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顿住，机械地扭头看过去。
王芳眼神活络，面色紧张的盯着公公，又期待地看了一眼婆婆，希望能从婆婆的眼神中看到信息。
可王大丫是真的不知道，就连今天晚上说这件事都不知道。
她诧异地看了丈夫一眼，又看向女儿。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李玉华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母亲不用担心。
李建文也窥见了这一幕，知道今天晚上的安排说不准可以达成大女儿的心愿。
朝着妻女逗乐似的眨了眨眼，李秋言几人立即变得安心。
李富贵环顾一周，看到所有人眼神中的期待或忐忑，猛地闭眼又睁开，坚定和女儿商议做出的决定。
“首先，你们要知道读书识字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十分珍贵的机会。家里每年也没有什么挣钱的机会，拿出一部分钱给明月、春淼几人读书，已经是咬紧牙根。”
一听到有自己女儿的名字，王芳激动地打断公公说话。
“那是肯定的。我们都知道这个机会难得，明月一定会好好读书，不会让您失望的。是不是呀？明月。”
说着，她将身旁的女儿提起来，站在地上，压着脖子，兴奋地就要鞠躬表达感谢。
“我会努力读书的。”李明月兴奋地喊道。
这几天妈妈已经和她灌输了读书的荣耀，回答的声音里满满都是高兴。
对此，王大丫有点心疼，也有些高兴，最疼爱的孙女终于可以读书了。
“好好好！老大家的，先坐下，我有其他重要的事还没说。”
李富贵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女激烈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连忙出声阻止。
王芳见好就收，立马拉着女儿坐下。
李富贵看到终于平静的院子，也是松了一口气。
“所有的孙女在我们心中都是一样的，所以我准备让家里的所有孙女都读书。但是，我将家里的钱合计了一下。一次性送五个人读书家里压力不小。
最后我和玉华商量了一下，决定家中的女孩子读书，家里只供五年，想要继续往上读的，就靠自己，公中帮不了那么多。”
听到前半段的时候，李家人还以为读书还要出什么纰漏。
可一听后半段，脸上瞬间洋溢着高兴的笑容，意味着家里孙女人人都能读书。
而且读五年，顺利的话也就意味着可以读完小学，对农村出身的女孩子而言，已经算是很了不起。
听起来不管是对谁都是一个好消息，作为大哥的□□，当即跳出来说：
“家里的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能够送全部孙女读书，已经是全村里的独一份，任谁都不能说爸妈你们的不是。”
“能够出生在李家，已经是我们家明月的福气。”
王芳也紧跟着补充道。
按理说所有人都应该喜气洋洋，可李建武的面色却有些不对劲。
在听到公中的钱不多，还要一次性送五个孙女一起读书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和家里其他人不一样。
就在众人纷纷要表达感谢之情时，突然冒出声。
“既然家里的钱不多，也没必要送那么多人上学。”
李建武的声音难得在家里听到，没想到这一次一发声就是败坏众人兴致的事。
李建文也没想到，坏事他二哥没想要出声避开，好不容易遇到桩好事，反倒不乐意。
“二哥，你难道不想大妮、二妮两姐妹去读书？反正我们家春淼和夏满是肯定要去的，你不乐意，说你家就行，别把我们其他人带上，是吧？大哥。”
“我们家明月也是要去的。”□□回道。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在李建武和李大妮两姐妹身上。
李大妮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又迅速低下头，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弟弟，不敢出声。
李二妮却微微抬起头，朝着家中的其他人投去希翼的目光。
李富贵也有些想不通，双眼微眯，朝着二儿子发射出凛冽的光芒。
要知道他说出送所有人入学的时候，心有多痛，现在居然有些反驳他的决定，还是他一向没怎么入眼的二儿子。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李建武紧张地吞咽口水，下意识地缩小身形。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就此退缩的时候，一道颤颤巍巍声音突然响起。
“既…既然家里的钱不多，有些地方也没…没必要花费。往后我们家光耀还要读书，万一钱不够怎么办？”
李建武就算是个包子，在有了儿子之后也是会算账的。
他担心五个，不！六个孙女辈的人读书后，花费的钱太多，留给他儿子的就不够了。
他对唯一的儿子，期待可是很大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李富贵没想到二儿子不考虑已经超过入学年纪的两个女儿，而是关心刚刚出生的儿子。
李光耀就算是要读书，也要有六七年的时间，届时李大妮肯定已经读完书。
若是操作得当，还用得着担心儿子读书的事情？
他只觉得二儿子真的是蠢到家了，连最基本的账都不会算，家里还是得靠他这个会计才行。
只不过，少一个人读书，李富贵需要割下的血肉也少一点。
别人说起来也不会说是他这个做爷爷的偏心，女儿也挑不出理，都是做父母的李建武和吴招娣的不是。
“你是不同意让大妮、二妮读书是不是？”
看到李建武还没有回答，李富贵继续逼问。
餐桌上的气氛也瞬间紧张起来，李秋言一脸疑惑地看着平日里最老实的二伯，还有任劳任怨的两个堂姐。
心想：读书的好处不用说都知道，怎么能不读书呢？
可事实并不想李秋言想象的那样发展，在众人极具压力的目光注视下，李建武渐渐低下头，尖锐的声音响起。
“对！我觉得把这些钱留下来给光耀读书更好！”
说到最后，李建武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猩红，说出自己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也用尽了他的勇气和力气，耷拉着肩膀，浑身散发着怯懦的气息。
这一幕简直是让李家人开了眼界，谁都没想到平日里最温和的李建武还有这一面。
尤其是李玉华，侄女们读书是她一手推动的。
现在听到二哥不同意的话，尤其是二哥宁愿让长大的女儿不读书，也要把这份钱留给刚出声的儿子，真的是让她惊愕不已。
那么当初她被送入工坊当绣娘是……
李玉华的大脑受到强烈的冲击，阵阵疼痛袭来，忍不住捂住额头缓解。
等到她情况好了一些，不禁将目光投向此次话题的主人翁——李大妮和李二妮两姐妹。
她语气温和地开口询问：
“大妮、二妮你们俩想不想读书？和姑姑一样读书认字，往后有个好前程。”
闻言，李大妮下意识抱紧了胳膊，不小心碰醒怀里的弟弟，立即引起一阵哭声。
“啊呜呜呜呜——”
“你个死妮子！居然刚惹我儿子哭，把孩子给我！”
吴招娣一把将儿子从大女儿手中夺过来，狠狠瞪了一眼，眼神里都是威胁和压迫。
李大妮的身体下意识一抖，不敢对上姑姑的眼神，想要侧头得到父亲的安慰，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哪想到，李建武现在埋着头，根本不想再说一句话。
没有等到侄女的回答，李玉华还是有没放弃，继续问道：
“大妮，没关系。现在是你爷爷出资读书，和其他人没关系的，只要说出你自己的想法就行。”
“我…我…我……”
李大妮断断续续都没说完一句整话，吴招娣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姑，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二房的实际。大妮、二妮的年纪算起来都是半个劳动力了，家里家外都需要她们搭把手、出出力。不然以后我们家光耀读书、建房、娶媳妇哪里来的钱？
大妮、二妮你们俩为了弟弟都不愿意读书，是不是？”
吴招娣一边摇着怀里的儿子，一边拈酸吃醋地说。
表情中无不透露出一种李玉华脱离农村太久，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同时，李大妮心中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立即被这算话击散。
她怯懦地点点头说：“我…我不想…想读书，我要留在家里照顾弟弟。”
此言一出，吴招娣瞬间眉开眼笑，朝着李玉华飘去得意的眼神。
她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肯定是不会反驳她的意思。
可李玉华仍旧不死心，继续询问李二妮的意思。
就在众人以为二房女儿读书的事，就此结束的时候，李二妮挣脱父亲按住的手，猛地站起来，带倒凳子，憋红了一张脸，胸口的一股气从嗓子里挤出来。
“我想读书。”
声音不算大，但足以让在场的人听清楚。
李秋言对二伯家的两个堂姐印象相同，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身为老二的堂姐更有勇气，没有和自己的父亲一样，选择在家中默不作声。
她的眼中不由得发出一道光，赞扬地看着对方，面对属于自己的利益就应该用于争取才是。
纵使心中忐忑，身形颤抖，也没有阻止李二妮继续站着，表达坚定的想法。
“好好好！”
李玉华激动的连说了三个好，李二妮的出声真的是让她倍感意外。
能够在家中几人接连拒绝后，还能够有如此勇气，不说其他，仅仅是这份勇气，就足以让她将平日里没怎么注意的李二妮放在心里。
这样的人只需要你给她一个机会，往后的成就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不行！我们做父母的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