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被邰英光塞回那个窝，白欢条件反射般缩成了一个球。
但魔君大人今日并未将她放在一边去看公文，而是把她连窝端起放在桌子正中间，认真看着她。
“白欢，本君这几日忙于魔考，冷落了你，你若想吃什么鲜果，想玩什么灵物尽管说出来，本君定为你去寻。”
白欢愣了一下，眨着眼睛不知魔君大人怎么会得出这么个结论，险些生出一种自己是魔君宠妃的错觉。
“怎么不说话了？”
白欢缩了缩鼻子，磕磕绊绊道：“君上，我就是....也想像镇护法那样...可是我....我在魔君殿呆了这么多年，却什么都不会....”
“你的资质不差，只是还不到....”
“这话您都说了一百年了。”白欢突然打断他，壮着胆子向邰英光扬头问道：“君上，您今日就跟我说句实话，我是不是不适合学习魔界术法？或者说....我本就不该呆在魔界？”
“你怎会生出这种念头？”邰英光眉心一蹙，“你生在银城，受魔君庇护，是魔界子民自然能修习魔族术法。”
“可我什么都学不会！连您亲自教都不行！可我那双胞胎哥哥从未受您点拨，现在已经能随军出战了！我却只能每日窝在这里竹筐子任人扒拉！”
面对白欢的质问，邰英光无奈一笑，“本君曾与你说过，你的潜质还未被激发，需要一个契机。”
“又是这套托词。”白欢嘟囔着钻回窝中，“百年了，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您这么大一位魔君，万万人之上，就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白欢，本君从不骗你。”
面前的刺猬突然捂起耳朵首尾相接团成一球，摆出一副不愿再听的架势。
邰英光默然垂眸，望着那小小一团，伸手抚摸着她的背刺轻轻一叹。
翌日天亮，众魔照例在魔君殿议事，邰英光对白欢报名参加天考一事久久不能释怀。
他负手站在大殿中央，背对着一众魔神，冷声道：“一只没有任何修为的小妖兽，天榜都能录入她的名字，呵，永宁倒是不挑。”
“天榜既然能收白欢，就有对应的职位给她。”胡清怡道：“或许君上的灵宠的确命中有仙缘。”
九华倒觉得此事十分可疑，“君上，天考已进行万年，其中步骤咱们再熟悉不过，若一只不能化形的灵宠都能飞升，那这天考也未免太过儿戏！”
窦壁眼珠一转，立刻道：“会不会是故意的？天尊知道白欢与您的过去，所以...”
胡清怡上前一步，抢白道：“窦先生曾在天界任司命星君，应知天榜乃由天道直接降下，并非人为操纵。永宁天尊可以篡改天考的成绩、名次，甚至调换仙岗，但天榜报名他的确无法插手。”
窦壁道：“可白欢她...”
“咳咳~”一直站在玄玉宝座旁的辛咳嗽了两声，忙向窦壁递眼色。
窦壁心领神会地闭了嘴，退后一步乖巧地低了头。
邰英光转过身来，审视着座下众魔，“诸君可还有其他见解？”
一直没有说话的颛顼忽然上前道：“君上，明日三十六重天将在六界降下魔榜，魔考即将正式报名，这是咱们魔君头一次设榜开考，臣觉得，这其他几届无须担忧，倒是天界，您最好能亲自走一趟，一来亲临现场可防止天尊做手脚，二来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推行魔考。”
邰英光略垂了垂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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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届魔考的紫榜在中天界中心广场和下天界中枢办公区同时落下。
永宁天尊虽然前期极尽阻拦，但邰英光亲自上三十六重天呈报，天道向来对苍生一视同仁，注重阴阳平衡，很快便将魔榜降到六界，自然也包括天界。
邰英光一身便服站在下天界的中央区的屋顶，远远看着脚下无数神仙把紫色的光柱围得水泄不通。
站在他身后的镇惊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咱们魔界现在这么受欢迎吗？”
九华把脑袋从窦壁身后伸出来，“难不成下天界已经揭不开锅了？”
颛顼抱着双臂，遥看这眼前盛景没有说话。
窦壁却拉着辛在一旁小声说话：“昨日你为何不让我继续说下去？就算天榜不可操纵，可白欢一个未化形的刺猬，谁给她的底气去报名参加天考？这里面绝对有阴谋啊！”
辛伸出食指摇了摇，“非也，即便有阴谋，先生您也无需阻止，君上搞不好正有此意。”
“什么意思？”窦壁一脸茫然。
“我问你，你我与那只刺猬，在君上心中孰轻孰重？”
“自然是....”窦壁原想说他们陪着邰英光近万年，情分自然无可替代，可要说白欢不重要，好像也不对。
辛微微一叹，“白欢虽与君上相处时日不长，可她在梦境与现实中都救过君上。我总觉得，君上待她已有非比寻常的情分。”
“所以呢？”窦壁不解，“这跟她天考有何关系？”
“先生忘了？乌岛说过，白欢不能化形是因为少一段佛缘，银城没佛可天界有。你说君上此番设魔考除了为魔族挑选人才，会不会还有别的心思？”
窦壁恍然大悟，“你是说，君上早就存了让白欢来天界的心？！”
辛会心一笑，“君上存了什么心我可猜不着，不过君上确实没想到这只小刺猬会自己去摸天榜，只怕君上此番亲临天界观榜，另有深意。”
窦壁眯起眼琢磨片刻，终于想通昨日辛为何要阻止他在殿上说话，“多谢辛护法提点，魔考一事，我绝不再多言。”
两人正说话，就见一队白袍神使从天而降，其袖口绣着金色的云纹，应来自上天界。这些人一落地便强行将聚在魔榜前的人群驱散，“天尊有旨！即日起下天界所有神仙皆需赴海底神冢，为历代神灵超度七七四十九日，方可归位！”
众仙一听顿时气急，“可三十日后就魔考就要开始，神冢又没有考点，这不明摆着不让咱们考吗？！”
神使冷笑道：“能体会出天尊的良苦用心，还算有救。你们一个个的，拿着天界的俸禄却想投奔魔族，当真是忘恩负义无耻之辈！我告诉你们，凡是报名的能考过倒罢，若考不过，一辈子就呆在大巳海底扫墓吧！”
“你....！”众仙气不过，可碍于神级差距却又不敢明着骂他，只得暗自嘀咕起来。
“一年才这么点儿功德连法力都快维系不住了，还指望我们给他们卖命，呸！”
“就是！他们那些上九级整日吆五喝六颐指气使，手下几百个仙伺候着，哪像咱们？日日清苦，又做不完的杂午又没有香火供奉，过得远不如当妖时自在！”
“谁说不是啊，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留在山头当大王！”
神使隐隐听到些什么，双目一瞪，怒道：“嘀咕什么呢！还不赶紧收拾收拾去无尽海值守！都给我手脚麻利点！”
众仙满眼的怨气和不甘，但迫于上九级神的威压，又不得不垂头离去。
魔榜前很快空无一人，邰英光缓缓抬起右手，向玉虚勾了勾，“去三十六重天的路你比较熟，跑一趟吧。”
银城主玉虚立刻上前，“君上有何吩咐？”
邰英光掀起眼皮看着魔榜上流淌的紫色魔纹，“把下天界的考点改到神冢。”
玉虚扯着嘴角嘿嘿一笑，“明白！”说完当即闪身飞走。
邰英光站在原地却没有动的意思，众魔站在他身后有些茫然，却又不敢冒然去问。
自从银城升起，这位昔日的文昌帝君正式入了魔，便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清逸有礼的帝君了，他的话更少、脸更冷，法力更高做事也更随心所欲。
银城百年之间疆土翻了几番，早就不是刚从大巳海底升起的那座小岛。
邰英光如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早就没了昔日帝君那种恪守礼节循规蹈矩的模样。
大概这就是魔与神的区别吧，辛失神地望着他。
“本君四处转转，你们也去瞧瞧故人吧。”
邰英光撂下这句话便没了踪影，辛朝窦壁挑了挑眉，转身向天空飞去，“愣着干嘛，我们回天权宫转一圈去，先生一起？”
窦壁摆摆手道：“我去南斗宫。”
颛顼和九华相视一眼，也各自飞去原本做神仙的宫殿，打探消息去了。
邰英光沿着路自然而然地往西走，穿过玉楼白瓦，四周人烟越发稀少，路也越来越窄。
小路很快走到尽头，那块熟悉的朽了半边的木牌子再次映入眼帘。
四十九处的门牌依旧无人修补，邰英光拂去上面的杂草和灰尘，向牌子所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那栋孤孤单单的木房子，已经完全被草木覆盖。
藤蔓环绕房顶，木屋子周围那圈栅栏也倒了半边，唯有门前那株歪脖子老树，还站在那里。
如今的四十九处已经裁撤，督查司的仙官越来越少，只剩不到二十个司处。
眼前荒凉落败的景色，不禁让他想起两百年前的情景。
那个梳着双髻的少女，那双乌黑圆亮的眼睛，银铃般的嗓音，小心谨慎又活泼的神情一一浮现眼前，却又与这木屋一并颓败消散，不再鲜活。
邰英光静静看着这座小院，忽然抬眼望天，瞬间消失在荒草杂树之中，再抬眼时，已经到了天权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