体的一部分。东砀常年带着半脸面罩，银城上下皆以为他有眼疾，其实是他挖掉自己的一只眼，把他妻子的魂魄炼成了一只珠子，养在了自己的眼眶中，而阳息就在他另一只眼中。这样阴阳交汇相互滋养，才能永生。只有祭天大典时，他才会摘下面罩，露出一紫一黑两只异色的眸子。

“他说爱到极致，就要将爱人融入身体里。”乌岛感慨道：“所以，紫蕴魔息就是他的一双眼。”

邰英光忽然想到梦境中白二惠被魔息附体后也变成了一颗珠子，当时他还觉得那珠子诡异，如今一想，正是眼球的模样。

邰英光恍然道：“怪不得天尊当年斩杀东砀后，寻到尸身却唯独找不到东砀的双眼。他还以为有人故意把东砀的眼珠藏起来，原来那双眼睛本就不是实物。”

“是啊。”乌岛笑笑，“说远了。要是魔界这次成功重启，白欢我一定会照顾好。倒是帝君你有何打算？不如跟我们一起去魔界算了。”

邰英光笑道：“天大地大，自有我邰英光容身之处。”

-

第二日一早，酆都大帝以一种全新的面貌醒来，他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明明五官没有任何变化，却总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随后他伸出手掌轻轻一勾，一旁水成文的元神竟然瞬间离体。

“邰英光一夜的香火供奉竟然这么多？”酆都大帝又羡慕又妒忌，“那他这些年还不得上天？”

“可惜了。”水成文从旁道：“他若是当了酆都大帝，早就飞升成魔君了。”

“屁话。”酆都大帝瞪他一眼，“他要是来地府，哪有这些功德！”

水成文噗嗤一笑，转眼又谨慎起来，“大帝，如果文昌帝君真舍得把毕生修为送给您，您真的能顺应天道自然飞升吗？”

“能。”酆都大帝昨日不信，今日功德加身已经彻底相信邰英光有这个能力，“要不你以为天尊为何这么忌惮他？若不是强大到能做一界至尊，天尊又怎会卡着他不让他升上一级？”

“啧。”酆都大帝瞬间明白了一切，“怪不得胡清怡如此重视此次斋醮，只要邰英光升了上一级，就能与天尊平起平坐。以邰英光的功德，天道极有可能会为他降下天梯，选他为信任天尊。就像当年永宁杀死东砀之后那样，老天尊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永宁一步一步踩着天梯往上走，最终站在了自己头上？”

水成文紧张道：“这么说，今日斋醮，天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文昌帝君参加的，那胡清怡昨夜说的，能成吗？”

“能成。”酆都大帝幽幽道：“胡清怡这个人最擅揣度他人心思，尤其是天尊，每一步都被她看透，只可惜她始终看不懂邰英光。”

水成文颇为同情道：“她那是双眼为情所困。”

门外鬼差突然来报，说文昌帝君已经候在偏殿。

酆都大帝立刻站起来，“叫上十殿他们，速随我去见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