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虬阳长老一声大喝，身后的云海天山四大峰弟子当下占据四个方位，脚下移形换影，施展各峰所长，这是云海天山抵御外敌时最强的困阵与杀阵，皆按照三十六天罡星排列，威力巨大。

这更加刺激了夜冥与识海中的寂灭天，几欲爆发而出的凶残与对嗜血的渴望让他周身邪煞之气犹如巨龙般暴涨，芒邪血刃的血印也在手臂上阵阵灼烧，血光映照了半边天际，贪婪到了极点。

夜冥觉得快要再也控制不住，几乎出于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吼道：“你们不要逼我！都别逼我了！”

刹那间，通明琉璃再也无法净化邪煞之气炸裂成无数星光碎片，爆发出的煞气犹如凶灵厉鬼逸散而出，带着神鬼嚎啸，山峰震动，天地变色，一条玄黑巨龙乘着他腾空而起，他瞳孔漆黑不见底，凶残无比，用藐视一切苍生的语调对身在下面的苍霆道：“蝼蚁凡人，你敢欺天！”

*

云巅，舒云峰上。

“神君！不好了！夜冥他突然疯魔在通明净堂大开杀戒！诸位长老还说他是，寂灭天！”闻人熠几乎是拍打着舒云殿外禁制屏障，火急火燎地在结界外不停地大喊道。

耳中传来的声声噩耗逐渐清晰，让云染下一秒就从半昏迷中惊醒，只一息就面色苍白地站在了闻人熠面前道：“什么！”

闻人熠见云染出来，立刻又加紧语气道：“神君，您去通明净堂一看便知！”

当云染赶到通明净堂时，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到处都是弟子们残破的尸体，血肉横飞，血流成河，还有受伤弟子口吐鲜血，不停抽搐。

苍霆掌门正御起本命法宝无道锏与其余三峰的七境长老站在天罡杀阵四方为首的位置拼死斗法。

杀阵中黑云涌动，各色法宝光芒璀璨，被围在其中的男人黑发在煞气之风中翻飞，笑得格外狂邪，格外兴奋，因为他要让万物寂灭！

云染见了他现在的模样只觉得一时间山崩地裂，天塌地陷，那个人是他的夫君，可也是寂灭天！他几乎是想也不想飞身冲上前去大喊道：“夜冥！夜冥！你清醒一点！”

可他刚入阵中就被杀阵的巨大威力与灭世的邪煞之气双双弹开，重重撞在山石上落下，吐出一大口鲜血，而阵中的男人只是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如同看其他蝼蚁一样，只有嗜血才能让他满足。

他还是夜冥吗？云染心中发问。

“师弟，他已彻底疯魔，化为寂灭天，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快随我一起诛邪卫道！”苍霆掌门见他到场，一边与其他几人一起合力，脚下阵法变换奋力运转着天罡大阵对抗，一边急唤着云染履行守护苍生之责。

“夜冥！夜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云染仍然不死心地问，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是对他百般呵护的夫君，还是那个他认识的夜冥！

“他前来毁了师尊的通明净堂，毁了通明琉璃，他来云海天山本就另有目的，他根本就不是夜冥了，他是寂灭天！”苍霆掌门继续大吼道，伴随着煞气的一次又一次冲击，他祭出的无道锏在虚空中摇晃不稳，已经开始灵力不济，难以维持。

云染看见了被夷为平地的通明净堂，里面已再也没有了通明琉璃，那是他师尊鸿云祖师留下的念想，而如今只有被压在一片废墟之下的弟子们的血肉残躯。

“师弟，你再犹豫，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竟然还将这等邪煞藏在舒云峰上这么多年，你对得起对苍生责任与师尊的教诲吗！”苍霆见他站在那里还不祭出法宝蓝竹杖，将鸿云祖师摆了出来，代以厉声训斥。

云染望着眼前的夜冥，他知道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而此时却不断地有护派弟子前仆后继，在眼前瞬间化为一片血肉模糊，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正在被他暴虐残杀。

“幽篁！”云染大喝一声，不再犹豫，一把蓝竹杖横空出世，在苍生大义面前，自己的情感皆要被抛诸脑后。

“你也要前来送死吗？我可是天！我要这群蝼蚁死谁敢阻我！就连你也不例外！”站在幽冥龙头顶的寂灭天高高在上地藐视着云染。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寂灭天，不是夜冥，云染在心中反复对自己强调，对于寂灭天，他的态度始终都是一致的，云染忽然面容冷峻威严，看着他道：“我说过，我会亲手将灭杀你！”

身后意象化形的一株一株蓝竹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绵延数丈开外，生长入阵中，随后烈烈劲风袭来，竹叶摇落化为锋利刀片向着寂灭天席卷而来，如暴雨梨花，铺天盖地。

寂灭天正与众人斗法至激烈之时，见云染参战激怒得他更加暴虐成性一声大吼，脚下幽冥龙一声龙吟翻腾至九天之上又向下俯冲向云染，既然他也要与他为敌，那就一起万物寂灭！

幽冥龙翻卷着身体腾飞而起，口中吞吐着幽冥烈焰将无数竹叶烧尽，可是紧接着一颗颗竹竿又如削尖了的竹刀般拔地而起直插它巨大的龙身，这些竹刀迅疾如风，几乎是在烧尽竹叶的一瞬间，都不待幽冥龙反应，就削铁如泥地扎进他坚硬的鳞片中。

云染的九境神识化形已炼到可以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相生，有无相成，心念意象皆可化形，一切伤害皆为真实的境界。

而这里不是幽冥鬼域，寂灭天的力量没有觉醒，幽冥龙的力量完全受限，它咆哮着驰坠向地面，带起丈高尘烟，龙尾扫塌了断壁残垣，最后化为屡屡黑气消散。

此时的云染并未松懈，他心念一动，蓝竹林随风摇曳，沙沙作响，而在他体内蕴含已久的长生天之力化为无数绿色荧光飞向了寂灭天，趁着幽冥龙消散之际，给了正在激斗中的寂灭天强力一击。

云染竟然已经可以动用体内的长生天之力！

风卷萤光虚像如无形，长生天是他最大的克星，萤光灼烧着他的身躯，他于半空中发出愤怒狂啸，五脏六腑都要被焚于烈火！

“阿染，你倒是总能给我惊喜。”被打散了幽冥龙伤了神识又重创肉身的寂灭天，满口黑血流出，却是望着云染笑得更加肆意张狂，既欣赏，又调戏地道：“你不愧是本尊挑中来侍奉我的人。”

云染紧盯着他，被他激得更是满腔愤怒，他口中叱喝一声：“血印封天！”

霎时，天地变色，风雷涌动，寂灭天脚下出现一个巨大绿色印记，长生天的光辉将他禁锢其中，一道道血纹从他的皮肤上绽放而出，开出了妖异而致命的花。

不过与此同时，寂灭天的识海操纵被削弱，扩散的黑瞳淡化，夜冥的神志逐渐恢复清明，占据灵台。

“师尊！你要灭杀我！”好不容易恢复神志的夜冥望着自己身上满身的快要开裂的血纹难以置信地道。

“夜冥！”云染见夜冥清醒，手上烙印的指诀都瞬间一滞。

就在这时，阵阵魔音琵琶声声入耳，摄魂慑魄，一身乌金牡丹绣纹的男人飞上云巅，急切地对夜冥道：“尊主！快走！”

“花无裳！”夜冥认出了来人。

花无裳陡然琵琶变调，一道音律将阵外弟子荡开，继续道：“还好我有摄魂在，才知道尊主出了事！尊主，快跟我走！”

花无裳刚要用琵琶破开夜冥脚下的封天符文，就被长生天之力震开老远，琴弦都差点绷断。

可是阵中的夜冥竟然还在犹豫不决，花无裳越看越着急道：“尊主！你根本就不是夜冥！昆池渔村的老妇找不到孙子神智不清，所以把你当成他的孙子抚养，但真正夜冥的元神早在坠入昆池湖底就被阴如晦给吞了！”

说着，他郑重地看着夜冥，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尊主，你就是寂灭天！这帮道貌岸然的明门正派是容不下你的，快走啊！”

夜冥全身剧震，所以自己才是那个该被灭杀的邪魔之首，而他跟云染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他越想，体内煞气越是控制不住地爆发而出，一道一道冲击着封天血印的禁锢，可他越是挣扎，身上的血纹就越紧，简直要将他的身躯四分五裂。

他想稳住心神，想起了云染教他念的那些守住心神的咒诀，可是这一念，身体里那些固本培元清静守心的心法如符印般在他身上体现，灼烧，仿佛要烙在他身体里，将他化为灰烬。

这时，他腰间突然有什么绿光大盛，是云染送给他一直佩戴在身上的玉佩，就连他最珍视的玉佩都是长生天之力的来源，在与这些符印呼应，将周身的血印层层加固。

夜冥突然想清楚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他悲伤而绝望地对云染道：“师尊，你教我修炼的都是什么？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又是什么？”

云染此刻看着他，竟是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