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万妙门的弟子门磕着瓜子果壳，在一旁八卦起来：“九境神君怎么会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我听说他为了天下苍生，杀夫正道，后又正道不容，被云海天山赶出来了。”

“杳霭神君修的不是无情道吗？还是个男人，何来的夫君？”

惊蛰也坐在那边嗑瓜子边听，看着云染扫了一大半的时候，故意将瓜子壳吐在了地上，口中嚷道：“喂瞎子，看不见地上有脏东西吗？还不扫干净！”

其他万妙门的弟子看见了，即想讨好尊主，又觉得有趣，也纷纷效仿将吃完的果皮扔在地上。

“这里也没扫到，那里也没扫干净，瞎子你怎么扫的地，还不重扫！”惊蛰不耐烦地对云染指指点点，反正他也看不见。

一个人吐瓜子壳云染还能听声辩位打扫干净，可是这么多人一起捉弄他，他就只能前功尽弃，重头再来。

云染面色苍白，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沿着之前的路线又重扫了一遍。

待到云染就快将整个广场扫完之时，惊蛰觉得还不过瘾，口中嚼着瓜子壳又想往地上吐。

这时，他忽然后脊背发寒，如芒在背，因为他明显惊觉到了夜冥吞噬一切的黑瞳中已经杀气毕现。

惊蛰被他看得心中惊颤，喉头一滚，口中竟是连着瓜子壳都咽了下去。

其他万妙门弟子看见了，皆是闭了嘴，果皮也不敢再扔。

一道煞气从看台上席卷向云染，打落他手中的扫帚，夜冥直接出现在他面前道：“地也扫了，辱也受了，你如此纡尊降贵，低声下气的到底想怎样？”

云染闻声看向他，神情复杂道：“你可不可以让我摸下你的脸？”

夜冥身上黑色煞气顿时涌现，口中却是嗤笑道：“哼，还真是没听过这样的要求，你是想男人想得紧吗？”

云染被他讥笑得面上又难看了几分，却十分坚持道：“我就这一个要求。”

看台上的众人全都紧张了起来，他们知道此时夜冥的神色已经雷云翻滚得相当可怕，弄不好会大开杀戒，让人血溅当场，他们捏紧了自己的本命法宝，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无人敢发出一声，一片死寂之后，只听夜冥厉声道：“好。”说罢他手掌一翻，无数破碎镜片出现在他掌中，摆在云染面前道：“你想摸，我就让你摸。”

云染不知情况，急切地伸出手指去触摸，镜片锋利如刀锋，只差一点就能割破皮肉。

可就在夜冥看见云染手指的一瞬间，他一怔，因为他的手上到处都是四处摸索造成的划痕伤口，十指连心，真不知道他这一路都是怎么过来的。

夜冥突然没来由地暴怒，周身煞气将手中的镜片悉数震落在地。

一阵“丁铃当啷”的破碎镜片之声砸在脚下，云染听见了，却依然没有收回伸出的手，只道：“尊公子说话算数吗？”

夜冥漆黑的瞳孔里全是杀气，一道劲风擦着云染的鬓发而过，将不远处的合欢石像一刀两段，惊得在场众人都静若寒蝉，尊主怕是要杀人了！

对面之人身上煞气暴虐，云染能感知得到，可是他依旧不退不让。

夜冥紧盯着他，眼中的杀气不减，既然他要来找死，那就先让他心死，于是夜冥捏诀为自己换了个样貌，道：“我就成全你这一次。”

得了他的允许，云染已是迫不及待地上前，用手去触摸着他的脸庞，眉宇，可是摸着摸着，他的手一抖，满目失望与哀伤，心中的唯一的一丝希冀都被击个粉碎。

因为眼前这个人的脸并不是那张他曾经触摸过的，牢牢记在心里的模样。

夜冥看着他的神情，凶残地当场一把搂住他的窄腰，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进自己的身体里道：“都说了我不是，你也该死心了，不过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是我抢到的你，你已经是我的了，我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云染再也维持不了一贯的镇定，挣扎着想要挣脱出来，可是腰被他肌肉强劲的手臂箍得很紧，几乎是要勒断。

夜冥抚摸着云染的脸颊，当着所有人的面去解他的腰封，肆意调戏道：“不如我现在就要了你，怎样？”

云染死死地抓紧夜冥去解他腰封的手，几乎是濒死关头本能地喊了声：“夜冥！”

夜冥手上动作一顿，霎时收回手臂，怀中之人就直接摔在了地上。

夜冥也不去管他，只道：“你跟人上床喜欢叫别的男人名字？真是无趣，扫兴！”

而后他继续含饥带讽地道：“既没有修为，又不想当炉鼎处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走！”

云染好不容易从地上支撑着蓝竹杖爬起来，惊魂未定却又无比坚持地道：“我想留在这里，让我洒扫做什么都可以，我一定要见到他！”

夜冥简直气得要炸了，云染倔强起来谁也犟不过他，可是从以前到现在，不管夜冥再气再怒再暴跳如雷，最后都只会化为一句：“随便你吧！”

*

万妙门最高的殿是坐落于山顶合欢花树掩映下的妙渊殿，风景绮丽，秀美无双，以前是门主花无裳修炼赏景之处，现在腾出来供尊主居住。

黄昏时分，夜冥自外归来的时候，神识所及之处，远远就见通往大殿的千级台阶上一个他不想见到的身影正从最底层一级一级地洒扫上来。

他霎时横眉对妙渊殿前的执勤弟子质问道：“谁让他来这里打扫的？”

那名万妙门弟子吓了一跳，赶紧答道：“他坚持要打扫这里，我也拦不住啊。”其实是他自己不想扫，有人要替他打扫他又何乐而不为。

夜冥杀气腾腾地看向云染，心道：“眼睛看不见还来爬台阶，怎么就那么执拗倔强。”

别看杳霭神君平日里心如止水，云淡风轻，但倔起来就像匹烈马，难以驯服。

夜冥本想直接进妙渊殿眼不见为净，可是还是挪不开脚步，就这么看着他笨拙又不便地不是撞到石柱就是磕到了腿。

通往合欢山主峰的千级长阶又窄又陡，只能容一脚踏入，云染摸索着旁边的护栏的铁索，就这么一阶一阶地往上扫，突然他一脚踩空，差点滚下石阶！

一股煞气黑风席卷而来接住了他，直接将他搂在怀里，一股血腥气也随之而来。

身后之人的怀抱带着让人如此熟悉的感觉，这让云染不由脱口而出道：“夜冥！”

“看来你是又认错人了。”夜冥凶戾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云染再一次落寞了：“多谢尊公子。”道了谢后便想直起身不再与他过多接触，毕竟之前的事他还心有余悸。

夜冥却是将他搂得更紧，还握住了他的一只手道：“我刚救了你，你是不是该顺从我一下？”

云染挣扎着想摆脱他，怒道：“尊公子请自重！”

夜冥继续调戏他，甚至自身后一紧，将脸紧紧贴在了他的脸上道：“你是受不了我身上的血腥味，还是嫌弃这万妙门比不上你舒云峰上飞泉漱玉，浮云杳霭？”

这句话说完，夜冥忽然卷起嘴角，因为他明显能感觉到怀中之人当即就停止了挣扎，连身子都柔软了下来。

云染此刻空洞的眸子一阵恍神，曾几何时，有个身影就是在舒云峰上日复一日，百无聊赖地看浮云，看鸟飞。

夜冥直接又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自身后开始带他触摸着千级石阶，逐步往上走。

而云染也任由着他握着自己的双手，摸遍了石阶通往的每一条路。

一步一步，一分一寸，指尖的触感那么的清晰，而身后之人的气息又是如此的熟悉，甚至连身体接触间的体温都似曾相识。

夜冥与他贴得很近，微风拂面，能闻道云染飘散于发梢间熟悉的竹叶清香，蹭在脸上有微微麻痒。

边走夜冥边对他说：“这里有碧池幽潭，九曲连廊，忘忧亭下冬暖夏凉，比之仙山灵地，倒是更接地气，挺像个人世间，可是我来了之后却没睡过一个好觉，过两天我又要换一处地方住了。”

云染听后忽然开口道：“尊公子可以试试云海天山的晨露茶，有静心助眠的功效。”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名门正派的东西，还是花无裳这里的百花酿甚合我心。”一提到这几个名词，夜冥就生了火气。

云染沉默，自己心不知怎的在隐隐作痛。

行到半路，一股合欢花的香气萦绕鼻间，云染忽然脚步顿了顿，想到花无裳暴露在乌金锦绣裳下妖娆旖旎的画面，心就如同被针扎。

夜冥见他停下，也不再继续往前走，带着他来到合欢树下道：“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于是他让云染摸索着合欢树露在地表的树根坐下，有风袭来，飞红漫天，世间的□□与相思皆是此树。

夜冥忽然有些怅然若失道：“你说你一个好好的正道九境神君，放着无情道不去修，偏偏要跟你至邪至煞的徒弟好上了，好也就好上了吧，最后你还亲手把他灭杀了，你是怎么想的啊？这段孽缘，真不知是何时开启的，你说你俩到底谁先喜欢的谁？”

他一下子话说了那么多，既是在问云染，也是在问自己，夜冥也没指望着以云染沉闷的性子会回答，主要是自他复生以来，对他畏惧者居多，已经好久没和人这么说过话了。

“应该，是我先喜欢的他。”没想到云染竟然真的开口回了他，还与他继续诉说道：“其实我也觉得我很无趣，他能喜欢我是我的幸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