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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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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定的酒店是标准的四星半规格,绕过前台,就是一整块的透明会客区,里面被划分出六个小区间,门口立着块节目组的牌子。

会客的茶几书桌全部被改装成了化妆台,六个隔间被占了四个,四个明星稳稳地坐在桌前,七八个化妆师和发型师均匀分布在各处,手上的工具快要抡出火星。

容祁抬脚要过去,被陈默拦了一道。

“您的化妆师在楼上。”陈默说。

容祁顿住脚步,深深看了陈默一眼。

陈默没多解释,手臂一抬,示意容祁上电梯。

不容置疑的动作背后是宋倨桦的授意,容祁没为难一个打工人,沉默着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陈默把剧本递给容祁:“您再看看。”

说是真人秀,但每个环节都有剧本安排,小到游戏分组,大到比拼结果,容祁早上的时候看过几眼,没什么可记的。

“不用了。”容祁说,“也没什么需要我参与的。”

厚重的剧本里,容祁只是其中的花瓶。

大概是他的神情过于淡漠,几秒钟后,陈默破天荒开口:“宋总没有别的意思。”

容祁笑了。

“陈助理想多了。”容祁说,“我对出名没什么想法,也不想结交什么人脉,先生的安排我没有异议。”

陈默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没再出声,只是倔强地递着剧本。

容祁叹口气,接过来,随意翻了两下,翻的时候字没过脑,满脑子都是些零碎的词。

剧本。

单独顶楼。

独立化妆师。

电梯按照既定轨道上升下降,自己按照既定模版前进后退。

“叮。”

电梯抵达。

厚重的钢板上印着的那张俊秀昳丽的面容,被缓缓撕开,裂成了空旷的走廊,露出四张摆着职业假笑的脸。

容祁自觉坐在了椅子上。

“您生得好看,不用怎么画。”化妆师说,“加深些面部轮廓,不让镜头吃掉就行。”

容祁笑笑,由着化妆师摆弄自己的脸。

半小时后,化妆结束,所有人如潮水般退去,连陈默都移至隔壁,让容祁休息一小时。

容祁缓缓吐出口气,对着落地窗极目远眺。

五分钟后,他拿出手机,拨出宋倨桦的号码。

电话接通,宋倨桦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比平时的淡漠要多了份低哑磁性:“容祁。”

“先生。”容祁说,“我到酒店了。”

宋倨桦不惊讶,“嗯”了声。

一时间,两人都没出声。

还是容祁先开的口:“您还顺利吗?”

宋倨桦好像笑了声:“你每天都要问这一句?”

容祁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一朵云飘荡到屋檐后面,对着蝼蚁般的钢筋水泥,说:“我想您顺顺利利的。”

“很顺利。”宋倨桦说,“参加了一场拍卖会,给你买了些东西。”

容祁说好的谢谢先生。

突然,宋倨桦的视频邀请发了过来。

面无表情的脸转眼间变得生动,容祁接通,屏幕上,宋倨桦似乎在一艘游艇上,背后是蔚蓝的大海,还有几只展翅的海鸥。

“好漂亮。”容祁说。

“嗯?”宋倨桦把镜头斜了几度,海面瞬间占据了屏幕。

他问:“喜欢海?”

容祁点点头:“很辽阔,很自由。”

他坦然地看着镜头,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而手机的另一端似乎沉默了几秒。

等到宋倨桦身后第十九只海鸥飞过,他才出声:“容祁。”

容祁。容祁。容祁。

宋倨桦总是喜欢直呼全名,带着十足的控制欲,好像那点儿睥睨都在这两个字里了,居高临下地要容祁不得不出声回应。

而容祁也很给面子:“先生。”

“不要闹脾气。”宋倨桦说。

容祁笑了。

他没闹脾气。

这是真话。

可能二十来岁的小年轻都爱类比,爱瞎想,爱矫情,但这跟感情没关系,这样的他脱离于“容祁”这具躯体之外,像旁观一出歌剧,事后再用画纸描摹心境。

这真算不上闹脾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至于拿了钱还又当又立,这不都是工作么,工作不就是——面上好的收到您请说,心下腹诽吐槽全傻杯,都一样。

容祁很诚实:“我没有。”

宋倨桦似乎认定了这是口是心非,也许是几天没见,距离会让人心软,让人破天荒地愿意去解释两句。

他淡淡开口:“你知道齐意奉打的什么主意么?”

他没指望容祁能说出些什么,却突然听见一声“知道”。

“知道什么?”宋倨桦问。

“知道这不是原来的剧本。”容祁说。

宋倨桦饶有兴趣地一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能知道这个不难,比如剧本有些地方读不通,伏笔没对上;

再比如齐意奉的投资该是齐意奉定的剧本,而齐意奉那种性子,怎么可能让他只做花瓶。

但这些容祁都没说,他不是宋尔摩斯的华生。

所以容祁只是笑笑:“镜头变少了,我就安全了,谢谢先生护着我。”

参与越多,镜头越多,能被抓住做文章的错漏就越多,宋倨桦把剧本这么一改,无论是为了自己变态幼稚的好胜心,还是为了对赌的大获全胜,都算得上是一种一石二鸟。

只是容祁把这些话删删减减,就剩一句“护着”了。

反正真情假意,宋倨桦顺水推舟,也会把这句“护着”认下来。

算作廉价的哄与爱。

屏幕那头,宋倨桦真心实意地笑了声。

这声笑有赞扬的意味,也有扬眉吐气的意味,大概是觉得容祁没被齐意奉对他的那点儿意思迷惑,还不算太笨。

“所以我真没闹脾气。”容祁很真诚地看着屏幕里宋倨桦的眼睛,“我就希望您出差顺顺当当的,我这儿也努力让您赢。”

“宋先生,我是您的。”容祁说,“您怎么安排都可以,我愿意的,没闹脾气。”

忠诚、爱慕、敬仰,没有一个上位者不想得到这些,但也没有一个上位者能轻易相信这些。

宋倨桦也一样。

他问:“你喜欢我?”

余光里的银行卡熠熠生辉,容祁微微红了脸,但没说话。

宴会舞池里他说爱,上次情到浓时他说喜欢,但这都不能算是正正经经的剖白,但这次不一样。

宋倨桦的语气里带着审视和探究。

即使现在他们谈笑风生,宋倨桦的脸上笑意尚存。

湿冷的海浪在屏幕里拍打撞击,猛地,一个巨大的浪花翻涌,升腾至甲板上方,又在距离宋倨桦还有半米的地方偃旗息鼓,重重摔下。

容祁连眼睛都没眨。

海鸟掠过海面,轻巧,迅捷,半片浪花不沾身。

等到海面短暂平息,海风片刻安歇,容祁才开口:“我是您的。”

他不说爱,也不说喜欢,好像这些话不必说。

他也不愿意说。

在允诺情感与交付□□上,容祁选择了在自己眼中一文不值的后者,又用虔诚的目光,迷惑对方把这当做投诚。

宋倨桦意料之中地笑了。

——“容祁,拍完综艺,跟我出来看海。”

容祁回敬微笑与感谢。

电话挂断,他站在窗前,发了三分钟的呆,手机叮咚一响,把他思绪拉了回来。

他低头去看,是护工给他发来两张照片,一张是爷爷在病床上安睡,一张是江斛坐在床边削苹果。

“这位说是您的朋友,我没敢拦,给您偷偷拍了张照片,老人的觉是上午睡的。”

江斛从前就常来探望,容祁不惊讶:“嗯,我朋友。”

看见江斛和爷爷,容祁的眉头松了些,胸腔中原本憋闷膨胀的气一瞬间散了个干净,他翻身上床,迷迷瞪瞪睡了半小时。

也许是跟宋倨桦的那通电话费了点心神,短短半小时的睡眠,他还做了个梦。

梦里是一张巨大的棋盘,他手捏白棋,与宋倨桦分坐两端。

也许是因为他从没碰过围棋,不会下也看不懂,总之胜负不明,胡下一气。

将醒未醒之际,他忽然站立,俯瞰棋盘,居然是一张巨大的侧脸。

是.......

“容先生!”

容祁慢慢转醒,难得生出些起床气,把被子往脑袋上一闷,试图回想那张侧脸,却越想越模糊。

敲门声愈发急切,被子里缓缓冒出个鸡窝脑袋。

两分钟后,容祁衣冠楚楚地走了出去。

陈默松了口气:“节目要开拍了,需要录一个大家的入场镜头,空行李箱在楼下,我们先回到下车点。”

他认真地在容祁的上下左右大量一圈,确认对方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没有任何问题后,才让开身:“请。”

两人下去的时候还有一半的人没到,到了的人要么是互相认识的在寒暄,要么是不认识的在自我介绍,容祁刚走进,就被热闹的气氛扑了一脸。

容祁停在一米远的地方,没搭话,也不看他们,就盯着门外发呆。

各自的车陆陆续续停在门口,明星们在酒店门口的旋转门里一个接一个地进,容祁没跟他们挤,安静地等在最后。

“你是那个素人吗?”一个小男生走到容祁旁边,很热心地问,“你怎么来的?有车回去吗?要不要载你一程?”

容祁说:“有的。”

惜字如金。

对方愣了下:“好的。我叫莫柏,你叫——”

“容祁。”容祁笑笑,“车来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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