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雪蹲在公园的角落长蘑菇。

他夹一个鸭子雪球，旁边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小萝卜头就小心翼翼捧起它来，跟其它鸭子摆成一排。

他不说话，小搬运工也不吭声，直到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停在身后。

顾庭雪转头，见庄明野微微俯身，把手递了过来。

顾庭雪借力站起，猝不及防被他抱进怀里。

【啊啊啊啊你终于来了，刚才宝宝一个人偷偷擦眼泪，惨兮兮的心疼死我了[流泪猫猫头]】

【太好了，庄总做了我最想做的事！难过的时候，一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就胜过千言万语了呜呜呜QAQ】

【或许还要带上一只雪球夹[狗头]】

【天呢更好哭了，摄像老师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哄小雪开心啊TT】

“庭雪，做我男朋友吧。”开口的瞬间，或好或坏的结局、种种顾虑在脑中划过，庄明野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想，就这么头脑发热地说了出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表白的好时机，甚至可以说糟糕至极，但他等不了了。

他迫切地想做点什么，把属于裴亿的感情和回忆从顾庭雪心中剔除。

一路跑过来的时候，远远瞧见顾庭雪蹲在地上，像只遍体鳞伤的小兽，独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

头抬起来，眼眶是红的，鼻尖是红的，嘴唇还多了道暗红血痂。

如果顾庭雪真是小猫变的就好了，庄明野想，把他揣在口袋里，走哪都带着，谁也不能欺负了他。

“？”

顾庭雪从他怀里退出来，愣愣地问：“……你、你说什么？”

庄明野望着他，眉目和语气温柔得不像话：“我在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交往，做我的男朋友？”

顾庭雪头痛欲裂，脑袋里一会是裴亿说庄明野不怀好意，一会是庄明野问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他“可是”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

话没说完，顾庭雪就坚持不住地想逃走。

但腰间的手圈得紧紧的，绅士的庄明野这次没有放人，手臂勒得他有些痛。

尽管一早猜到他的反应，庄明野还是免不了一丝怅然。他很快整理好思绪，慢慢地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种恋爱，是彼此扮演男朋友。”

顾庭雪不懂，茫茫然问：“有什么区别么？”

庄明野想了想，换成更贴切的说法：“是合作。你可以把我当作一块盾牌，这样他再来骚扰你的时候，你大可以命令我挡在前面，让我代替你拒绝他。”

这次顾庭雪听懂了，可是……

“这对你不公平。”他说。

庄明野心尖怦然一动，揉了揉他的后颈。

顾庭雪只是说了他想说的话而已，不觉得有多么了不起，他还在等庄明野回答。

但这种超乎寻常的认真，对庄明野来说却是致命的诱惑。

“我也有我的私心。”庄明野叹息道，“毕竟，我和你一样讨厌他。”

后半句话近乎耳语，温热的气流羽毛一样拂过耳垂，痒丝丝的。顾庭雪躲了躲，试图摆脱那种奇怪的感觉。

“让我想一想……我不知道……现在……脑子很乱，没办法回答你。”顾庭雪确切地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越是焦急，越难以组织完整的词句。

“没关系，”庄明野的手从后颈移到脊背，慢慢给他顺毛，“没关系的。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多久都可以。”

他踩在路牙子上，带着顾庭雪一摇一摇，比心爱的吊椅更加均衡稳定。

风声停了，白日的喧嚣渐渐远去，成为模糊不清的背景乐。顾庭雪枕在他肩头，久违地感到了宁静。

“……好多蚂蚁在咬我的腿，站不住了。”顾庭雪后知后觉地说。

“那就靠着我。”庄明野贴着他的发丝低声道。

于是顾庭雪放任自己依偎在他怀抱，哪怕跌倒了也没关系，反正，庄明野总会接住他的。

就像西奥多那样可靠。

【虽然摄像老师特别狗，不给我们拍近景，但技术没得说，这一幕真养眼啊，对我的眼睛特别特别好……】

【都坐下听我说：不懂边抱边晃起来的人有难了！！[大声嚎叫]】

【愣着干什么，快截图啊！我要挑一张最好看的拿来做壁纸！】

顾庭雪闭着眼，感觉自己像回到了摇篮里，大脑尖锐的疼痛在舒缓摇晃的节奏中消解，他终于有余力思考不久前发生的事。

裴亿说，RT已经终止与洛神工作室的合作了，另一家还在观望。不知道凯因斯有没有从事这行的朋友，能不能引荐给庄明野？

顾庭雪一动，庄明野便察觉了：“怎么了？”

顾庭雪低头掏手机：“我想给凯因打个电话。”

“想家了？需要我暂时回避吗？”庄明野低声问。

“唔……”顾庭雪陷入纠结。他再笨，也清楚求人帮忙这种事是不好当着正主面讲的，否则庄明野该多难堪呀。

顺势支走庄明野固然好，可是，顾庭雪竟在这档口犯起了懒，不肯推开他……

人体炽热的温度顺着胸膛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好像外面天崩地裂世界末日，有他在就没有危险。

要不……回去再打吧。

顾庭雪关掉通话界面，微信推给庄明野几张名片。

看到一行行备注，庄明野哭笑不得：“发给我这么多名片做什么？”

顾庭雪说：“朋友间不该互相帮助吗？”

庄明野笑：“是啊，我不是请你帮我喝掉奶茶了吗？”

顾庭雪有点难过，认为自己被敷衍了：“可是，我除了给你带来麻烦，没有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

“什么样的事才算有意义？”庄明野郑重了神色，轻声道，“魇是所有员工的心血，我不会用它的未来开玩笑。如果真的需要，我会找凯因谈。”

“噢，”顾庭雪点头，“那回去之后我先打电话说一声。”

庄明野却说：“不要。我和凯因是纯粹的利益交换，但我们之间不是。”

顾庭雪：“@.@？”

很努力的理解了，但是听不懂。

好在庄明野也不需要他懂。

顾庭雪指尖划了几道口子，庄明野我在手里轻轻摩挲：“怎么不戴手套？疼不疼？”

顾庭雪活动了一下手指，不无庆幸地说：“感觉不到，冻僵了。”

才说完，手被庄明野揣进了怀里。

顾庭雪不禁想起他提出做他男朋友的事：“这是扮演情侣的一环吗？”

“现在就开始了吗？我还没有想好。”

顾庭雪很少在庄明野脸上见到如此苦恼的表情，他觉得有趣，问题愈发多了：“办法真的可行吗？导演会同意吗？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庄明野望着他，轻飘飘反问：“那么，你愿意答应我了么？”

顾庭雪抿着嘴不说话了，偷偷用余光观察他，试图搞清原因。

他走路的时候看，吃饭的时候看，坐进副驾驶以后还在看。

庄明野忍无可忍，手动把他的脑袋转正：“麻烦顾老师不要打扰我开车。”

顾庭雪举手保证：“我只是看一看，不做什么，不会影响你的。”

嘴上这么说着，顾庭雪还是默默调正身体目视前方，偶尔遇上红灯，才光明正大瞄一眼他深邃的轮廓。

庄明野他，真是一个踏实可靠又善良的人啊，顾庭雪感慨。

他不能自私地跟他绑定在一起，否则等庄明野遇见喜欢的人，该怎么跟对方解释呢？

先前受裴亿影响，顾庭雪的思维被框住了，明明靠自己也能帮庄明野的。

只要让大家游戏的价值就好了。

回到别墅，顾庭雪跟导演嘀咕了两句。

姜钦面色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肩，鼓励道：“大胆做。”

晚上九点，顾庭雪登录游戏。

——欢迎玩家gtx来到《魇》的世界，检测到您为内测账号，服装与道具商城已开放，不限量使用。

【卧草什么情况？？还以为来错地方了，点开重进，是小雪的直播间没错啊？[挠头]】

瞥见这条弹幕，顾庭雪不太熟练地解说：“是洛神工作室即将公测的新游戏，魇……今晚刚好有空，带大家看看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RT跟洛神解约的事，所以小雪打算帮庄总引流！】

【啊啊啊啊啊啊我也知道了！介个！就是爱情！！】

“衬衣的材质有些像绸缎，穿着很舒服，初始五官和本人有八九分相似。”顾庭雪摸了摸白衬衫，摸了摸黑裤子，最后对着镜子总结道。

【老婆快康康商城！！】

顾庭雪打开外观商店，按弹幕要求重新搭配了一套：“毛衣单穿也不扎人……还是穿运动鞋吧，方便逃跑。”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狐耳挂件，猫耳挂件，兔耳挂件……还有配套的尾巴？？】

【嘤嘤嘤小雪宝宝试穿一下嘛，好想看看效果哦，穿戴后耳朵跟尾巴会从身体里长出来嘛[好奇]】

耳朵是黑色的，使用后能够连细微响动也听得一清二楚。

顾庭雪拿手指碰一碰，捏一捏，还会敏感地抖动：“和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触碰的时候会痒。使用效果是，听到人耳无法察觉的声音。”

【天啊，宝宝你是一只小猫！我亲亲亲！】

【居然真的有感觉，好色哦斯哈斯哈——】

【很难相信这居然是一款恐怖游戏，吃太好了吧？？】

【尾巴！试试尾巴！】

【哈哈哈哈努力营业的宝宝，可爱捏[捧脸]】

“尾巴的使用效果是敏捷，但我觉得不适合日常佩戴。”顾庭雪模拟了一下抓握的动作，“逃跑的时候被boss抓住怎么办呢？”

在商城耗费太多时间，顾庭雪准备进本了。

——您已进入新手试炼区！

——本局游戏类型：PVE（单人）

——游戏名称：死亡公寓（这是一栋有着各种恐怖传闻的旧公寓，作为404第四任租客的你，能发现死亡的真相吗？）

——游戏目标：找出杀掉你的凶手。

——祝您游戏愉快！

芯片激活的瞬间，庄明野就收到了消息。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对屏幕那头的人说：“把老于的测试号给我，顺便增加几个权限。剩下的明天再谈。”

顾庭雪正对着桌上的搪瓷碗研究。

五分钟前，他帮对门阿婆把菜提上楼，阿婆塞给他一碗现熬的骨汤，意味深长地说：“喝完早点休息，晚上十点以后不要出门哦。”

浓白汤汁持续散发着香气，拿勺子搅了搅，几团嫩粉色肉块连着碎骨头在碗中起伏。

顾庭雪正想倒掉它，忽然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

【呕——这汤看着好恶心啊，隔着屏幕都快闻见味了，小雪怎么这么淡定0.o？】

【听说死亡公寓是新手区最难的本，找不到凶手就会一直死亡循环，要么退出游戏，要么通关，挺烦人的……】

【都进恐怖游戏了，就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啊！！！】

顾庭雪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好在对方看起来比较正常，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血淋淋的伤口。

穿黑西装、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朝他伸出手：“你好，顾先生，我是你请来的私家侦探，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