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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要黑的时候萧思越总算是把昨天落下的树也全都种上了。他直起腰杆的时候还咳了两声。
因为额头上都是汗,萧思越走到车旁扯了纸巾擦,他余光看到赵音澜也跟自己差不多,于是又多扯了两张给他塞过去。
“音澜哥!我们准备走了。”唐小堡收好直播设备,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今天直播间的人多了好多啊,可能是因为昨天官方账号放宣传片了。”
“能做起来?”萧思越问。
唐小堡点点头:“我觉得肯定没问题。”
这时候赵音澜竖起大拇指,一脸敬佩地看向唐小堡。
“嘿嘿谢谢你音澜哥。”唐小堡吐吐舌头,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很不好意思。
所有的杯苗都栽种完以后,停靠在路边的几辆车都离开,萧思越朝他们招了招手,“走了。”
后头两人却没动。
萧思越:?
唐小堡这才想起来忘记和萧思越说:“萧二少,我和音澜哥得去开个会。”
“开.....会?”萧思越光是听着这个词,社畜病就要犯了,“开什么会?”
“哦,我和音澜哥参加了河流调研小组,今晚要去商量一下后天的行程安排,还得准备每个人的防护用具和帐篷什么的。”唐小堡解释,末了还来一句,“咦,音澜哥没和你提过吗?”
哈哈。
萧思越心想你音澜哥要是能主动和我提这个,我一个晚上估计都能睡不着觉。
要关系很好很亲密才会主动聊这些私事吧。
“那我们先走啦?”唐小堡朝着萧思越挥挥手。
这还是萧思越头一回种完树一个人走回去,但他想了想,昨天的赵音澜也是这样的。
天边像雾一样的余晖落在大道上,给行道树晕染上一层金光,萧思越边走边吹着很咸的海风,侧头就能看到远处在翻涌的海浪。
风铃岛被大海包围,最不缺的就是蔚蓝色。
他想了想,给唐小堡发了消息,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不知道呀,等我们要结束的时候我给你发消息吧萧二少。”唐小堡一贯活泼,“你要来接音澜哥吗?”
萧思越说不是。
但他有另外的安排。
并且萧思越估计赵音澜和唐小堡没那么快完事,在家吃完晚饭后,萧思越拎出来自行车,打算在附近环岛骑行。
“你一天到晚在折腾什么呢,天都黑了你要骑出去兜风?”齐宣靠在门槛上不解地询问。
萧思越拿手电筒一照自己的车轮胎。
“看见了吗?”
那上面有紫色的蝴蝶。
齐宣“哟”了一声,眼睛都瞪大了,“贴纸吗?还是什么?挺好看的。”
“赵音澜给我画的。”萧思越把这七个字说得格外昂扬。
齐宣:..........
齐宣:“建议闭嘴,这话对我不好。”
“早点回来啊,骑慢点。”齐宣叮嘱了一句。
萧思越刚要蹬脚离开,他回头朝着门里面喊了声:“我在厨房蒸的东西你别随便动。”
“知道了!”齐宣的声音很远。
*
赵音澜看着自己面前的十来号人,他有点拘谨。
好在唐小堡坐在赵音澜身边,安抚地拍了拍赵音澜的背。
他在纸上写:没事的音澜哥,放松!
赵音澜听不懂大家在聊什么,只能开着手机的转文字功能,然后记笔记。
他不太担心自己会错过重要信息,唐小堡会转述。
河流调研小组是由地质专家和志愿者,还有政府委派的工作人员一起构成的一支活动队伍,风铃岛上有好几座山,内流河和外流河交错分布。
唐小堡就是以志愿者的身份参加的这次活动,而赵音澜是被特聘的专业人士。
他主要负责收集材料,写生,然后配合政府制作公益画册。
随着队伍的遍访,赵音澜就地取材,能最大力度展现当地生态风貌就行。
他还负责摄像。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敲定是后天下午一点出发,进山,然后要度过五天四晚的旅程,期间在半山腰安营扎寨。
“音澜哥,你说到时候你和队伍的人交流会不会不太方便?”唐小堡话里有话地问。
赵音澜眨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你不需要,就是......比如说那些很牛逼的人都是带着助理的,你不用找一个助理帮你吗?”唐小堡开始比划,“我是土狗,我描述不来,但是像你这样的画家,聘一个助理还是很简单的吧?”
唐小堡知道赵音澜很有名气,而且也知道他会赚钱。
赵音澜什么都能画,把六便士和月亮分得很清,左手六便士右手月亮。他和文创公司合作,以原创插画师的身份定期给公司提供富有创意的原创稿子,公司再安排工厂制作出成品进行销售。
赵音澜画过的一款芒果笔袋就曾经是爆款,十分钟卖上万件。
参加格央美术节算月亮,赵音澜希望自己能用作品说话,并且拿国际大奖。
所以见唐小堡提到助理的事情,赵音澜还真想了一下。
可是后天就要出发了,来不及。
赵音澜摇摇头。
唐小堡见有戏,眉飞色舞起来,他一边拍拍赵音澜的肩膀说“别担心,肯定有办法”,一边低头猛地发微信。
你在跟谁聊天?赵音澜问。
唐小堡摆手:“没事没事,音澜哥,会议结束了,咱们走吧!”
本来两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昏昏沉沉,当他们走出大厅,到大楼的底层出口时,外头已经乌漆嘛黑,伸手看不到五指。
“那我就先走啦!音澜哥再见!”
到路口,唐小堡照常和赵音澜告别。
赵音澜也挥挥手。
而后,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肚子,感觉有点饿。
晚上的风很凉,吹得赵音澜捂了捂自己耳朵,一阵一阵的寒颤传来,他慢腾腾地在路上走。
在家门口的那条长道,赵音澜远远地就能看见两边的灯笼。
只要他靠近,灯就会亮起。
赵音澜知道自己耳朵听不到,可当脚步落地,光亮乍起的时候,他在脑子里会想象声音。后天失聪,赵音澜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切地听到过任何声音了,刚刚出意外的那段时间,他会躲在房间的角落里,一遍遍地敲墙壁,试图听到动静。
过了这么多年,赵音澜已经不再执着于声音,久远的关于声音的记忆也被尘封。
但脚边的灯光在提醒他,这个世界是有声音的。
他突然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冲动,想要回到耳朵还没有坏掉的时候。
再听一听风声,雨声,说话声,树叶沙沙声。听一听夏天。
赵音澜低头,黑发挡住了眼睛,周围寂静,也没有任何别的行人,他就这么慢慢地走,直到看见家门口的风铃。
赵音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他点开微信的收藏夹。
里面有一条半个月前收藏的聊天记录。
备注是“萧思越”。
内容是:“叮。当。”
叮。
当。
*
微信突然弹出来消息。
赵音澜点开看。
萧思越:唐小堡说你们结束了,吃过晚饭没?
没有。
此刻赵音澜站在自己家门口开锁,他出门的时候习惯锁家门也锁院门。
而赵音澜腾出一只手回了两个字,就低头。
大铁门上有一个钥匙锁,赵音澜从口袋里摸出把银色的钥匙,用手机的光照了照。
右侧的风铃还在晃,尾部的红色信笺随着风在摇摆。
突然地,赵音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靠近自己。
他吓了一跳,虽然没听到声音,可是看到有个黑影在地上,逐渐朝自己靠近。
于是赵音澜猛地回头。
萧思越站在他伸手,愣了愣,转而又扬起笑:“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赵音澜这才松了口气。
他摆摆手,意思是没事,然后,赵音澜盯着萧思越手上捧着的东西。
好像还有一股飘香传来。
萧思越抬抬下巴,“不打算让我进去?”
赵音澜愣愣地照做,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拉开了门,给萧思越让开了一条路。
而萧思越手上还带着手套,他迈开长腿,快步走到门口,甚至十分娴熟地摁了摁走道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照出了屋檐下的一方天地。
萧思越把东西放在一旁的窗槛上,他拍拍手,低头打字:
给你做的,尝尝。
萧思越:刚做好,趁热吃。
口袋里的手机抖了抖,赵音澜拿出来看,他的表情很是呆滞,但眼底也有意外和震惊。
是什么?赵音澜问。
萧思越捉摸了一下,他想用手语说。
但是.......这东西好像还真不好比划。
于是萧思越很夸张地在自己胸前虚虚地画了一个圆。
赵音澜:?
看到对面人皱眉的样,萧思越觉得好笑。
他低头打:
帝王蟹。
*
“你不是说想吃吗?”萧思越提起下午的事,他慢条斯理地把手套摘下来,“你有福了。我还从来没给谁做过这个。”
“不敢自夸说我厨艺精湛,但我刚刚也尝了一下,说鲜美入味不过分。”萧思越的手在灯光下暴露出分明的青筋和血管,凸起,手指骨节分明,血管脉络蜿蜒在手背处。
可能是月黑风高,加上赵音澜确实饿了。
萧思越送来的东西很合胃口,时机也正好。
赵音澜莫名地想到,那双手曾经帮着自己做过什么。
他瞬间耳朵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