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和顾冶的相处总是他被照顾的多，但他真的很心疼顾冶，这样骄傲的顾冶孤零零的一个人，不应该是这种画面。
“喂——”
说曹操，刘备的电话就打来了。
季涂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上午近十点半，德国现在大概下午五点半左右。
“怎么这个时候来电话，不是该吃饭了吗？”
算起来顾冶已经走了二十多天了，平时他们联系不多，主要是难得同频，顾冶在那边很忙的样子，而且加上时差问题，两个人少有机会同时在线聊天，电话也没打几个。
“嗯，吃过了，今天晚上那个德国助理给我们做了饺子吃，才想起来是要过年了。”
顾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季涂不懂他们实验室的工作，但是大概可以想到，要是忙起来是跟他们赶设计图一样连轴转熬夜不停。
“很累吗？”
“还好，只是感慨时间过得快，一晃又要过年了。”
“现在过年都没什么年味儿了。”
“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这季涂倒是没想过。
“新年愿望？一般不都是希望新的一年，一切顺利，平安健康。”
“这不是新年愿望，这是每一个国人的美好畅想，套词祈求。”
季涂非常赞同顾冶的说法，只是从前没有人问过他有没有新年愿望，这是知识盲区。
“一时想不到，你呢，你有什么新年愿望？”
“和你一起过年。”
这一年的尾声是用一场大雪来结束的，从二十八的晚上就开始下雪，这场雪下到三十中午才停。
好久没有见到这样一场大雪，江城湿冷，冬天并不经常下雪，宜县也差不多。
季涂看着窗外的白雪皑皑，心情自然好了很多，觉得节日的气氛都浓厚了一些。
吃了年夜饭一茬一茬的拜年电话就打过来了。
季涂看着他妈跟他大姨妈家的表姐，打视频电话说着二胎小孩，根据经验，这话茬一会儿就要聊到他这里了。
余珍逗着对面视频里面的小宝贝，慈爱说着：“晴晴啊，小宝这白白胖胖的长得还是像你……”
季涂看着视频里小宝贝咿咿呀呀的样子，是挺可爱的，只是他这辈子注定没有这个福气。
“喂——”
杨芊芊这个电话来的及时，电话一响季涂还以为是陈捷。
“涂哥，恭喜发财呀！”
杨芊芊还是那么元气满满。
“同喜同喜。你是在哪里过年呢？”
“我是在京城过年，一大家子一起过，把我分到小孩桌，可没意思了。”
围城里的人想出来，城外的人想进去，季涂觉得好笑。
“你珍惜当小孩的日子吧，过不了几年你就知道当小孩的好了。”
“都这么说。哎，冶哥呢，我给他发拜年消息他都没有回我。”
季涂把耳边的手机拿下来看了一下时间又放回耳边：“他在德国，这个点儿德国凌晨三四点正睡觉呢。”
“嘿嘿，涂哥，你跟冶哥是不是……”
杨芊芊想问什么，季涂当然明白。
“还没有。”
“还没有啊，冶哥这办事效率不行啊。”
“不是他的问题，反正也快了。芊芊，你会祝福我们吗？”
季涂这段时间有时候发愣会想，自己跟季康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那两年半是真实存在的吗？
好像无迹可寻一样。
没几个人知道，没有被人祝福过，没有一个体面的结尾。
他想，他要被祝福，要站在阳光下接受祝福。
“涂哥，我祝福你们，祝你和冶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祝你们互相扶持，相伴一生，一直幸福。”
杨芊芊突然正经起来说这些话。
季涂能够感受到她的真心，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人们不是被祝福才会幸福，只是想要别人也知道，即使所有人不祝福，也不代表我们不值得被祝福。
这条路很难，但季涂早就不害怕了。
也许是在遇到季康之后，也许是在遇到顾冶之后。也许在这条路上他从来没有遇到任何人，他一直遇到的都是自己。
跟杨芊芊唠了一会儿，又给张宣仪打了拜年电话，张宣仪也忙的不行，说了没几句就挂了。
然后就是在微信上跟之前的客户啊，平时还有联系的朋友发了拜年消息。
张宣仪先在他们五个的群里发了红包，然后就没有下文了，依次是两个学姐，然后季涂也发了，小学弟吴祈颜也不甘落后，大家在群里面聊了一会儿天。
季康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季涂正在看陈捷发的快两分钟的视频，给季涂看他们那一大家子人。
这视频，从认识陈捷之后，每年过年陈捷都给他发。
“新年快乐。”
——“季涂，新年快乐，我爱你。”
只有新年快乐四个字，季涂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释怀了。
还是可以回忆起几年前季康的语气，只是这一次他不恶心、反胃、想吐。
甚至毫无缘由，他想不明白，可这个世界上，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季康犹豫再三的消息，被季涂当成群发消息不理。其实不管是单发还是群发，对季涂来说都不重要了。
只是季康一遍一遍的看手机，过十二点的时候，他才真的相信季涂不会回他了。
“康康崽，新年快乐，我爱你。”
手机里发出的声音，传进耳朵，传进大脑，传进心脏。
三年前，手机里的那个人欢喜的说出这句话，电话那边还有忽近忽远的鞭炮声，那时候，说话的人还是一个男声，三年后，耳边又传来这句话，只不过这一次是一个女声。
季康的女朋友还在电话那头等季康的回应。
“新年快乐，我也爱你。”
人这一辈子要说多少句我爱你，才能真的爱到对的那个人呢？
“季涂，你给我看看我的这个照片怎么找不见了。”余珍的视频拜年暂时告一段落，研究手机里的什么照片，搞不好。
季涂坐的他妈的旁边，拿着他妈的手机，他妈余珍在旁边碎碎念说着，要把什么照片发给谁谁谁。
“怎么就找不到了，我好像怕不小心删除，所以设置了个什么隐私相册要密码的那种。”
“什么照片这么珍贵，还要锁起来？”季涂还在找他妈说的隐私相册。
“还不是你的照片，你知道妈妈多爱你了吗？你的照片少，我都单独放一个相册，这样发给别人的时候就直接点进去就好了。”
对于余珍嘴里的爱，小时候季涂万分期待，后来渐渐明白，靠嘴巴说的爱，最不牢固，说不动容是假的，但不是感动，是心酸。
余珍是说发给季涂的七大姑八大姨，让她们给季涂介绍女朋友，季涂都知道，然后没有接这个话茬。
捣鼓了一会才弄好，余珍是把相册隐藏了，弄不出来，季涂给找出来了。
“你好久没有发新的照片给我了。”
余珍拿着自己的手机，看着那些季涂的照片，其中还包括几年前季康给他拍的。
“大男人有什么好拍的。”
季涂想了想，自己确实好久没有拍照了，平时都是聚会之后的大合照那种，上一次拍就是跟张宣仪、张晚照他们一起。
他没有自拍的习惯，上一次拍单人照还是在工作室让陈捷给他拍了个证件照，再上一次就可以追溯到和季康在一起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拍的多，季康没事儿的时候就捣鼓他的相机，给他拍。客观的说，季康拍照还是很不错的，构图光感都有些天赋，那些照片他都觉得拍的不错，不然不会发给他妈。
“你去洗点水果。”余珍把季涂的手机从他手里抽出来。
季涂看着他妈霸道的样子，还是起身朝厨房走过去。
余珍趁机打开季涂的相册，想发几张新的好拿去相亲。
季涂站在水池前，手里洗着草莓，身后响起来他妈低沉的喊他名字的声音的时候，他叹了一口气，开始嫌自己蠢过头了。
“你给我解释这照片都是怎么回事？这就是你给我们的新年大礼吗，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你才满意？”
水果没有洗完，季涂坐在沙发的一端，余珍还是坐在原来的沙发中间，季徽坐在余珍旁边，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同仇敌忾的和睦样子。
季涂想不起来为什么当时贵州回来之后，还没有删掉和季康的那个私密相册，这个相册真是经历了不少。
现在被他妈用他的生日当密码打开，看到那些年和季康在一起的画面，余珍的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身体条件反射的觉得胸口闷，头疼脑胀。
“本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也不应该是这么被你们发现，但既然看到了，就注定过不好这个年了。”
既定事实摆在眼前，季涂就算是想解释也没法解释，在一瞬间，季涂居然产生了如释重负的心情。
“你什么意思？”余珍气的咬牙切齿，季涂居然没打算解释。
“爸，妈，你们是我最亲近的人，一直以来，我都不想瞒你们，但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刚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我也很迷茫，我也痛苦，我也知道，这没法儿见光，我也自我挣扎拉扯，但我想明白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有什么错。”
“这还不是问题？还不是错？那什么才是问题，才是错？”季徽本来只是沉默，他以为可以听到季涂的解释，却看见季涂这个态度，气的站起身指着季涂吼。
余珍也站起来：“我跟你爸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长大，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吗？”
季涂不说话了，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
“死了算了，我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