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东方广场。

位于一层的活动中心，名为“还看今朝·名家与青年对谈会”的活动舞台早已布置完成。出席本次活动的嘉宾，除却M大数学系教授、考研名师杜金山之外，还包括K大经济学教授吕行和知名历史作家何星光。此时此刻，距离活动正式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尽管三位老师还没就位，但是台下的座位上已经坐满了参与此次活动的观众，其中就包括来自S省高等数学研究所的所长章晓青、战斗中心主任彭莱、治愈空间负责人尚丹、研究生南祎，以及刚刚加入队伍的S大社会学系本科生小红。

自从落座之后，小红就紧张地向四周张望，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看什么呢？”南祎问道。

小红担忧地说：“我在看，万一一会儿要是出事儿，现场那么多人怎么疏散。”

“这个你不用太担心，所长来之前都跟萧队长都做好预案了，疏散群众问题不大。”南祎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看见媒体队伍里边那几个穿黑背心儿的壮汉了，那就是萧队长提前安排好的人。萧队长这人很可靠的，疏散这方面你就放心吧。”

“好，不过——”小红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凑近南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还在担心一个事儿，我想知道那个爱抖露今天来没来。”

“啊？”南祎问声赶紧往周围看了看，但是完全没有看出任何异常，“你觉得她会在现场？”

“嗯，前两次事件她都在附近，如果她是始作俑者，这次多半也会在现场。但是她在视频和直播里都是那种很浮夸的打扮，倘使她改变了自己的行头，说实话也很难辨认出来。不过我总是觉得，她就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两人正说着，主持人引着三位老师上台了，现场随即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整个座谈会主要分为两个板块。第一个板块是由主持人和三位老师交流，让他们来谈谈自己年轻时候的经历，以及对于当今年轻人的理解和期待。

现场气氛一直很热络，尤其是历史作家何星光老师还提到自己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说因为当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学什么，就和一位同学约好了抓阄决定，她自己抓到了理科，便去了理科班，而她的那个朋友本来抓到了理科，却搬着桌子进了文科班。到后来她对历史爱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却得知大部分院校的历史系不招理科生。于是她越想越愁，越愁越肚子疼，最后直接疼到了医院。结果到医院一查，才知道是因为晚饭前吃了凉橘子导致肠痉挛犯了。她的语言就像她书里的文字一样生动幽默，引起了现场的阵阵笑声。

尽管何星光老师因为高中选科问题没有报考历史学专业，但她还是凭借着自己努力在研究生阶段和自己最心爱的历史学“拥抱”在一起了，这次“重逢”也最终让她在自己喜欢的领域继续深耕下去，因而才有了成为历史作家的如今。不过，在谈到究生阶段时她提到：“其实我一直也在关注每年考研的情况，真心感觉现在的年轻人考研真的太不容易了，几百万人参加，好几十人竞争的可能只是一两个录取名额。所以能够踏上这条路的年轻人，不仅仅需要努力，同时也都具备过人的勇气和魄力。”

“确实是这样。这两年我能感受到，学生们都没事压力都特别大，尤其是在数学这个学科上，很多学生都感到力不从心。”说话的是杜金山，M大数学系的教授，同时也是凭借幽默的讲题方式和犀利的语言风格在互联网上广为人知的考研名师，“但是要达到目标确实是要付出代价。尽管我知道这很痛苦，我还是会扽着他们，让他们用劲儿点，再用劲儿点。其实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他们都已经这么难了，肯定是希望他们能够都有个好结果。”

杜金山言毕，主持人笑了笑说：“还真是很难得见到杜老师这么温柔的一面啊！其实也能够看出来，虽然杜老师表面严厉，内心还是很柔软的。”

“毕竟这是对谈会不是数学课堂嘛，该严厉的场合还是要严厉。”杜金山笑道，“也是非常感谢这次能有机会在课堂之外，能够和大家敞开了聊聊天。”

“那好，”主持人面向观众，“下面就进入下一个环节，现场提问。大家有什么想和几位老师交流的，都可以举手提问。”

说完，现场的青年眼神都亮了起来，纷纷举手。而在座位的最后一排，一名男子却压低了帽檐，将半张脸置于阴影之下，就仿佛他也不过是眼下热闹场面的一小片阴影。

正是老司机高建国。

自从活动开始，高建国阴郁的眼神就没离开过杜金山。

他心里清楚，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不会比他更了解台上的那位光彩夺目的数学教授。

毕竟，他是一个经历过考研四战的人，而每一年，他都没错过杜金山的考研辅导。

但是，他每一次，都是因为数学，而无法摸到自己理想院校的复试线。

第一次，他准备不足，导致数学连国家线都没过。到了第二次，他重头再来，终于跨过了国家线，没到校线。他很倔，不服输，非要三战，还是报了相同学校相同专业。这次他玩了命地学，总算是和院线只有一分之差了。

他想着，这就是命运，距离突破，就只差一点点了。

上岸，肯定就是下次了！

于是他更加拼命，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钉进演算纸里。

终于，他数学过线了。

而这次，却因为只在数学上面投入了太多精力，忽视了专业课考纲的变化，导致这最重要的一科彻底失败。

出分的那天，S市下了雨夹雪，那天气比雪天更阴沉，比雨天更寒冷。高建国站在路边的泥泞之中，丝毫不觉得难过，却只感到想笑。

笑他被数学戏弄了的四年。

有什么意义呢？

学这b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呢？

他现在每天和数字所打的交道，不过是计价器上的价格和里程，给出租公司交的份儿钱，还有银行卡上的余额。

这和数学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真的读了研究生，他一个学管理的，真的用得着微积分、概率论和线性代数吗？

学这b玩意儿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他紧紧盯着台上正在发言的杜金山，实际上，对方的声音却在他耳边越来越模糊。

在他备考的四年里，他真心地认为杜金山是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他还记得二战的时候私信了杜金山，对方还鼓励了他，让他觉得温暖极了。那时，尽管他一次次地落榜，却还是对他心怀感激。

可是……

若数学是病毒，你再怎么样，也是传播病毒的帮凶！

高建国抱紧了自己的书包。

这是他为了这次的计划，所带来的特别武器：

四年来，他为了考研数学，所用完的所有笔芯。

累计427根。

活动进行到了三点二十分。

“时间差不多了，那我们就把提问的机会留给最后一位同学吧。”主持人观察了一下现场的观众，然后把手伸向后排座位的方向，“就有请最后一排的戴帽子同学吧，工作人员麻烦递一下话筒。”

高建国攥紧双拳起身。

按照计划，他要在现场讲述自己的痛苦，质问杜金山数学的意义，再将观众的情绪引向对数学的痛恨当中。

但是他的“武器”却已经等不及了。

正在他接过工作人员从侧边通道递来的话筒准备发言时，一根笔芯从他书包拉链没拉严的缝隙钻出，如同利箭一般飞了出去！

观众席响起一声字正腔圆的“卧槽”！

几乎与此同时，广播里传来令人心跳加速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