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灵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哭了好一会儿，才收住声来，叶清初却仿佛小大人一般一直拍着她的后背，半晌后才说道：“便是知道你会如此这般，是以我才不来见你的……”
若说还有什么事能让十一岁的誉王殿下失了方寸，一个是承平帝忽然的关心，第二个便是四殿下叶清灵不高兴。
若说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是值得怀念的，那大概就是比自己没大多少的叶清灵的照顾吧。
“姐姐，你不用一直抱着我的。”
“不可以，你是我妹妹，我不能放开手。”
六岁那年的记忆忽然又出现在了脑海中，叶清初摇摇头，语气也温和了不少：“好了，我真的没事了，早就能上马再和那些兽族打仗去了。”
这一句话刚一出口，叶清灵的脸忽然便黑了：“你就心心念念的想要去上战场么！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死在那里怎么办！”
“你就非要在年节的时候咒我吗……”
“叶清初！”
“好了好了，母皇不是要姐姐带我去那个什么‘古灵精怪阁’吗？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叶清初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四下打量了起来。
“这里就是古灵精怪阁。”叶清灵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瘫坐在椅子上：“啊！在母皇那里得遵守规矩，屁股只能沾着椅子边，为了不从椅子上摔下来可是难为死我了……”
“……这里有什么古灵精怪的？”叶清初看了半晌，装点很是正常，也没看见什么奇怪的地方。
“前些时日，母皇又是要打我没打下去，说我是个小古灵精怪，然后我就说，那我的衣裳就是古灵精怪衣，我的寝殿就是古灵精怪阁咯，然后母皇就记住了。”叶清灵歪歪嘴：“五儿，你说姐姐我自号古怪居士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这三个字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叶清灵撇撇嘴：“明日的演练，喜嬷嬷有告诉你你站哪里么？”
演练自然是为了后日的祭天，祭天的地方倒是不远，就在初希城北七里，和苍凉军大营相聚不足一里。
“喜嬷嬷说……”叶清初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清灵：“母皇身后一排正中。”
“嗯？”叶清灵愣了一下，欣喜地捉住了叶清初的手：“五儿！我就知道会是你！”
叶清初却很是平静：“你真的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者，储君也。”叶清灵挑挑眉毛：“玄羽落在你身上，我将来也能放心做个逍遥王。”
“不，你不知道。”叶清初的眸子中忽然失了光泽，转过头去低头道：“你不知道。”
储君，怎么可能是她呢？
原来在自己母亲的心里，自己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我不知道什么？”叶清灵见她这模样有些失落，忍不住凑过来想看着叶清初，但叶清初却径直走到了左侧的偏殿，此处是叶清灵的书房。
文、史、兵、数、乐、画、礼，北面的墙整个被砌成了书架，各种不同类目的书被分门别类按厚薄井然有序地码放在书架之上，南窗下的书桌上还放着一本书，中间插着一枚坠着红流苏的玉书签。桌上的烛台都没熄，只剩下最后一豆火光还在空中漫无目的的舔着，宫中这等规制的蜡烛一根可以烧三个时辰，如今眼看着是要灭了，看来三个时辰前，自己还在睡着，自己这姐姐便已经起来念书了。
叶清初记得，当初自己还在哇哇哭着要找承平的时候，叶清灵便已经自己捉着笔学习写字了。从小，她就比自己懂事，也比自己好学。
叶清灵跟着走了进来，见叶清初盯着书中夹着的那书签出神，笑嘻嘻地随手把书签抽了出来，拿在叶清初面前晃悠着：“嘿嘿，没想到吧？你送我的这块玉佩，我实在不舍得戴在身上，生怕跑了或者跌了会弄丢弄碎，看它薄薄一片，就拿来做书签用了。”
叶清初转过身来，抱着叶清灵一言不发。
“五儿这是被我感动哭了么？”
“才没有。”
“就你嘴硬。”
“就没有。”
“姐姐让人跟母皇说一下，今晚你留在我这儿睡？母皇知道你从小就跟着我的，肯定会答应。”叶清灵哭笑不得地说道。
叶清初猛地瞪大了眼睛，低声说道：“不行……”
“嗯？”叶清灵有些困惑：“怎么不行了？”
她脑海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的念头，甚至忍不住在猜想叶清初是不是在担心自己知道她即将成为皇储，会暗地对她下手。
“四殿下！誉王殿下！喜嬷嬷来传陛下口谕了！”叶清灵心中正在一点点变凉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了宫人的声音。
“走吧。”叶清灵叹息了一声，独自走在前边。
“陛下说了，二位殿下免跪，陛下口谕，今夜酉时后誉王殿下前去昌明宫面见，陛下令老奴来提醒一下二位殿下，姐妹两个一起玩耍可以，誉王殿下莫错过了时辰。”喜嬷嬷说完便离开了，留下了叶清灵犹疑不定地看着叶清初。
叶清初倒是轻松了不少，承平这一句话倒是给了她十足的理由，叶清初等喜嬷嬷走远了，才转过身来看着叶清灵道：“方才正打算说呢，母皇也是巧，派来了喜嬷嬷，倒省得我说了。”
叶清灵心中的疑惑顿时便消失了，看来怕是昨日或者今晨承平便与叶清初说过，又怕自己和她玩起来忘了时辰，并不是自己所猜测的那样。
“我还以为五儿长大了不喜欢和姐姐一同躲在被窝里玩了呢……”叶清灵嗔怪地白了她一眼，打趣道。
果然，这话音还没落下，叶清初那张小脸便黑了个底儿掉。
偏生叶清灵一看见叶清初这副表情就想逗她，眼珠子一转便凉凉地说道：“好了好了，我们誉王殿下可是沙场上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才不是半夜吓得睡不着觉躲在姐姐被窝里哭唧唧的小磨人精呢。”这下叶清初整个人直接僵住了，便是六七岁的事儿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两三岁时的事情，她哪儿会记得清，只能叶清灵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但是她心里还有些疑惑，自己两三岁，叶清灵也就四五岁，自己都记不得的事情，她怎么会记得？
“对了！我怎么把这个忘了！”叶清灵忽然一拍脑袋，跑到书架前拿出一本书来，翻开一页对叶清初说道：“五儿，你整日都在军中，这个你一定看得懂！你快告诉我这阵法到底有何玄机！”
叶清初仔细瞧了一眼：“哦，你说死轮阵啊！”
也不知是不是承平帝叶仁宁的血脉太过强大，承平有五个子女，长子早夭，次子文弱，但这三个女儿却都喜欢钻研行军打仗。在这一方面，她们都像极叶仁宁，她当初做了十五年皇储，除了怀孕生产其余几乎半数的时间不是在军营，就是在边关。
尤其是生在初冬的叶清初，她出生于一场持续了一夜的攻城战刚刚结束的黎明。
叶清初当然不知道这些，她拉着叶清灵走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随手研了点墨，从怀中掏出一杆崭新的沙鼠笔蘸了一下便在纸上画起了了苍凉谷的地势图。
叶清灵连忙接过来继续研墨，眼睛认真地盯着那地势图，叶清初画完了地势图，才在城上与城下圈起了一大块地方，搁下笔说道：“你看，这范围内便是这死轮阵的布阵范围，死轮阵极大，只此一阵便要用去五万人。死轮死轮，便是说敌人落入阵中便犹如落入死亡的轮回中一般，十死无生。”
“嗯，那具体呢，书上写得太粗略了，只知道兵种，总共五万人，却不知道具体构成和攻击顺序。”叶清灵点点头，这些她都知道。
“外圈为盾兵，五千人呈半圆将大阵与城包在后边，顶着比熊人高出两尺的丈二刃盾，这种盾你应该没见过，内侧有三个可以拆下来的轮子，移动的时候就把轮子装上，推着走，放下的时候就把它竖起来，卸掉轮子。这盾是铜铁共铸，非常结实，而且外侧是纵横交错的利刃，纵然熊人可以举起这等重量，但是那利刃会将他们的爪子割破，让它们无法抓举。
盾兵后边为两圈□□兵，也是五千人，□□兵的武器是近战杀器，熊人是兽族的近战主力，天生皮糙肉厚，一般武器伤不得他们，但是在这喷火的玩意儿面前他们还是得死。□□在向枪筒中注油的时候会有大概三次呼吸的时间断火，第二排的□□兵便来顶上，刃盾之上有活窗，□□兵只需将枪筒搭在上边便可喷火。
□□兵之后是五千人的长矛手，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掩护□□兵。熊人力大，有时会将身材瘦小的狐人或者豹人扔过刃盾，盾后便会危险，而长矛手的任务便是解决这些被抛过来的兽族。他们手持丈三长矛，配一把三尺短刀，远的便以矛刺死，近的便用刀来斩，熊人与其他兽族不同，一年只一胎，数量不多，所以长矛手的任务并不重。
之后便是七千五百人的弓手，负责吊射熊人军团身后的那些身体不如熊人强悍的兽族。再之后是便是城上了。
城上最前列是枪弓手，四行共两万人，他们一般分两队作战。枪弓比弓力道大上三倍，射程远上两倍，一般前两排随□□手一起针对熊人，用的是特制的三棱倒钩箭，扎在熊人的腹部或者是眼睛上便是那种无法治愈的伤口，若想拔箭还会带走一片血肉。后两排用的是铁杆圆箭，这种箭就像放大的绣花针，辅助弓手射击后排的兽族，往往一箭能洞穿两名兽族的身体，没有箭头与尾羽就是为了将这伤害扩大，铁箭，牺牲了射程，但是在射程范围内，伤害是翻了倍的。
再之后便是投火车，五百辆车，两千五百人操作，一人瞄准，一人填弹，一人点火，两人上弦。这投火车射程更远，而且打击范围更大，用来压制兽族的后续军团。”
叶清初讲完，叶清灵抬眼诧异地问道：“那还有五千人没说啊，他们呢？”
“那这是后勤兵，每两个竖列之间有四人，城上城下架上滑索，火油箭矢由滑索运过去，他们将东西取出来放在各个战士的身边，尤其是投火车和□□兵，消耗最快，其实严格来说这大阵是五万零五千五百人才对，还有五千人负责输送物资，五百人专为投火车扛火雷弹。”
“运输要五千人？”叶清灵只觉得头皮发紧，如此大规模的运输队伍，这大阵的消耗得多恐怖！
“是啊，死轮阵只在兽族几乎将全部的兵力都压过来时用，直到兽族死伤殆尽前绝不停下，几乎无间歇的攻击，消耗岂能不大。”叶清初倒是很平静，她当然见过死轮阵，虽然并未在阵中，而是与师父一起在城上指挥。
可是，她很清楚这大阵到底有多可怕，那一次，在尽诛来犯之敌之后，五万余将士，四去其一。
真正被兽族杀死的并不多，只有数百人，其余的，都是生生累死的。
此阵对敌凶狠，对自己也很是残忍，大阵出城之后，便堵在城门口，城门便落了锁。是有滑索可以收回空的箭壶和油桶，但是那滑索却载不动人。
是的，打不退敌人，便别想回城了。
“五儿，我忽然觉得这大阵好恐怖……”叶清灵抓紧了叶清初的衣袖，自己的袖子不小心染了纸上未干的墨汁也不管。
“战场，哪儿有不恐怖的。”叶清初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说也知道了吧，吾皇的基因就是那么强大。
我倒是很会找时间（超级能偷懒），现实元旦，书中也是元旦（在玄羽国这就是新年～）
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