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粉

三人有说有笑的，不一会，那个大竹篮里就堆满了槐花。

“阿九，如何？我的手锊起槐花来，是不是不比你慢？”劲松得意地道。

阿九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劲松，你爹是大夫，你倒是说说，这槐花到底有什么功效？”

劲松笑道：“我爹是大夫，不过，我没学过医，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槐花能治什么病。可是，我知道，这槐花做菜是非常好吃的，咳咳，阿九啊，你今晚打算怎么做这个槐花啊？”

七郎听了，心里知道劲松是想让他兄妹留饭。他对劲松的为人素来仰慕，又敬佩他剿匪的事迹，也是一心想要结交他的。

于是便微笑道：“劲松，今晚是农历十六，俗话说得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月色下的田野，可真是景色怡人。不如你就在这里吃了晚饭，饭后我俩月下漫步去，可以吗？”

听了他的话，劲松心头一喜：“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阿九也抿嘴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尝一尝我做槐花粉的手艺吧。”

说完，她就拎起竹篮，自去水井边打水，从篮子里取出一瓦盆的槐花清洗干净。

七郎带着劲松到水井边洗了手，便去客厅里高谈阔论起来。

阿九将槐花端到厨房，放在锅台上。拿了一个葫芦锯成的干瓢，到仓房里，找到装红薯粉的大坛子。打开坛盖，舀了半干瓢红薯粉，回到了厨房。

随后，她便钻到灶底，升起了柴火。

一口锅淘米煮饭，另外一口锅便用来炒槐花粉。

倒油烧热之后，阿九便将半盆槐花倒入锅中翻炒，期间放入酱醋调料。待槐花炒熟之后，又将红薯粉倒入一个大海碗中，加水调匀，倒入锅中，与槐花搅拌在一起，用锅铲塌平。

之后，她又拿起油壶，将芝麻油从铁锅四边淋了下去，然后将槐花粉煎炒至两面金黄，就装盆出锅。家里人口多，用普通的碟子装，根本不够吃的。

想起劲松在家吃饭，总归是客人，不能总是吃素。可是再烧菜，时间又来不及了。

阿九就回到房里，打开自己妆台上的小木盒，从里面去了几十文钱，跑到村口的熟食铺子里，买了一盘猪头肉，一盘酱鸡爪，一盘豆腐皮。

等到她回家的时候，王秀才夫妇已经领着她几个哥哥嫂嫂从地里回来了。

见儿子和劲松在客厅里滔滔不绝讨论着文章，王秀才很是高兴：“七郎，你的确要跟劲松好好讨教了！”

劲松急忙站了起来：“老师，师母！”

何氏便道：“不必多礼，我看见阿九买了菜回来，咱们就开饭吧，劲松，乡下简陋，不比金陵城，没有什么好菜招待，还望不要嫌弃。”

“师母这是哪里话，金陵城里最富贵的人家，都想着吃这些乡下风味的菜肴呢！”劲松诚恳地说。

说话间，阿九已经将饭菜全上了桌。

席间七郎不断劝菜。

劲松夹了一筷子槐花粉，只觉得入口嫩滑，香气四溢。心里暗想，这阿九不是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吗，看来厨艺可真不错啊。

当着她爹娘哥哥的面，他自然不敢多看她一眼，只不过，这顿饭吃下来，终究还是拘谨了。劲松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平日里很洒脱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拘谨了起来。

吃完饭，七郎便邀劲松一起去月下漫步，劲松便道：“七兄，今日你们家农忙，我哪能这般没眼色，月下漫步之事，就等下个月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家休息了。”七郎见他这般说，只得作罢，劲松便告辞走了。

此时，家里人也都回房休息了，只留下阿九在饭厅里收拾碗筷，擦拭桌子。

见父亲也起身要走，七郎便道：“爹！”

王秀才听了，便转回身来，坐在饭桌前：“七郎，你有事？”

七郎便将傍晚时分，周阁老祖孙来访的事情，跟父亲说了一遍。

王秀才听了，沉吟道：“周阁老虽然本人已经告老归田，可是他两个儿子都在朝中做官，除此之外，他门生遍布朝野，周家势力不可小觑。”

“爹，既然如此，那周阁老完全可以自己请个先生专门教他孙子啊，怎么会想着去上学堂？”七郎不解地问。

王秀才拧起眉头：“这也是爹觉得迷惑不解的地方，不过，周家既然提了请求，我们自然是不能回绝。七郎，等下你就去周家祖宅跑一趟，跟周阁老说，他孙儿随时可以入学。”

七郎点了点头。

阿九在厨房里将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来到院子里，只见一轮明月悬挂在老槐树的树梢，不知从哪里传来青蛙咕咕的叫声，她只觉得这月色如此美好，让人浑身轻松。

“阿九，你忙完了，回房里来，娘有话跟你说！”何氏在女儿的闺房里，隔着窗户对女儿叫道。

阿九答应了一声，就回了房。

何氏坐在床沿上，见女儿进来了，就招手道：“来，闺女，到娘这里来！”

阿九见娘脸上笑眯眯的，看自己的眼神也与平时不一样，心里不由得奇怪。

她走到娘的身边，也坐了下来：“娘，您想跟我说什么？”

“九儿啊！我的乖乖，你可真是长大了！”何氏看女儿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她说话的语气，也是掩饰不住的喜滋滋。

“娘，您到底想说什么呀？”阿九半撒娇半抱怨地说。

何氏这才笑眯眯地道：“你知道吗？今天，有人找我们家提亲了！”

“提亲？是给七哥还是给八哥？”

“傻丫头，不是你七哥也不是你八哥，是给你提亲呢！”

阿九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她难以置信地重复道：“给我提亲……”

“是呀，就在今天下午，我们从芝麻地里回来的时候，你三表婶就在路上把我给拦住了。她跟我说，嫂子，有人看上你家阿九了，托我上门提亲呢！”

阿九听得愣住了，这可是生平第一次，有人找她提亲，她一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可知道提亲的是哪家？就是你们学堂里的同窗，说是姓孙，那后生叫孙奇！”何氏兴奋地道。

“孙奇？”阿九有些难以执行，那孙奇是个老实敦厚的后生，书也念的一般，在学堂里沉默寡言的，也从来不像其他后生一样，爱找她们这些姑娘家搭话，他喜欢自己？

“你三表婶还说，他家里日子过得很好，他爹在滁州城里开了一家油坊，专门榨芝麻油，日子过得可兴旺了，你嫁过去，准能过上好日子！”

阿九低了头，默然不语。

“九儿，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何氏笑问道。

阿九摇了摇头：“娘，我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可是阿九，这的确是不错的人家，你可以先定亲，过一两年再成亲啊！”何氏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一力劝说女儿。

阿九坚定地摇了摇头：“娘，我不喜欢孙奇！”

听了女儿的话，何氏不由得一怔：“你不喜欢孙奇？那你喜欢谁？再说这婚姻大事，从古到今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到你喜欢不喜欢？”

见母亲的口气有些严厉，阿九急忙道：“娘！可是您也说过，您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你想我嫁个满意的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的呢！”

见女儿这样说，何氏忍不住叹了口气：“九儿，那家的日子过得富裕，你是没见过过穷日子的主妇，那还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可是娘——开个油坊也不算富贵人家，我就是不想嫁给他……”阿九低了头，软语央求。

见女儿红了眼圈，何氏不由得一阵心软，她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告诉娘，你究竟想嫁给谁，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

阿九心里猛然一跳，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还小么，我想陪爹娘哥嫂多过几年么！”

何氏听了，拍了怕阿九的手背，温言道：“你不想嫁，就不嫁吧，反正你还小呢，将来也许能遇见比孙奇更好的——不早了，你赶紧洗洗脚，上床睡吧！”

阿九嗯了一声，自去厨房打洗脚水。

洗完之后，她脱衣上床，望着窗外的月亮，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娘的话，拨动了她的心弦。

是啊，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呢？

想到这里，何劲松俊美的面容就浮现在眼前，她摔了摔头，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今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她披上衣衫，轻轻推开窗子，想吹吹风，却见她四嫂和六嫂两人坐在月亮地里聊得正欢呢！

只听她六嫂说：“那周宝玉，真的有那么俊吗？”

她四嫂就说：“我是亲眼见过的，的确像是潘安宋玉那样的，所以，你想想，也难怪翠花她——”

她六嫂就感叹了一句：“唉！翠花也是痴心妄想，人家是阁老的孙子，又生得那样好，怎么可能看上她呢！”

阿九听了，觉得有些奇怪，怎么翠花又和周宝玉牵扯上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