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一天又开始了。
“其实昨天晚上的七夕夜会还算不错，”一身睡衣的苏北冥懒懒散散席地而坐，把手边堆成山的信件一封封拆开草草看过，“但下次你拿到这种东西应该早点和我说。咱俩已经过了热恋期了，不需要像小情侣一样琢磨着制造惊喜了。”
“但生活总要有些意外之喜的，”蒋哲辰坐在床上将那长发托在手上慢慢梳理，“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让你的生活再无聊下去的。”
“你答应我的事多着呢！你做到几个了？”北冥将手里的信纸摔在一边，嗔怪着，“你和这些家伙一样，抓着点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自作多情地整点没用还费劲的玩意来表达心意……啧，弄疼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错了错了……”“但那上呈的冰糕还是很不错的，这个给你加分。”
北冥突然停下手上的事扭过头看他，多此一举地解释：“别难过，我不是在生气哦。”
真可爱。哲辰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腮：“好的。”
这些信来自同样参与晚会的其他同事上司们，内容大多是对苏北冥突然出席的惊讶和对其身体假模假样的关心。毕竟这是北冥负伤之后第一次现身的天界活动，蒋哲辰的陪同也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欲盖弥彰。
在拆掉三分之二的信件后，苏北冥颤抖着拆到酸疼的手腕终于决定整个公关。
“白鸢。”“殿下，我在。”
白鸢凭空而出，无时无刻，随叫随到。
北冥倒在蒋哲辰怀里被捧着腰肢，像只猫一样伸懒腰：“啊呀～把这些垃圾处理掉，再发个公告堵住他们的烂嘴。”
“是，殿下。”“下次跳出来再有精神一点，软绵绵的没吃香吗？”
“奴婢懂了。”白鸢笑眯眯，“下次我会立刻跳出来，举手喊‘到！！’”
哲辰偷笑被抓个现行。苏北冥坏兮兮地歪头看他：“笑屁，你也是，一视同仁。”
“好好好。”“来一次试试……蒋哲辰！”“到！”
“很好……白鸢！”“到！”
什么金角银角牛鬼蛇神的，屋子里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对了殿下，奴婢这里还有两封地府来信。”
工作又来了，欢乐的气氛瞬间消失。北冥悲伤地扭着身子蹬着腿闹腾，最后翻过身往哲辰怀里一钻，撅着屁股熟练地开始装死。
“给我吧，”哲辰拍拍面前的屁股，“是陈溯冥的？”
“不是，这封是投胎部总司的来信，孟婆特意叮嘱我绕过冥神大人直接交到殿下手上；这封是对鼠王的审讯通告，是刑部的统一公文。”
怀里的苏北冥无动于衷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哲辰便放心地接过信拆开来。
审讯报告繁杂琐碎，大致是鼠王与魔残合作的事实证明以及对袭击案的补充，哲辰潦草提取出几个重点讲给北冥听，接着便拆开另一封。
孟婆的信很简短：“您的猜测是错误的，对作用原理的调查需转变思路。”
“什么……原理？”
苏北冥缓缓翻身瘫在了他盘起的双腿上，哲辰低头看着他脸上露出的淡淡死意。
“很抱歉我不能说，”他无奈叹声，“很抱歉。”
“哦……没事，理解。”哲辰抚摸他的脑袋，“别逞强。遇到瓶颈了我可以提供一些思路。”
“那你真好。”北冥傻笑俩声，又冷下脸。他猛地弹起，愤懑地锤了下地。
“活爹！今天怎么还有件事！”
……
“open the door。”
门终于被不太乐意地打开，开门的人还没开始谴责这般的暴力执法，话就已经被堵死在嘴里。
“不是为了医保不是为了口供不是为了逮捕更不想询问有关你们大半夜被凡人召唤到十几公里之外的事情。”北冥稍作停顿，“旧的身份信息系统更新换代部分身份信息登入可能出现疏漏需要本人检查核对确认无误请二位跟我们走一趟核对验证信息谢谢配合。”
陈述终于结束，苏北冥长舒一口气，抬眼盯着被震撼到无声的玄台静止在原地。
“……你上辈子是机关枪吗？”玄台转向同样一脸震撼的蒋哲辰，“他平时办公也这样吗？”
“并……没有……”
“请配合，谢谢。”北冥冷着脸。
“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
……
事情倒是没有玄台想象的繁琐，科技发展的现在连地府的服务系统都被智能化完善，尽力做到了“跑一次，不麻烦”。
“仔细想想……我还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旁边窗口的烛渊偷偷摸摸凑近，“我多大了啊？”
“三岁。”“真的？那我写了……”“别，逗你的。”
烛渊垂头丧气地把基本空白的档案递交，若没有这官方认证的身份他就是彻彻底底的三无人员了。
玄台最后看了眼曾用名处勾选的“无”，也递交上去。
“走了烛渊。”
走出办公厅，走廊上的苏北冥中断和哲辰的攀谈，起身看着屋里走出来的两人，“两位可以回了。”
“不，我有事要问你。”
“问我？”北冥微微眯眼，“好，你问。”
“苏北冥，”玄台拽紧身侧的烛渊，“你和烛渊的交易是你自己拿定的主意而非天庭指示，对吧？刻意让我看见是为了挑拨离间，对吧？”
他毫不避讳的质问火药味十足，苏北冥也终于有了些其他的表情。
“是，又如何？两位嫌疑犯对我的办事风格有何不满？”
他冷笑一声向前靠近玄台，搞的气氛剑拔弩张。哲辰赶紧捉住北冥的手搭上他的肩，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对面的烛渊也赶紧张开翅膀，随时准备阻拦纷争保护玄台。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玄台咬牙切齿，但终究还是放弃抗争，“我万分理解并愿意配合。”
“那我就在此代表地府全体工作人员感谢您的配合。”
北冥伸出手不轻不重地在哲辰腰上掐了一把，勾着他转身走向电梯间。
“我送二位回去，这边请吧。”
叮咚，电梯到达。踏进电梯前的玄台最后看了一眼楼层，拉着烛渊也进了那间气氛别扭的铁皮笼里。
这是十六楼。
……
白鸢在车库等着众人。靠近门口的苏北冥摁下负一层，大有和玄台僵持下去的意思。
“不必送了，”玄台侧身过来摁下一楼的按键，“我们自己回去。”
“待客之道罢了，不麻烦的。”
玄台不准备理他，他拽着烛渊打算在到达一楼的一瞬间溜出去。北冥似乎也料定了他们要偷跑的主意，他抱着胸靠在门边甚至没有把一楼的摁键取消。
沉默的空间里，四双眼睛都盯着那逐步减小的数字，在心里倒数着。
十、九、八……
北冥突然皱眉，放下了抱在胸前的双臂伸手扯住身后的哲辰。
三、二、一……门开了。
“别出去，这不是一楼。”
漆黑的门外若余烬般寂静，空间被黑暗阻塞连一束光都透不进去。玄台收回脚步，也皱起眉来。
“关门试试。”北冥挡在所有人面前，示意哲辰。
一阵频繁的按键声后：“没有用。”
门关不上了。玄台抬头看着屏幕上闪烁的数字“1”，内心一阵发毛。烛渊将他揽进自己怀里，后退几步靠在墙上怀疑地打量门口的两人。
“这不是我的指示。”
猜疑是没法用三言两语制止的，北冥很清楚这点。他放弃解释，决定着手调查。
“距离水平面高度差接近五十米，十三至十五层楼的高度。”他将手搭在墙面上，“电路设备正常，无魔咒气息，但我能感受到什么几乎包围着电梯。”
“你居然能测出这个高度？”烛渊瞪眼。
这不是关键，重点是他们几乎没有下降，而罪魁祸首就隐蔽在附近。
“北冥的假身刚刚感受到了异常，但我肉身没有。”哲辰分析，“它必然运用了钝化感知的幻术。”
“所以这外面是什么？”玄台凝视未知，“它制造的幻象？”
苏北冥没有回答，他只是思索着，接着便突然将手伸进那黑暗。
顷刻间，实体的黑暗瞬间攀上他的手臂化作棘刺穿透了他的身体，擦过玄台的耳根，将北冥连同烛渊的羽翼一起重重钉在了墙面上。
“北冥！！”“烛渊！！”
窄小的空间阻碍了长刀出鞘，待哲辰砍断那棘刺时，电梯门也随即若断头台一般狠狠关上。被截断的黑色化为一滩烂泥渗透进地板，北冥也从墙上跌下。
“你发什么神经？！”“咳咳……运气不好，猜错了。”
烛渊没有事，那黑羽只不过是衍生体，但北冥就不一样了。玄台扯下一块衣服布料直接塞进北冥胸前的伤口，一边止血一边骂。
“苏北冥你……真是个疯子！”
北冥疲惫地笑了声，闭眼倒进蒋哲辰怀里。
灯光闪烁，再次复明时，显示数字的电子屏已经变成了一张鬼脸。
“电梯里的四位皆是有罪之人，既苍天难行正道，那就由我来审判你们。”
烛渊啧了句，低下头。
“说出自己的罪行，我将施予你们公平的审判。你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别听它的。”哲辰一手搂着昏死的北冥一手抓着刀，抬头看着玄台，“他在挑唆我们自相残杀。”
“我知道，我还不至于这么冲动。”玄台伸手抓住全身发抖的烛渊，“你也冷静。”
烛渊脸色苍白地点点头。
“哲辰，你能击碎地面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哲辰又些为难，“或许击破电梯也不定就可以杀死这个混蛋……”
“哲辰遇到过这种情况？”
“根据刚刚北冥的尝试，我猜测，这是恶灵附在了电梯中。即使我们粉碎电梯，对恶灵本身的影响仍是微乎其微。若它趁此附身于人体……”
玄台不得不承认，哲辰的顾虑都是必要而准确的。
“好了各位！挣扎是无用的！”诡异的机械音桀桀恶笑着，“既然罪人们都不想承认错误，那就由我来说吧！”
“蒋哲辰，你曾盲从信仰，屠戮生灵。你身上背负着无数不屈的灵魂，他们将会蚕食你的意志将你送入虚无！”
蒋哲辰愤恨地盯着屏幕上的鬼脸，但终究没有反驳。
“烛渊，纵使你如今怎般赎罪，那些被你杀害的人就能活过来吗？纵使你如今怎般忠诚，你就敢说你身上流淌的血液不是肮脏，你的内心不是龌龊的？！”
“没有……”烛渊低着头，咬着的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我没有的……”
“苏北冥……这家伙我就不用说了！成神之路铺满尸骸，他却也只会像冥界的河水那般冷漠！”
“至于你……你真觉得你能瞒天过海吗？很抱歉，我身为审判者知晓你的一切！你的身世你的罪恶你所欺骗的一切真相……”
忽闪的灯影逐步显出阴红的血色，玄台在冰冷的空气中缓缓抬头，盯着那副丑恶的鬼脸。
“闭嘴。”
纯粹的欲望若肆意生长的草木，顷刻充盈于牢笼。哲辰诧异地看向这个陌生的玄台，不相信这般恐怖的恨意竟是来自于他的友人。
“各位，做好准备。”
血迹腾起化为符咒，烙印般重重砸在了墙面上，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叫，哲辰的刀光劈开了地面。
失重的感觉刺激着玄台的心脏，飙升的肾上腺素让时间放慢。身后的黑羽罩住了他，烛渊抓住玄台将他抱紧。两人的力量迅速交织，无数藤蔓被魔咒催生着冲破四壁，成功将两人拦截在了空中。
“烛渊！”“玄台……”
他们吊在半空面面相觑，也终于可以松口气。
“我刚刚听见了苏北冥的声音……”“是的，是他。”
电梯井深处回荡出长刀插进硬物的声音，看来他们也没事。
“两位！”苏北冥的声音若鬼魅般传上来，“绝处逢生，对吧？”
……
“已经派人封锁电梯间调查现场了。”苏北冥从人群里走出来，为几人拿来倒咖啡的纸杯子，“这次就不叨扰你们再录口供了。”
他的胸口仍是血淋淋的，玄台垂目看了两眼，什么也没说。
“玄台，谢谢配合。”“……你在和我说？”
苏北冥耸耸肩，无所谓般。
“我早知道的，伤到你没这么容易……一个顺理成章的出血方式，避免怀疑你接下来的作为……”玄台低着头有些恍惚地回答。他盯着杯中咖啡那热腾的液面，连烛渊叫他都没听见。
“你们还是要自己回去？一起吧，避免再出意外。”“不了不了，玄台说过了不要。”
烛渊从背后搭上玄台的肩像是推车般要将他运走，玄台却突然回过神来停住脚步。
“苏北冥，你不会信吧？”“什么？”“那些胡话。”
被蒋哲辰披上外套的苏北冥顶着那张气血不足的脸，捉摸不透地笑起来。
“我分得清那是不是在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