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长野迷迷糊糊的,有了意识。
……好重啊,感觉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样…好累。
到底死了没……?
耳畔的碎响化作落在雪地中的一片羽毛,轻得几不可闻。
他像一片浮游于天海之中的孤叶,飘摇着,最终落入池水当中,晃荡了一隅涟漪。
有什么东西和他的脑子连接上了。
这一刻,他终于缓慢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然而——最先传来知觉的,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的,手腕……?
什么鬼???
不自觉发出沙哑的低吟,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剧烈的疼痛渗入皮肉,直抵神经中枢——他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啊啊啊嘶这么痛肯定还没死…东霁雪那王八蛋真他吗的狗……
昏暗的黎明光线落了满室,顾长野的眼睛很快适应了这种亮度,于是也看清了被把自己双手吊在床头的手铐…这种操作真的,正常人干不出来,直男也干不出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要锁过谁。
《罂粟》这本书到底怎么回事,反派已经公然出柜了,怎么,现在是想表示男主也是个弯的否?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但现在倒不紧张了——东霁雪在原文里有多呼风唤雨他是知道的,想要默不作声地弄死他简直太容易了…但他没死,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裴望远对东霁雪来说很重要,重要到必须信守承诺保护他;第二,他对裴望远来说很重要,不然以东霁雪的性格不可能在他这种小人物身上花这么多钱。
虽然……他本来就跟这两人在忙的事情没有半毛钱关系,纯粹是被连累的。
不过之前想起来他还会想要抱怨一下裴望远,现在……却有点庆幸是被裴望远拖累了。
换这本书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在东霁雪手下把他全须全尾地保下来。
心情放松下来,顾长野也有心情去观察四周的环境了,然而除却落地窗外的月光以外,视线里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
“……有人吗?”
他喊了一句,然而无人回应。
……没人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立刻用手指摸索手铐的大小,开始尝试把双手挣脱出来——不过这绝对是个体力活,而且这个位置过于尴尬,他站不起来,想要站起来又会被手腕上磨破皮的痛意勒住。
叮铃当啷地搞了一阵以外,并没有奇迹发生,顾长野累得瘫倒在枕头上,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
正准备再挣扎一波,阴影里却忽然传来女人的声音:
“主人,他醒了。”
顾长野:?!卧槽,这个声音…该不会是那个叫青月的管家吧?!她一直在这里???
皮质平底靴踏在地毯上的声音被吸收成沙沙的碎响,齐耳短发,面容姣好,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青月自阴影里走出,脸上的表情疏离且淡漠。
她慢慢地向床边走来,顾长野想起这个女人的强悍武力值,虽然有之前的一番推理打底,觉得对方不会对自己怎样,但这时候又有些拿不准,有点想退。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没法起身,于是怒道:
“你站住!我让你过来了吗?!孤男寡女的你离我远点,我可是有…女朋友的!”
青月:“……”
青月当然没有听他的,眼看着就要到床边了——顾长野不顾双手被勒得生疼,直接用尚能活动的五指扣住床头的栏杆,双腿曲起,借着臂力挺腰坐了起来!
顾长野:“我知道你跟东…你主人关系好,但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昧着良心做的!有句话你听过没有‘事如可为,不可不为;如不可为,亦可不为’,我当年入行我导师说,不管做金融还是做人,就是三个字:知……”
他表现紧张,青月却只是停在了床边,伸手向他行了一个优雅的鞠躬礼,用平稳的声音说:
“顾先生,主人让你下去吃饭。”
顾长野:“……知,知…啊?让我去吃饭?”
青月:“对。”
顾长野:“那你把我手铐松了。”
青月:“我们可以喂您。”
顾长野直接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他宁可派专人来喂我都不愿意把这玩意儿给我解了???”
青月:“安全为上,专人一个月工资也不过几千,但要是不小心让您跑了,就是千万级的损失,主人说过,您要是觉得不够舒服的话,他可以派一个足球队编制的女仆专门伺候您。”
顾长野:……???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原来言情剧里的土豪男主都是真的……这怎么回事,说要咸鱼还就立刻咸鱼了……
顾长野:“……那你让他给我请人吧,我不想动了。”
这句回答或许有点超出青月预期,她摁住耳麦,用不知该说是同情还是哀怜的冷淡目光看了顾长野一眼,倒也没有进行任何劝导,而是如来时一样默默地退回了阴影之中。
见这时候也没有别人,顾长野问道:
“你们把我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工厂里的人找不到我的话,大概率会报警,”
青月:“顾先生安心,工厂没有这个胆量。”
顾长野:“怎么没有?我这个月的账和发/票单还没有录入,相当于出纳带着设备的大额发/票跑了…那人家失去我也是损失十几万,相当于年营收的八分之一了,他们很有可能起诉我经济犯罪!我不想收法律传票好吗?”
青月:“……”
不动声色地微微折眉,青月的视线忽然偏了一下,顾长野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是忽然听到一阵啪啪啪的单调掌声。
随后,紧闭的门开了个口,有道修长的人影用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门外灿烂的灯光,光与影投射在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上,形成一种略带讽刺的应景画面。
顾长野紧盯着那道影子,有种不好的预感。
“啪!”
房间内大灯突然闪耀,装修奢侈且富丽的欧式房间到处都在反射光线,差点没瞎了顾长野的眼睛!
……草,预感成真!
匆忙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视线,顾长野恨不得掐死东霁雪,但最终忍了又忍,没有骂人。
在铁铐允许活动的狭小范围里躲光,适应了好半天才再次张开了眼睛,眯起来盯着进来的那个人。
披着西装的东霁雪已经随手拖了把长背椅坐下,双腿交叠,露出温和友善的惯常笑容:
“顾先生不愧是顾先生,不仅精通会计方面的精算,还了解法律,在工厂做区区一个出纳,实在屈才,不如来我们公司?比起工厂,肯定能给顾先生开出一份时间和薪水都更满意的工作。”
顾长野:“……好哇,你还想监视我工作?有周扒皮内味儿了。”
东霁雪:“顾先生说话总是这么…伶牙俐齿。”
顾长野:“是铁齿铜牙谢谢,我工作很负责,不喜欢中途跳槽,工厂的人文环境好,我喜欢,大家都很友善而且还可以听八卦…至于你的公司,跟黑核的体量差不多吧?那种高贵精英的聚集地我没兴趣,聪明人太多,累。”
不自觉地摸了一下左臂吊着的坚硬石膏,东霁雪漫不经心地说:
“言下之意,顾先生是要拒绝我了?”
顶着有些蓬乱的亚麻色乱发,青年眯了眯自己琥珀般的眼瞳,两粒缩小的瞳孔嵌在光圈里,锋利得像一柄刀:
“……不然呢?”
空气瞬间凝涩。
作者有话要说:顾长野:生而为人,发/票报销
【发/票居然是违禁词,我人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