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初与叶清灵进入书房，无欢与往常一样，纵身上了书房顶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整个王府。

今晨醒来，叶清初便是那副模样，失魂落魄，双眼空洞，不看自己。

无欢清楚，叶清初这模样只因为她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关。

说来好笑，明明该是自己露出这般表情才对，偏生这表情出现在她身上之后，无欢却没心情去怜惜自己了。

冬日的风很冷，她的手脚有些凉了。

一丝笑意忽然出现在她的嘴角。

书房中的叶清初手忽然一哆嗦，杯子中的茶水险些翻了。

叶清灵恰好又看完一遍那个名单，一抬眼恰好看到这一幕，不由有些纳闷：“五儿，你这是怎么了？”

手抖？

莫不是？

嗯？

这小妮子昨晚到底怎么折腾人家小宫女了？！

叶清初抿了一口茶水，低声道：“四姐只管从中选出自己心仪的人便可，根本不需要来问我。”

“你别告诉我这六个全和你没关系！”叶清灵把名单往桌上一摔，瞪着叶清初。

“嗯。”

“嘿！我真是——”叶清灵站起身来摩拳擦掌了半天，气馁地坐了回去：“算了，打不过你。”

诚王成年早过叶清初四年，纵然叶清初本事再大，可是人脉还是比不上诚王。

叶清灵绞尽脑汁才想出个助她一臂之力的法子，偏生这小笨蛋自己硬给搞砸了。

封地选了最差的，助力也一点要的意思都没有，她是自恃储君之位一定是她囊中之物，所以懒得梳理人脉么？！

此刻朝中自己的人脉都比她广了不少！

叶清灵再度翻开那本名单，她还是觉得一定有什么藏在深处的东西。

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叶清灵试探着说道：“啊，也看不出个什么好坏，那就从家世筛选好了，这个童瑶……出身好像是最低的，就不必看了吧。”

叶清初依旧没说话，但叶清灵却看见她的手指动了动。

果然，她的嫡系在苍凉军中！

叶清灵以为自己找准了真相，将名单揣进怀里便离开了，叶清初刚才那举动在她看来就是表态，另五个人看不出哪个和苍凉军有联系，但是深挖之下，一定能找到！

叶清初却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其实叶清灵刚才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以叶清初的直觉，方圆五丈内哪怕隔着墙她也能听见所有动静，刚才那一出，不过是因为她听出了一点不对劲。

走到书房外，叶清初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很是不自在地快步走回自己卧房，掩上门之后脸忽然便红了。

今日清晨醒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无欢，可那家伙却像没事儿人一般，仿佛昨晚根本什么都没发生。

叶清初心中的愧疚和慌张时刻煎熬着她的心，但无欢却没一点反应。看样子好像无欢真把自己当做了个兵器或者是物件，但叶清初自问还是做不到那么绝情，可无欢根本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叶清初总不能自己凑上去问她怎样吧？

深深的失落感忽然爬满了她的心头，但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清初依旧憋在王府中，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多嘴，初希城中忽然传开了一个小道消息：誉王殿下，不喜男子，只爱女子。

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纷纷想要去探听这消息的真假，但事到临头才发现，根本无人可问！

誉王殿下在朝中和哪位朝臣走得近？根本没有！

真说亲近的，唯独定王殿下一人。

谁有那胆量去找定王殿下核实这个消息？

无欢还和往常一样恪尽职守地守在叶清初的身边，是以根本不需要窥视，就看见了叶清初手中忽然多出的纸条。

若非今朝花正艳。

这冷不丁看起来像是一句诗，其实是一句暗号。叶清初随手翻开书案上的那本《行兵六十四阵》，看一眼纸条便要翻动几下，不消片刻，一张纸条已经被叶清初解读出了真正的含义。

“十日前，喜……喜嬷嬷？”叶清初恍然大悟，果然，这事又是自己母皇做的。

叶清初本是反感承平插手她的私事的，但承平这次的行为，却并未让叶清初太过反对，甚至在弄清楚是她的意思之后，再不表态。

无欢清楚，承平授意喜嬷嬷去散的这个谣言，其实是为了维护皇室尊严，或许还有别的意思。

无欢不清楚的，叶清初清楚，承平除了不想让世人认为皇室竟无能到让皇嗣重伤之外，还要继续利用自己。

叶清初面无表情地将那纸条凑到灯旁烧掉，如果结果是她想要看到的，那她愿意继续这样被承平利用。而今她已不是当初幼小的孩童，当初对承平的举动完全不明白，只觉得很是不公平，甚至记恨承平，而今，她却愿意接受承平的安排，只要一切会按照她的心意走下去。

“王？”无欢却没料到叶清初会毫无反应，毕竟这事儿发生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不管叶清初到底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或者两者皆有，承平这样替她做决定是个人都不会乐意。

叶清初站起身来，用脚将书案下的那块砖盖了回去，方才的一切，她都没有支开无欢。无欢身为暗卫，明面上是承平派来保护她的，暗地里许是也有监视叶清初的意思，但叶清初却知道，无欢并不会将这种事告诉承平。这么多年来，无欢也没让她失望过。

而且，这支如同叶清初在外界的眼睛一般的情报队伍，还是无欢替叶清初搭建起来的。

“无碍。”叶清初一边向外走，一边低声道：“诚王与粮曹的见面，如何？”

无欢怔了一下，立即道：“是，按您的意思，并未阻止。”

叶清初无声地露出了一丝笑容，多亏了无欢，自己才知道粮曹总司身边那位“忠诚”的侍卫，乃是暗卫中的“朔方”。

自己可怜的三姐，这些日子在母皇面前装的有模有样的，却还是犯了蠢呢。

“本王好像还没问过，你在暗卫中的代号是什么。”叶清初站在院中，将身上的长袍掖进腰带中，练起拳来。

“属下么？”无欢从怀中取出一块赤色令牌，叶清初能看出那是金属，却猜不出到底是哪种才能做出这如火焰一般的赤色。

令牌上只有两个字：夜枭。

“没点相似之处。”叶清初的身影快得几乎看不到，只能听见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无欢就坐在树下，微笑着看着前边宽敞的院子，像是在看叶清初，又像是发呆。

叶清初知道无欢看不清自己的身形，更别说看清自己的表情了，趁机注视着她。

上次的事过去已有半个月，她也好，无欢也罢，都没再提及那件事，但这情绪却依旧梗在叶清初的心中。

叶清初忽然有了一种想要负责的念头，是自己害了无欢，那自己就该担上这责任。

可这念头对于无欢来说会不会太过荒唐？叶清初连找个问的人都找不到。

四姐……叶清初微微摇头，四姐心性依旧未定，若找她来商量，那答案怕只会让人啼笑皆非。

叶清初权衡了许久之后，在无欢面前停下身子，沉声道：“年后若母皇提及选妃，我想向母皇要你。”

“啊？”无欢错愕地看着叶清初，被她这冷不防的一句话惊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本王无法把你和兵器等同对待！”月光将树影投在叶清初身上，掩去她的面容，藏住她的神情。

无欢张了张嘴，还是无法说出任何话来，叶清初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你是介意本王今生与储位无缘？还是介意本王不是男子！”

无欢连忙摇摇头，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冲叶清初单膝跪下：“王，并非因为那些，只因无论出身还是年龄，属下皆是配不上您……”

“在母皇的心中我和你并无区别，不过是棋子罢了！”叶清初转过身背对着无欢，声音中带着一丝薄怒。

“呵……王，您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么？”

“属下心知您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您向来都是这么个宁可死也不愿别人替您受伤的性子，属下都知道。可是，王，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只是个无关痛痒的小事，您根本没必要放在心上。”

“您大可当做属下只是替您挡了场雨，或者是为您沐浴更衣，不必想那么多。属下说过，属下只想要一心仪之人，若说心仪，首先便是两情相悦，也就是互相喜欢。王您正年少，尚不知那是何意，属下又怎敢问您要这倾心二字。”

“既非两情相悦，若王执意要为了您心中的内疚而恩宠属下，属下只能说自己受不起，宁可您恩赐一死。”

无欢说完，决绝地站起身来，闭上眼睛，将头高高抬起，像是准备好了让叶清初捏碎她的喉咙。

叶清初的呼吸随着这最后一句话顿住了，面色变了数变，双手紧紧握拳，双眼死死地盯着无欢。

半晌过后，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喜欢，喜欢就那么重要么？”

“是，喜欢深了，便是爱，爱深了，才会有相伴一生的决心。”

叶清初踉跄一步，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剑：“是，那喜欢或是爱到底是何含义，我不懂，确实不懂。”

说罢她大步走向自己居住的启明苑，走了三步却又停了下来：“够了，你不必这样，你只说你不愿意，本……我自然不会逼你。”

这句话落下，脚步声忽然出现在无欢的耳朵中，她睁开眼睛，脚步声已经随着叶清初远去了。

看来这小主子现在心里很是不舒服，怕是气息都乱了，乱到提气轻身都做不到。六年了，这是无欢这六年来头一次听到她的脚步声。

无欢无奈地苦笑一下，自己果然没看错，自家这小主子虽然封王封得早，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丝绯红爬上了她的面颊。

她这小主子而今身高已超过她一些，当初清秀的面容如今坚毅又俊秀，似是因为当年那伤的影响，这小主子无论是身形还是容貌，都是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

这么一张脸，微微有些羞涩地硬装作霸道的模样来说要对自己负责，说实话，不心动还真的是很难。

但无欢拒绝的原因是，叶清初这羞涩是源自于茫然和性格的内敛，并非是源于心动的紧张。

她只是现在年纪还小，若自己答应了她，等到她真正长大之后，定然会后悔吧。无欢看着她，心想道。

“将军，王吩咐了，她自己能自行沐浴，您今夜便早些休息吧……”无欢刚跟到后院，就看见绮罗候在启明苑外边，听清她说的是什么之后，无欢更是哑然失笑。

“定王殿下还真没说错，你家殿下还真是个爱记仇的性子。”无欢摇摇头，回到房中坐在床边，一边换衣服一边却差点笑出声来。

渐渐的，换着衣服的手笑得哆嗦着再也攀不上衣襟，无欢干脆趴在床上，抱着肚子无声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浴房中叶清初的脸却陡然黑了。

“无欢，侍浴！”

一丝尴尬的神色自无欢脸上闪过，下一刻又归为平静。方才那一出过后，本以为自己今日能悠悠哉哉地好好泡一泡，这小主子一发火，今晚还是随便凑合着冲洗一下算了。

穿好衣服走进启明苑正房的正堂，敲响浴房的门，下一刻门便开了，自家小主子虎着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身上只少了一件牙色的袍子。

无欢皱着眉往旁边一看，果然，那件袍子被丢在地上了。

“这衣服洗一次可是好生麻烦的，天又这么冷……就不能给下人省点事。”无欢心里是这么想着，还是先去把袍子捡起来，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才走过来替这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脱掉一件袍子的殿下宽衣。

往常时候，叶清初总是会将目光投向一边，回避开无欢的目光，今日她却始终直视着无欢，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随着衣裳一件件的离开，那晚曾和自己相拥而眠的身子再度出现在无欢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少年老成是不存在的～

嘴上嫌弃自家老姐幼稚的某些人，自己其实也就是一人小鬼大的小屁孩～

我王的初恋注定是要很苦涩的，没辙，谁让她其实是个抖M呢

(????)=?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