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言词，好不容易激起群愤，热血沸腾的声讨诛邪大会一下子又消沉了下去。

“他这纯粹是在为他徒弟说话！你们不知道，他其实喜欢他徒弟！”一个尖细的嗓音打破了沉寂。

“什么！此话当真！”立刻有人跳出来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有人开始质疑。

花孔雀在众人一片震惊与非议中大摇大摆地走上台前，高喊道：“千真万确，我在幻术中亲眼看见的！”要是在莲沼中的那个幻境有留影留存，他都想当众展露于世人面前。

“这是真的吗？”

“不可能吧，杳霭神君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此时的云染已是面色极为难看，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为了更加证实这一切，花孔雀得意地跃上台前，一把捏住云染的手，翻开了他的手掌扯着嗓子喊道：“你们看！这就是证据！”

只见他手掌上已经作废残破的道侣契赫然展露在众人眼前，反噬之力已经烙入骨髓，无法抹去！

场面一下子就如滚油入了沸水，炸开了锅。

“他修的不是无情道吗？怎么会与人结道侣契？”

“身为正道第一仙门九境大修士，一言一行皆受世人敬仰膜拜，为人师表，可他竟然与自己的徒弟有染！”

“是呀，真是丧德败行！”

“难道说他于云巅灭杀寂灭天还另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就在众人一人一句如刀割剜肉的言论中，紫苑见已经无利可图，冷着脸转身对一众莲渺宫的女弟子道：“我们走。”

本来她将云染请来做誓师宣言，还要为他医治，这样自己还能沾他的余光在各大派搏个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可现在倒好，紫苑气得恨不得跺脚。

“师姐，我们不是要带他回莲渺疗伤吗？”有莲渺宫的女弟子看着被点燃了愤怒的人群围攻的云染，有些同情地问。

紫苑立刻用眼神剜了她一眼，厉色道：“做出这样的丑事还带什么带？真脏！”说罢她就率先离开了人群。

看台下的人继续围攻着云染都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你当得什么九境宗师，竟然与寂灭天夜夜交合双修，是想让他助你一步登天吧！”

“想不到修无情道的杳霭神君竟然跟自己的徒弟还是寂灭天有一腿，我看最该诛灭的人就是你！”

“对！应该将你抽魂炼魄，祭奠我仙门惨死之人。”

看着众修士群情激奋得差不多了，花孔雀祭出数根孔雀翎羽疾射向云染道：“把他的尸身拖去给寂灭天看看！也算是我们正道仙门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他这一呼吁，台下愤怒的众修士都纷纷祭出法宝砸向云染！

一身绀紫色服制的无忧谷弟子飞身上台，桑芨香炉中燃起的香烟结界为云染抵挡着砸来的法宝攻击，对众人厉声喝道：“他好歹也是前辈，且是他于云巅之上灭杀了寂灭天，你们怎得如此翻脸无情？”

“他都跟寂灭天有染，我看当年就是他故意放跑的寂灭天吧！”花孔雀见有人站出来为云染说话，立刻继续怂恿人心。

“封天血印都没能将寂灭天灭杀，若不是他放走的寂灭印，他怎么会复生！”

“什么心系苍生的杳霭神君，你对得起自己的责任吗！”

“愚众！简直愚不可及！”桑芨怒斥道。

桑芨已不想同他们再争辩什么，搀扶着云染道：“云前辈，我们先离开这里。”稍后他就带着云染在众人声声唾弃中化为一道遁光自上空离去。

待到飞了一段距离，桑芨确定这些人不会追上来找云染麻烦后，才降落地面，对云染道：“云前辈，我也只能送您至城外，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云染知道他已是帮了自己，心存感激，见他问起便向他问路道：“我想去万妙门，不知该往何处走？”

桑芨听后吃了一惊，道：“云前辈，万妙门是邪宗何等凶险之地，您现在没有修为，去那里只怕……”后面几个字他实在没能说出口，毕竟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多谢你的好意，可是夜冥在那里，我要去见他。”云染说得很肯定，话语中有充满了迫切的思念。

桑芨理解他此刻的心情，道：“其实夜冥的事我也很遗憾，我与他虽只有几面之缘，却对他十分钦佩，印象深刻，只是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

师徒恋也好，男人之间的情爱也好，在他看来这都是别人的选择，他也尊重云染的选择。

桑芨为云染指明了去万妙门的方向，而后从腹墟中掏出一袋灵石递给云染道：“既是如此，云前辈，我这里有些灵石，你拿着路上做盘缠。”

“不，我不能收……”云染没有接受。

桑芨直接将灵石袋塞到他手中，陈恳道：“云前辈您还是收下吧，毕竟我无忧谷曾受过您跟夜冥的恩惠，我也不希望走到最后与他拔刀相向的那一步，此去万妙门山高路远，您又看不见，要多加小心。”

云染握着手中的灵石袋，多少心绪如海浪般撞击着他，心痛得不能呼吸，最后只说出了一句：“多谢。”

这一次，他一定不能再走到那一步……

*

数日之后。

入夜路旁的老树下燃起了篝火。

数十流民围坐在一旁，烤火烤吃食。

头戴幂篱的男人在树下静静坐着，一把布条包裹的竹杖靠在他手臂处，火光映照下，透过幂篱仍能依稀看见他如下凡仙人般的五官。

一个中年妇人慈爱地将木串上刚烤热的麻饼递给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哄她吃饭。

小姑娘却是起身，颠颠地向着云染跑过来，笑盈盈地将手中的一块麻饼一分为二递给他道：“郎君，这个给你吃。”

云染没有接，只是柔声道：“你吃吧，我不需要吃饭。”

他虽没了修为不能动用灵力，可仍是九境修士早已辟谷的身体。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看着他，不解地寻问道：“人怎么会不需要吃饭呢？郎君你是仙人吗？”

坐在篝火旁的中年妇人见了，忙叫住她道：“静纯，别胡闹了。”

小女孩缠起人来不容易死心，何况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大哥哥，叫静纯的小姑娘干脆坐在了云染身边，继续娇嗔道：“那郎君陪我吃吧，我一个人吃多孤单啊。”

“一个吃饭很孤单吗？”云染忽然幽幽地问。

“那是当然咯，一个人吃饭多没劲啊，吃着也不香，我从前都是跟爹娘围坐着一起吃饭的，其乐融融嘛，只是现在爹娘都不在了……”说着说着静纯的眼中泛出了泪光，应该是想她爹娘了。

这话让云染想起了以往跟夜冥在一起时，自己总说要修身养性从不食俗世尘杂，夜冥就一个人坐在他身边吃，虽然看似吃着欢快，自己却从未问过他感受，而他现在人又在哪呢？

云染陷入回忆中半天不出声，还是静纯唤了他一声：“郎君？”

云染这才回过神，却是抬起手摘下幂篱柔声道：“我陪你吃吧。”

他出云出尘的相貌展露于人前，却是有一双空洞无神的双眼。

静纯看见了，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当真没有反应，不由有些同情地将麻饼塞进了他的手中，道：“郎君，给。”

云染接过，一口一口地吃了，粗制的麻饼本就不好吃，此时吃在他口中就更不是滋味。

这时，坐在火堆旁继续串烤麻饼的妇人望过来笑了笑道：“郎君莫要介意，我们静纯就是这样，谁也比不上她会娇缠。”

中年妇人应该是小姑娘的姨母，仔细打量了下云染又道：“看这位郎君器宇不凡，应该是位修士吧，只是为何都感受不到你身上的灵力？还瞎了双眼？”

她这话一出，坐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人忽地咳了几声打断了她，因为他知道，云染想必是被人废了修为，才会落魄至此，修真界杀人夺宝实属常见，尤其还是在邪宗崛起，大肆屠戮仙门修士烧杀抢掠的时候，能保住性命苟活已经不易了。

男人是妇人的丈夫，给了她一个眼色，以示她莫要再说下去，揭人伤疤，戳人痛处。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许是有人同样心有所感，发出一声哀叹。

他这一声叹得在场流民都是一脸愁容，他们都是从邪宗占领之地逃难出来的。

“你说这寂灭天怎么就复生了呢？当年云海天山巨变，杳霭神君怎么就没能将他灭杀于云巅？”

“你们都听说了吗，这几日整个修真界都传开了，说是这位杳霭神君不仅曾是邪宗尊主寂灭天的师尊，还与他结下了道侣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云染与夜冥的师徒恋已经传得到处都是。

“什么！师尊与徒弟怎可行如此□□之事？”

“可不是嘛，听说他师徒二人在舒云峰上就云雨双修，你们说他会不会将寂灭天灭杀于云巅都是在做戏，反正寂灭天会死而复生，而他却能搏个响亮名声！”

听到现在，坐在树下的云染手中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蓝竹杖，面无表情的脸上越发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过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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