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日，小乞丐吃得饱饱的，正躺一株合欢树下打盹儿，忽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左脸上，又听见吸鼻子的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撞上一对鲜红的眸子，似要凑到她脸上来。

小乞丐“哇”了一声，忙向后缩去，后背贴着树干，双手称地，没骨头似的，一寸，一寸地滑起身，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哪里来的白毛杂种？”

只见眼前是个白衣白发的少女，肤色如雪，眉眼精致，只一双耳朵略长，一对瞳孔鲜艳似血，竟如两粒熠熠生辉的红宝石。

小乞丐恶狠狠盯着她，随手捏起身侧一块石头，身子不动声色的一寸寸往侧移，见那白发少女并动作，霎时从地上弹起来，撒开退便跑。

忽然，她“嗷”地叫了一声，只觉手臂传来痛意，转眼一瞧，嚯，竟是那少女一口咬在她膀子上，一口白牙摩擦着她的肉。

小乞丐疼龇牙咧嘴，右手捏成拳狠狠砸在少女头顶，少女嘤咛一声，仰倒在地，头上冒出一圈金光闪烁的星星。

小乞丐捂着手臂，一面吸气，一面骂道：“原来是只白毛狗杂种。”

少女晕乎乎坐起身来，揉着脑袋，道：“我不是狗。”

小乞丐暴跳如雷：“你不是狗，怎么咬人？”

少女道：“兔子也会咬人的。”

小乞丐咬牙冷笑：“原来是只兔崽子，都是畜生！”

小乞丐直勾勾看她许久，才忽地想起大魔头怀中那只通体雪白的兔子，好似他的宠物。

思及此，冷笑道：“你不好好当你的畜生，变成人干什么？”

少女却不懂“畜生”是何物，也并不知“辱骂”是何物，闻言，气呼呼道：“都是你这个人类，主人现在只抱你，不抱我了！”

小乞丐闻言，又瞪起两个眼珠子，破口道：“你原是为这事咬我一口？大……大……魔尊抱我又不是我求着他抱的，是他自己非要抱的，你怎只来咬我不咬他？”她冷笑一声：“原来畜生也知道欺软怕硬咧。”

少女略略一想，方道：“若是我咬了主人，主人就会生气，主人生气了就不抱我了。”

小乞丐见她神态言行并无敌意，遂大胆起来，伸出食指戳着她的额头：“你咬我我也生气！”

少女眨了眨眼：“你生气就生气，我又不要你抱。”

小乞丐磨着后槽牙，微微一笑：“我不稀罕抱你，但我会打你，敲碎你的牙，打断你的腿，烤着吃！”

语罢，抡起拳头就要砸在她脸上，少女见她神情狰狞，凶恶，一时竟有几分害怕，忙褪真身，一溜烟窜到树后去。

小乞丐捂着手臂坐下，松开手，只见膀子上一口牙齿印，气不打一处来，一面揉着，一面骂起脏话来。

身后草丛里传来窸窣声响，小乞丐知是那小兔崽子，心中怒意大过困意，也并不睡了，双手环抱，靠着树干，淡淡道：“好兔崽子，你莫非是喜欢你主人不成？”

身后一阵窸窣声响，旋即传来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什么是喜欢？”

“喜欢就是……”小乞丐想了想，继续道：“就是想要他抱你，如果他抱别人，你就会生气。”

“主人不抱我，抱你，我会生气，那我喜欢主人。”

小乞丐道：“你喜欢他，那他喜欢你吗？”

“主人抱我，当然喜欢我啦。”

“既然他也喜欢你，那你们有没有这样过？”

“什么样？”

“你出来看。”

少顷，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从前方草丛里窜出来，站在一张开外，口吐人言：“什么样？”

小乞丐伸出左手，食指和拇指抵成一个圈儿，又伸出右手手指，便用食指在左手圈内来回进出，道：“这样。”

小兔微微歪脑袋：“什么意思？”

小乞丐方才怕被旁人听到，才做了这样不雅的手势，一时忘了这山里的大魔头和小魔头皆不懂人间事，这才道：“就是□□的意思。”

小兔子闻言，也不觉羞涩，摇摇头：“听人家说，要魔后才能同主人□□，我不是魔后，自然不能同主人□□啦！”

“这样啊……”小乞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心道：看来魔头也有魔头的规矩，既是如此，我便撺掇你去犯这规矩，让你狠狠挨顿罚，以报今日之仇！

思及此，面上露出微笑，朝小兔勾了勾手指：“我有个法子能你主人每日都抱着你，想不想听？”

小兔子果上当，当即往前窜了几步，道：“想。”

小乞丐道：“自古男子爱美人，你若变成方才那模样，将身上的衣服全脱掉，他肯定就离不开你啦！”顿了顿，她又道：“你还可以说一些咒语，保证他爱你爱得要命！”

小兔子不住往前：“什么咒语？”

小乞丐趴在地上，拎起小兔子的耳朵低语几句，待小兔离去后，露出一脸坏笑。

那咒语其实并非咒语，不过是她听人说来的几句淫言浪语。

见小兔蹦跳离去，果然上当，小乞丐心下说不出的愉悦：虽是妖怪，却比人好骗多了。凡是欺负她的人，她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02

那小兔妖听了小乞丐的话，果欢天喜地的去了。

彼时，魔尊正在幽冥山之巅修炼，他盘腿坐在紫树下，双眸轻闭，一动不动，小兔妖从草丛里探出头来，“唰”地一声窜进他怀里，只见周身晕出一道朦胧白光，“砰”的一声，眨眼便成了个娇艳明媚的少女，肤白如雪，浑身上下，不着一寸。

她伸出纤纤玉臂勾住魔尊脖子，歪着脑袋略略一想，才将小乞丐教的话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语罢，过见魔尊缓缓睁眼，一双清凉凉的紫瞳在她身上上下一扫。小兔妖见状，心中大喜，只觉这法子果然有效，正欲求魔尊顺毛，只见魔尊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拍，“砰”的一声，又变回了真身，缩在他怀里。

魔尊轻抚着她一对毛茸茸的耳朵，问道：“怎的变成那丑模样？”原来，魔并非人，是以也并无人性中情欲，方见怀中那女体，只觉白花花的，又无毛发，甚是奇怪，是以将她拍回原形，瞧着才顺眼了些。

小兔妖趴在魔尊怀里，被他一下一下顺着毛，舒服得眯起眼睛，正要睡去，忽被魔尊拎起耳朵放在地上，只听他喃喃道：“该看故事了。”身形一闪，霎时没了踪影，小兔妖长耳一抖，又变成了个白衣少女，气呼呼跺了跺脚，转身跳进草丛去了。

03

今天的晚饭是一碗红烧肉炖土豆、一碗青椒炒肉丝、一锅火腿鲜笋汤，一大锅白花花的米饭，米粒饱满晶莹，喷着饭香味。

小乞丐连盘底都刮了个干净，腆着圆鼓鼓的肚子，正在一下一下剔牙。

草丛里蹦出只通体雪白的小兔，只见小兔脑袋追着屁股转，周身散发出一层乳白色的雾，便闻“砰”的一声，一个白衣少女站在她身前。

小乞丐心中惊了一下，面色却故意露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翘起二郎腿，笑道：“怎么样？”

小少女哭丧着脸，道：“你的法子一点也不好使，主人说还没有我的原身好瞧呢！”

小乞丐“哦”了一声，并无话可答，遂又补一句：“是吗？”

小少女眨眼：“是呀！”

见她并无下句话，小乞丐索性闭了眼打起盹儿来。

此时春阳明媚，花草丰美，引得蜂飞蝶舞，远山吹来的风却又淡淡的、柔柔的，耳畔是鸟啼声、溪水漱石声，最是助眠不过。但这山中，时间仿佛静止了般，既没有黑夜，亦没有傍晚，永远是明媚的艳阳天儿。

小乞丐早知自己误入魔窟，但见这些妖啊魔啊并无害她姓名之意，每日又有吃喝，又不必受寒，她已很满足，是以也不再计较其他。

白衣少女见她闭着眼打盹儿，行至她身侧，蹲在地上，伸指戳了戳她的脸：“主人叫我来找你。”

小乞丐闭着眼，淡淡道：“干什么？”

白衣少女道：“我不知。”

小乞丐略略一想，今日他还没有来看故事，大概是要看故事罢，便懒洋洋起身，道：“你主人在哪里？”

小乞丐道：“你随我来。”语罢，一旋身，“砰”的一声变回原身，蹦蹦跳跳往前去了，小乞丐只得加快脚步跟上。

小兔妖领着她在山间七怪八绕，走出小桥流水，转过一处荷花池，拐过三四条曲折小径，只见山路两侧树木参天，繁茂枝叶交错横斜，阴风扑面而来，愈往里走，光线愈暗。

小乞丐只觉心脏“卜卜卜”跳起来，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暗想：大魔头要听故事，自会来寻我，从不要我去寻他，可恨今日吃饱撑坏了脑袋，竟让这兔崽子赚我到此地来，定不怀好意！

思及此，她心中竟愈发不安起来，两只小短腿风火轮似的转起来，朝外跑去。

昔日被人追打惯了，本以为那兔崽子会来追赶，跑出一丈开外，竟不闻身后有何动静，心中虽疑惑，却不敢停下脚步，只一个劲儿往外跑去——按照往日经验，被人追赶时一旦停下来，小命休矣！

正要跑出这片黑越越的林子时，她身后忽地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若是她此刻回头，便会瞧见身后土地裂开一条缝隙，那缝隙似有眼睛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袭来，小乞丐一脚踏空，“啊哟”一声，只见那缝隙竟如大口张开，竟要将小乞丐吞下！

小乞丐在空中胡乱扑腾，眼见就要坠下深渊去，深渊里忽然钻出一条黑色的尾巴缠住她身子，小乞丐吓得魂飞魄散，又觉一根细细的、湿湿的绳子缠着自己的脖子，低头瞧去，竟是一根血红的芯子！

小乞丐吓得脸色惨白，嘴皮儿发青，只觉胸中一阵恶心，干呕几下，旋即又觉耳里嗡嗡作响，脑袋一阵眩晕，只见眼前树影幢幢，乾坤颠倒，旋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