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和杨慧一起进了厨房，阿九在灶下手忙脚乱地生火，杨慧则负责用水瓢将水缸里的水舀到锅里。

何氏让四郎和王六嫂将王四嫂扶进屋里，自己则跑进厨房说：“水烧开之后，把家里的剪子和刀都放在水里好好的煮，可听见了？”

阿九急忙点头，刚要说什么，就听见院子里响起了村里的接生婆汤大娘的声音：“羊水全破了吗？”

此时，四郎房间里已经传来了王四嫂的惨叫声。

何氏急忙又跑了出去：“汤大娘，您可来了，快，快！”

阿九见水开了，急忙就将剪刀和菜刀都放在开水里，又大火煮。

住了好一会，杨慧才将刀剪捞出，用脸盆端到了产房里。

阿九跑出来，也要往产房里钻，却被她娘一把推了出来。

何氏接过脸盆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在外面侯着就是了，我和你六嫂在里面就行了。”

阿九只好和杨慧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此时，王秀才和四个儿子也都齐刷刷地站在院子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紧张。

产房里，王四嫂的惨叫已经变成了惨嚎，这嚎叫声听得阿九心惊肉跳，没想到生个孩子居然痛到了如此死去活来的地步 ，这太可怕了。

她看了一眼她四哥，只见四哥的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见儿子如此担忧，王秀才就说：“妇人家生产之痛，乃世上最难当之痛，尤其是头胎，四郎，你娘生你那会，也是这样的。”

四郎听了，紧绷的身躯才松弛了一些。

杨慧就在一边说：“不知是男是女，是一个还是两个！”

王秀成就说：“这是我二房的头生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大喜之事。”

杨慧微笑道：“二舅真是开明，所以阿九妹妹才会在家里那么受宠吧。”

“这是自然，阿九小时候，就是要天上的月亮，爹也会想着摘下来给她玩玩——如果可以的话。”八郎立刻接过表妹的话。

几个人在这里说话，四郎却是一言不发，他实在牵挂产房里的妻儿，只是老祖宗的规矩，产房里不能进男人，所以他生生忍住了。

就在他感觉实在难以忍耐的时候，产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儿啼声。

八郎兴奋地叫道：“生了生了，四嫂生了！”

四郎立刻就去推门，却见汤大妈自己笑眯眯地开了门：“恭喜恭喜，生了个大胖小子！”

此言一出，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乐开了花。

八郎喜气洋洋地说：“爹，恭喜了，咱们家长房有后了！”

王秀才锊着胡须，微笑不语。

六郎见此情形，突然有些失落，他不由自主地看了妻子的肚子一眼。

王六嫂立刻觉察出来丈夫的反常情绪，她不由得低了头，一言不发。

阿九拉着杨慧跑进产房，产房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只见她四嫂半靠在床头，抱着襁褓，脸上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她四哥紧贴着妻儿做着，容光焕发。

何氏则将一盆水端了往外倒，对阿九说：“你四嫂累了，你们看看孩子就出去，让她睡吧！”

阿九来到侄儿面前，看着那熟睡中的小婴儿皱巴巴的小脸，心里觉得新奇极了。

杨慧笑道：“恭喜四表哥，不知你给这孩子取个啥名？”

“这点大的孩子，离读书上学堂还早着呢，先取个小名儿，就叫虎儿吧。”四郎一边回答表妹的话，眼睛却紧盯着儿子的小脸蛋。

见四嫂脸上疲惫不堪的神情，阿九拉了拉杨慧的袖子：“四嫂，你好好睡上一觉吧！”

两人走出产房，来到院子里，却看见王六嫂满脸泪痕地从自己屋子里冲了出来，推开院门跑了出去。

阿九与杨慧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候，厨房里飘来一阵饭菜的香气，阿九就和杨慧一起去了厨房，只见她娘将肉丝和鸡蛋下到锅里。

见她两来了，就说：“正好，阿九给我烧火，我给你四嫂做个肉丝鸡蛋面条，她平日里就爱吃这个。”

阿九就说“娘，我刚才看见六嫂哭着跑出家门了，她这是怎么了？”

何氏一惊：“你六嫂是哭着走了？”

阿九点了点头。

何氏稍微一思索，就骂道：“这还用问么，一定是你六哥那个挨千刀的，看见你四嫂生了儿媳，心里急了，说了你六嫂，才把你六嫂给气跑了。”

“哎呦，这可就是六哥的不是了，六嫂也想有身孕啊，这也怪不得她！”

“阿九，你和慧儿看着这锅，水开了就下面条，我出去看看你六嫂！”何氏说完，就解下腰间的围裙，出了厨房。

她推开院门，游目四顾，只见自己的二儿媳正站在池塘边的大柳树下，背对着她，肩膀不停地耸动。

何氏忙走到儿媳面前，轻声道：“她六嫂，你这是怎么了？”

“婆婆，没事！我就是想一个人呆一会。”

何氏叹了口气：“六嫂啊，老六是个鸡毛性子，又急又燥。他要是说了什么，你可别往心里气。”

王六嫂擦了一把眼泪：“婆婆，这事原本怪不得四郎，王家花银子娶我进门，原本为的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可是我的肚子，就是不争气，我也没办法啊！”

说到这里，王六嫂又呜咽了起来。

何氏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为这个！六嫂啊，我跟你说，当年，我可是过门整整三年，才怀了你四哥的，你这才过门不到一年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王六嫂听了，这才破涕为笑。

“哎呦，你们婆媳两个有多少贴心话要说啊，还跑出家来大塘边口说？”

听到这句话，婆媳两一起回头，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村里资格最老的媒婆周大娘。

一般人家，都是喜欢媒婆上门的，何氏家里尚有三个未成家的儿女，自然是欢迎媒婆的。

于是她立刻堆上笑容，热情招呼道：“周大娘，今儿贵脚踏贱地，快请屋里坐！”

周大娘点了点头，三人就一起回了院子，进了饭厅。

何氏拉了一张太师椅“周大娘，您请坐——阿九，去给周大娘倒茶来。”

阿九应声去了厨房，带了两杯香茶，放在周大娘和母亲面前。

“秀才娘子啊！我这次上门，是跟你家提亲的！”周大娘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茶。

阿九听了，心里一震。

媒婆上门提亲，十有八九是给自己说媒的。

因为一般都是男方托媒婆上女方家门提亲，或者是男方找媒婆，让媒婆帮着选一个姑娘，自己家里没有托过周大娘，那对方就是男方了。

莫非是劲松那家伙受不了了，托人来提亲的？也不对啊，他应该没那么莽撞。

何氏听了，心中却是一喜，面上却显得很淡然，对阿九和杨慧道：“女孩儿家，听不得自己的亲事，你们回房去。”

周大娘见了，立刻摆手：“秀才娘子，你误会了，我可不是来给你家阿九说媒的，你让她站在这里听听也没什么。”

听周大娘这样说，阿九一颗悬起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何氏大奇：“周大娘，那你是给我哪个儿子说媒啊？”

“长幼有序，自然是七郎了！七郎不定亲，你八郎也没法定啊！”周大娘笑眯眯都喝了一口茶。

何氏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七郎那个执拗的性子，上次那三家好亲事，他硬是一个也不同意。那么这次，周大娘说的，他也肯定不会愿意的。

于是她硬着头皮微笑道：“周大娘，你一片好心我们很是感谢，只是我家七郎是个倔牛脾气，上次有媒婆一口气给他说了三家，可是他硬是不点头，说现在还不想成家。”

周大娘听了，也不失望，只是笑微微地喝茶。

喝了几口茶之后，方放下茶杯：“秀才娘子，那三门亲，你家七郎也许不乐意。可是，我提的这一家，你家七郎不见得不乐意。”

“周大娘，不管是谁家的姑娘，不管这姑娘有多好，我七哥都是不会乐意的，他现在一心只读圣贤书呢！”阿九忍不住插嘴。

七哥和嫦娥才是天生一对，虽然现在两人关系有些阻碍和波折，可是阿九相信，不久的将来，两人一定会和好如初。

听了阿九的话，周大娘也不生气：“阿九，你怎么不问问，大娘给你七哥说的，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哪家的？”阿九问道。

“桃园村胡家！”周大娘的声音干干脆脆。

“什么？那姑娘——那姑娘叫什么名字？”阿九失声道。

周大娘笑道：“那姑娘叫胡嫦娥，就是在你们学堂里读书的那一位！”

阿九大吃一惊，一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只听何氏笑道：“怎么？你怎么想起来给我们说胡家的姑娘？”

“是胡家两口子亲自托我，到你们家上门提亲的，看来，你家七郎可不是一般孩子啊！”

阿九脑海中灵光一闪，回想起了周宝玉清晨在塘边的话。

他承诺让七哥与嫦娥重归于好。

可是，这办事的速度是不是太神速了？这才隔了一两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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