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从前有一朵小玫瑰花，它非常美丽，也因此非常骄傲，总是瞧不起周围的花草。有一天，来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看见玫瑰花如此骄傲，于是就问玫瑰花：“你为何如此骄傲？”小玫瑰花说：“因为我很美丽，大家都喜欢我。”小狐狸说：“你的确非常美，但是你不应如此骄傲，否则大家就不喜欢你了。”小玫瑰花听了，觉得小狐狸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改掉了骄傲的毛病，从此比以前更受欢迎了。

但凡故事，总是要有警示世人的道理掺在里头才算是好故事，人类有一句话叫做“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魔尊觉得自己这个故事很有道理，得意洋洋道：“如何？”

阿芜冷笑一声，接话道：

从前有一朵小玫瑰花，它非常美丽，也因此非常骄傲，总是瞧不起周围的花草。有一天，来了一只小狐狸，小狐狸看见玫瑰花如此骄傲，于是就问玫瑰花：“你为何如此骄傲？”小玫瑰花说：“因为我很美丽，大家都喜欢我。”小狐狸说：“你的确非常美，但是你不应如此骄傲，否则大家就不喜欢你了。”小玫瑰花说：“我不稀罕它们喜欢不喜欢！”从此，喜欢小玫瑰花的人依然喜欢，不喜欢小玫瑰花的人依然不喜欢，但不管它们是否喜欢小玫瑰花，她依然如此美丽。

阿芜说完，眼泪已干了，一双俊俏眼斜睨着他。

魔尊听完，蹙眉，叹气，摇头：“好端端一个故事，被你改得不成样子，我教人家不许骄傲，你偏要人家骄傲，这是不对的。”

阿芜道：“那你知不知道‘强人所难’‘强抢民女’也是不对的？”

魔尊道：“这我却不知，既然人都如此强大了，还有什么会难住他？至于‘强抢民女’我倒是在书本上见到，就是霸道的人抢走一个叫民女的女子，抢回家当小老婆。”

阿芜脸上一黑，摇头，叹道：“真孺子不可教也，狗屎扶不上墙也！”

正叫骂着，肚子“咕——”一声叫起来，阿芜摸了摸肚子，却不肯向他讨食，心道：便是饿死，也绝不求他！

“你饿了么？”

魔尊说完，打了个响指，只见眼前出现一张黄花梨木桌，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桌边置着两张椅子。

他想了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上座。”

阿芜惊起一身鸡皮疙瘩，一面起身，一面盯着他：“你还是莫要这样有礼才好。”

魔尊道：“为何？你们人间最是讲礼，我瞧大户人家都是这样吃饭的。”

阿芜坐下，捏起一双象牙银箸，夹了一块嫩嫩的红烧肉，一面道：“你又不是人，讲什么狗屁礼？”

她正吃着，眼见魔尊在她对面坐下，也捏了筷子夹菜，她惊道：“你会吃饭了？”

魔尊夹了一块卤牛肉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咀嚼，咽下后，才道：“人间的饭菜，甚是美味。”

如此相安无事过了几日，阿芜怒气渐渐消了，时常也会想起云野，不舍之情倒也淡薄了几分，她心想：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宴席，大魔头说云大哥不过百年便会上天当神仙，彼时我也死了，大家终是各走各的，只要云大哥平安喜乐，我便无所求了。

魔尊打人间走一趟后，愈发变得懂礼了，他不仅自己懂礼，也要求幽冥山的子民们读书写字，织布烧饭，每日间只见林中炊烟袅袅，竟有小妖小怪也摆起了摊子，仿若人间市集一般，闹将起来。

阿芜在人间时时常看见市集，市集并不特别，但妖怪摆的市集便有些特别了，阿芜吃饱饭时便去逛市集。这个逛市集不是说为了逛，而是为了看，看不是说看各种吃穿，而是为了看各种妖怪。

她瞧见魔尊也在市集上摆了摊子，竖着一块旗帜，正给人说书，摊子前围了一群奇形怪状的小妖怪，规规矩矩围坐一团，一妖手中抓着一把瓜子，正听得津津有味。

阿芜侧耳听去，他今日说的是个爱情故事：

从前有一只小狐狸，它爱上了一只小兔子，可是小兔子并不爱小狐狸，小狐狸虽然很难过，可它并没有放弃它每天都去找小兔子，给小兔子送胡萝卜，还帮助小兔子解决各种难题，小兔子逐渐被小狐狸的真心打动了，最后和小狐狸在一起了。一日，小兔子遇到了危险，小狐狸为了救小兔子，失去了生命。

众妖听完，一面吃瓜子，一面嗷嗷呜呜地哭起来，阿芜见此情景，“扑哧”一声笑出来，只见众妖不约而同回过头来瞧她，眼里含着一包包泪。

阿芜觉得自己实在是煞风景，遂立即伸手捂住脸，呜呜呜哭将起来，待众妖回头时，一溜烟跑了。

因着山里的小妖怪们开始读书写字，也习得了人间礼数，不再如昔日那般顽劣，动辄吓人，每每见到阿芜，也行礼作揖，极为乖巧客气，阿芜倒也渐渐把此地作家了。

幽冥山山高林密，阿芜背着手闲闲溜达，行过热闹处，四周渐渐静下来，只有几只小妖正坐在草坪上编花环儿，或躺在石头上晒太阳，或躲在树荫下打盹儿。

金阳高照，一阵微风吹拂过，空气中含着淡淡的花香，阿芜打了个呵欠，只觉此地无趣，便要回去打盹儿，忽见那编花环儿的小小妖怪朝她招手。

那小妖怪原是只鹿妖，虽已化成人形，两只鹿儿却高高耸起，她穿了藕荷色的褂子，脖子上戴着一个金项圈，一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眨呀眨，十分可喜。

阿芜行至她身前，她踮起脚，将手中编好的花环儿给阿芜戴上，忽地跳入身后草丛里不见了影儿，片刻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朝阿芜招手。

阿芜略略一想，心中加强警惕，微微侧身挪步而去，一旦不对劲，立刻拔腿跑走。

到得她转入树背后，那小鹿儿自草丛里跳出来，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阿芜。”

这声音阿芜听着甚是耳熟，少倾，低低惊呼：“你，你，你是……”

那小鹿儿道：“是我。”

阿芜立刻耸肩缩脖，余光一瞟四周，拉着她往后退一步，贴在树背上，低声道：“云大哥，你，你怎会来此？”

心想：莫非是来救我的？

念头一起，又忙否定：我这样一条贱命，便是死了也绝不会有人在乎的，不……或许云大哥会在乎，但却绝不会冒着危险来救我，我又没有什么可图的。

“我来救你。”

“云大哥……你，你果真是来救我的？这里是大魔头的地盘，有好多好多妖怪，你不怕么？”

“你是我的朋友，纵是怕，也要来。你身堕魔窟，我又怎能安心修炼？”

阿芜闻言，心道：此次回到幽冥山，大魔头倒多了几分人情味，待我彬彬有礼，便是我骂他他也不生气，每日还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也没人再欺负我啦，但云大哥待我却也极好，虽然吃的是些野果野菜，却也是极开心的……嗯，现下他又千里迢迢来救我，若是不跟他走，只怕会伤了他的心。

她正犹豫之际，转念一想：只要不必再当小叫化，在哪里都是一样快活，云大哥却比大魔头更温柔些，不如便随了他去。

当下立段，拉着鹿儿的手，低声道：”大魔头此时正在说书，一时半会不会找我，我们快跑吧！”

鹿儿道：“且慢。”

她松开阿芜的手，俯身拔起一根草，手指在草根上划了几下，那草儿从他手中弹出，竟然变成了小少女，一眉一眼竟同阿芜毫无分别。接着，他在阿芜掌心划了几化，只见阿芜身漫白雾，转眼变成一只粉嫩嫩的小猪妖。

两人互看一眼，一前一后溜了，草根化作的假阿芜眨了眨眼，负着手，哼着曲儿回去了。

02

小鹿妖和小猪妖一面环顾四周，一面溜溜达达到山脚下，两人稍稍喘了气儿，小鹿妖伸手拾起一片叶子，捏了个诀，绿叶一寸寸变大，如毯子一般。

小鹿妖正色道：“我们快走！”

一鹿一猪跳上毯子，毯子如一朵绿云般飘将起来，阿芜悬着的心放了下去，咯咯笑起来。

正要说话，忽觉手腕一紧，一道冷冷淡淡的声音从头顶飘下：“‘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难还未临头，你就要同人飞走了？”

阿芜直觉心脏“突突”跳将起来，这个跳并不是说她害怕魔尊，而是害怕被他逮着了。他嘴里又混说些什么“夫妻同林鸟”，当真让她觉得好像同人偷情被逮着似的，颇为难堪。

她奋力甩了甩手腕，怒道：“烂了舌根的混账，读了几个字就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魔尊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听她破口大骂，面皮却胀得通红。

“难道我说得不对么？我俩好端端的住在家里，来了一个男……”他略略一想，改口道：“来了个野男人，你就要同他走了，不是各自飞是什么？”

阿芜道：“你放什么屁呢？我同你又不是夫妻，莫说大难临头，便是大难不临头我也是想走就走！”

魔尊若有所思点头，片刻后，道：“那我和你结为夫妻就是了，你不许走。”

阿芜先是一愣，脸皮烧起来，又红又烫，瞪着两个眼珠子，啐道：“谁要和你这魔头结为夫妻，好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