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边的话被噎在嗓子眼，万朵半张着嘴，满脸不可思议。

这么离谱的提议，他怎么说出嘴的？

她和他真的不在一个世界！

瞪着眼睛想了半天，挑了一个还算温和的措词。

“我没做过别人协议女友，不擅长，”顿了下，又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万朵说完，转身就走。刚走两步，看见学校里正往校门口来的程景骁和曹晶。

大概程寅这辆车太过扎眼，那二人视线从车子转移到车边的程寅，又很快落到万朵身上，看他们的表情，显然十分意外。

万朵脚步一顿。

许多年后，万朵发自内心地感谢这对渣男恶女，如果不是她们，她和程寅的故事，可能到此结局。

那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包括，为了她和庞郁，试一试。

她转回身，毫不犹豫。

程寅一直看着她背影，见她走了又回来，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第一反应是，落了东西？

然后看见校门口突然折返往回走的两人，心中顿时了然。

万朵几步走回到程寅跟前，信誓旦旦说：“嗯，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可以学。”

她眼神坚定，像是要去做一件极难完成，要靠着信仰和毅力才能坚持下去的事。

这种表情，程寅只在电影里，例如某个行动的誓师大会上见过。

“但我有个请求……”

“说。”

万朵迟疑着，欲言又止。

程寅已经猜出来和刚刚看见那二人有关，但没拆穿。他双手插兜，气定神闲等着。

万朵纠结了半天，终于一咬牙：“你能不能和曹老师说一下，让她不要再为难庞郁？”

他眼尾眯起，居高临下看她，“除此之外？”

“我妈和你说的话，”她仔细盯着他神色，“也要告诉我。”

程寅眉尾一挑。

还未开口，万朵急忙撤回第二句话。

“就一个，”她伸出一根手指头，说：“帮我第一个就好。”

程寅瞄了一眼细白的手指，勾唇一笑，“我们一起学习。”

万朵点头，很认真的模样。

“晚上有课吗？”他问。

“没有，”万朵摇头，“只在九点有联排。”

程寅抬腕看了眼时间，吩咐司机把车先开走。

接着回过身，垂眸问她：“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万朵：“我们学校二食堂，糖醋小排骨特好吃。”

他笑：“安静点儿的。”

“二食堂不算安静，但也不吵。”

这得归功于二食堂的高端价位，比校外饭店还贵，关键还不能刷饭卡。

要不是这儿的糖醋小排骨堪称一绝，估计没几个学生来。

十分钟后，南戏第二食堂。

食堂不大，人也不多，只有两三个学生在吃饭。

万朵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一份糖醋小排骨，和一大份麻辣香锅，这两样都是招牌菜。

除此之外，随便点了一个青菜和两碗饭，还要了一个空碗，用来涮麻辣香锅。

程寅刚巧拧开一瓶矿泉水，看见万朵落在自己手上的眼神，一愣，把手里的水递了过去。

嗯，协议男友，要从现在开始学习。

菜还没上，万朵把水倒进空碗里，忽然想起来，问：“你今晚不是已经有约了吗？”

程寅点点头。

这不，有约了，他没说错。

“没关系吗？”她问。

程寅又开了另一瓶水，喝了一口，“不重要。”

“先说好，今天我请你吃饭。”她申明。

程寅笑，没说话，转而问起曹晶和庞郁的事。

这就避免不了要谈及万朵和程景骁。

万朵不想提，只说曹晶和庞郁姐妹俩的过节，其它一语带过。

程寅没追问，不过他也猜得出来。

反正无所谓，不影响合约缔成。

但有些事，要提前说清楚。

“我家里一直给我安排相亲，所以我需要一个女朋友，帮我免去那些麻烦。

做我的协议女友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只要在别人问起是否是我女朋友时，答是。特殊情况下，要演一下戏，可能需要见一下我爷爷，除此以外别的人，不需要见。你遇到任何困难，学业上的，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尽管告诉我，我会尽力提供帮助。”

万朵点头，听上去不用花太多时间精力，正好也是她想要的。

程寅见她没异议，又说：“当然也有坏处，比如合约期间，你不能对任何人，包括你的同学朋友和家人，都不能透露我们的合约关系。”

万朵打断：“殷贇也不能吗？”

“不能，”程寅说：“他对我们两个都熟悉，能瞒过他就能瞒过所有人。”

万朵点头，示意程寅继续。

“这也意味着，像那边那样的男生，”程寅用下巴示意万朵斜后方的男生，“再喜欢也不能交往。”

那男生一个人，坐在离他们两桌之外，已经往万朵身上瞟了好几次。

万朵回头，看向那男生。男生长得挺周正，短袖短裤，一身蓬勃朝气，但不认识，于是又回过头来。

“确切地说，你不能交男朋友，否则算作违约，如果造成我的损失，我可能会追责，你要想好。”

他替她分析了好处和坏处，其实不必。万朵想地很清楚，目标很明确：只要能帮到庞郁，一辈子不交男朋友都行。

菜上来了，万朵跟服务员道谢，等服务员离开，才吞吞吐吐问。

“那个……如果我不愿意呢？”

程寅一愣，刚拿起筷子，又放下，“你不愿意，和我什么吃饭？”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个。”

程寅怔了一下，“亲密接触？”

万朵点头：“如果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

“万小姐，你当我什么人？”

“……男人。”

程寅第一次无力辩解，半晌儿，才说：“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否则算我违约，赔偿随便你提。”

万朵其实相信程寅的人品。

殷赟说过，有些人你对他一分好，他就回你十分好，程寅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不会太坏。

她点头答应。

程寅再次拿起筷子，问：“合约期三年，有问题吗？”

问题大了。

万朵咬住筷子，“时间太长了。”和预想的差距太大。

“那你的建议？”

万朵伸出一根手指，觉得不厚道，又弱弱补了两根，“三个月？”

程寅眉头一锁，再次把筷子放下：“我没时间三个月换一次女朋友玩。”

顿了顿，果断道：“一年。”

还是很长啊。

“一年之后，我在哪里都不知道，说不定都不在南城？”

“有什么关系，我也不在。”

“……”倒是有三分有道理。

看他神色不容反驳，万朵一咬牙：“行。”

一年就一年！

万朵：“从今天开始。”

“没问题，”程寅，“还有别的问题吗？”

万朵摇头。

程寅察言观色，喝了口水，决定再给她一些思考时间，“这顿饭结束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

万朵如遇大赦，长舒了一口气。

程寅第三次拿起筷子，夹了麻辣香锅里的一块东西，吃到嘴里，才发现是莲藕。

“你妈妈今天和我说，你是Rh阴性血。”他问。

万朵点头。

“我妈把我支开，就是和你说这个？”

“是。”

但不止。

那天在万朝，钟向晚留他一起吃早餐时，他就觉得她有话要说。

后来顺着着殷赟的意思，钟向晚没拒绝他去江城接，他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熊猫血，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万朵全家都把她当宝贝。

万朵呢，很乖很听话，除了在不顾家人反对坚持学昆曲这件事上。

钟向晚说，她是我的熊猫宝贝，我不希望她受到一点点伤害，朵朵大学还没毕业，很多事情她不懂，看得不够透彻和长远，你比朵朵大，和殷赟又是朋友，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程寅当然明白钟向晚的意思——希望他能帮忙照顾一下万朵，但，仅此而已，不要逾越。

因为那天早上的三明治，钟向晚对餐桌对面三个人的一视同仁，程寅已将自己看作和殷赟一样，把照顾万朵当成义不容辞。

他可以不带感情地去做一些事，可他不确定以万朵的性格是否会有负担，是否会多想。

他听殷赟说了手串给万朵带来的困扰，他真的没料到，她会那么郑重其事地为别人保管一样东西。

从这一点上来说，万朵的性格其实和钟向晚很像，都是重情之人。

协议女友，正好是一个可以正大光明照顾万朵又可以保持距离的方法。

二食堂的糖醋小排的确不错，程寅迅速吃完了一碗饭，朝服务员示意要第二碗。

手刚放下，发现万朵正奇怪地看着自己。这顿饭，她只挑挑拣拣了一些麻辣香锅里的肉和火腿，手边的那碗饭一粒儿米都没动。

拖延时间的招数？

没必要。

“如果你不想……”

话未说完，万朵眉眼一弯，笑眯眯拿了自己那碗饭递过来，“我吃不下，分你一点吧？”

两个人一起吃过饭，万朵知道他食欲一般，这次却吃的特别快，而且多。

“你中午没吃饭？”她随口问道。

程寅接过她的碗，另拿干净的筷子拨了三分之一米饭到自己的碗里，点头说：“这是今天的第二顿。”

说完，把碗亮给她看，意思是留这些米饭可以吗？

万朵摇摇头，“给我一半就够。”

程寅按她的话，又拨了一些米饭到自己的碗里，然后递还给她。

万朵接过碗，用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米粒，帮他算了一下行程。

周日早上出差，周一在巴黎，今天回到南城，还去了趟两百公里外的江城接她妈妈，然后又送她回学校。

三天跑了两个国家四个城市。

“不累吗？”她脑袋里想着，就这么问了出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程寅却听明白了。

这话似曾相识。

烫伤那天，在医院，也是她，也是这样一脸不忍地问他——

不疼吗？

从小到大，从没人问过他疼或不疼，累或不累。

程寅看着这个相识不到一月的小姑娘，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平声说：“没想过这个问题。”

接着又低头吃饭。

服务员送来第二碗饭，他就着最后那盘青菜把饭都吃了，三个菜，三碗米饭，全光盘。

万朵忽然有些后悔，该多点点儿菜的，也没问他爱吃什么。

下一次一定改正，一定。

吃完饭，她要准备去买单，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把这茬给忘了。

她盯着程寅，先是茫然、再是尴尬，最后是羞愧。

因为程寅已经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那个……等我手机充电了，还给你。”万朵红着脸解释。

“做我女朋友要学习的第一件事，”程寅微微一笑，补充说：“习惯让我买单。”

万朵没说话，一张脸却红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