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芷柔晋为婕妤后，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召阿娘与两位妹妹入宫一见，但顾及阿耶才升了官，正月间家里的邀约应该不少，便没在元正假期打扰阿娘。
等到了正月初七，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派春儿去周淑妃那请旨，想召沈家女眷明日进宫陪她。
留仙殿内，周淑妃、穆德妃和许昭仪三人正在暖阁里商议宫务。
周淑妃听到宫人禀告纯婕妤的大宫女有事求见，就停下了讨论，让人把春儿带进来。
春儿恭谨地朝她们三人行礼，然后说明了来意，她本以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周淑妃肯定会答应，不料最先回她的人是穆德妃。
“没想到沈妹妹还没被真正地册封为婕妤，就已做出了高位妃的姿态。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等行了册封礼再来提这事。”她语气不善道。
其实她与沈婕妤没有什么交集，这份态度是给周淑妃看的，谁让这人是她的表妹呢？
春儿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看向了周淑妃。
按照穆德妃的说法，那在册封礼之前，宫里就只有一位名正言顺协理六宫的后妃。
穆德妃见她如此，面上闪过一丝不悦，这是宫规，周淑妃也不能破例，“周姐姐，你说是不是？”
周淑妃微微颔首，反问道：“说起册封礼，穆妹妹觉得司天监送上来的日子哪个好？咱们现在定下来，也好让纯婕妤有个盼着的日子。”
司天监在沐休时接到了皇妃的命令，便顾不上过年，占卜吉凶后挑选了五个吉日，把它们写在红笺上递进了宫。
穆德妃圈了红笺上的第一个吉日，“太后殿下说了越早办越好，就选正月十六这天吧。”
周淑妃与许昭仪对此都没有意见，她见状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派人将此事告知太后与六宫嫔妃。
春儿见周淑妃真由着穆德妃做主，有些失望地行礼告退。
“张喜，送春儿出去。”
张喜本站在周淑妃身后伺候茶水，闻言斜觑了眼主子的面色，见她脸上挂着笑，心下了然她的用意。
他领着春儿出去，待走到留仙殿外，他留住春儿和煦道：“纯婕妤所提之事，我家主子心里有数。其实主子也想见周娘子，但正月节庆期间宫里一向事多，她实在没空。”
春儿点了点头，“奴婢明白，召见周娘子这事还是日后再说吧。婕妤也不愿给周淑妃添麻烦。”
张喜道：“现在倒是不麻烦，最忙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家主子打算召周娘子明日进宫。雪地路滑难走，纯婕妤就不用来留仙殿了，到时候主子会带周娘子去仁寿宫见她。”
春儿惊喜地谢道：“奴婢替婕妤谢过周淑妃的成全。”
“那春儿姑娘慢走，奴婢先回去伺候了。”张喜说完了该说的话，两人便互相行礼告别。
沈芷柔听完春儿的回禀，心中大喜，忙吩咐安青去库房里挑些稀奇、有意思的珍宝当做年赏，好让阿娘带回沈府给阿妹们赏玩。
翌日，朱环领着内侍把庭院里的积雪都扫干净了，只留下了那对雪人。
小厨房也早备好了周娘子爱用的茶点，一直温在灶上等周淑妃带贵客过来。
沈芷柔本想搂着暖手炉去前殿坐着，亲自迎阿娘进来，但春儿拦住她道：“外面寒气这么重，小娘子当心真病了，您还是坐回软榻上等着吧。”
安青也劝道：“若周淑妃的仪驾到了，守门的内侍自会进来通知婕妤，您到那时再出去也不迟。”
沈芷柔只好作罢，在软榻上绣着花样打发时间，日头一点一点地升高，屋外迟迟没有动静。
她有些疑惑，先前这个时辰，她早就在留仙殿里与阿娘说上话了，今日阿娘怎么来得这么晚？
“春儿，你派人去周淑妃那打听一下，阿娘是什么时候进的宫。”
春儿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外走去，准备吩咐内侍去留仙殿，但这时院里突然跑进来一个人，“春儿姐姐，周淑妃到了。”
她听了后赶紧回屋，笑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小娘子，娘子来了！”
沈芷柔连忙穿鞋下榻，安青拿着厚披风盖在她身上，春儿搀扶着她慢步往前殿走去。
周淑妃是第一次踏入仁寿宫的西偏殿，但她不见外地免掉了宫人的通传，带着周娘子径直往里走，两边人恰好在半路上遇见了。
沈芷柔见到阿娘眼眶有些发红，周娘子欲朝她行礼，但被她上前拦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阿娘，您快随我进屋暖暖身子。”
说完她才想起来朝一旁的周淑妃行了个礼，“表姐若不嫌弃，也随妹妹一起进去喝口热茶吧。”
周淑妃面色平静如常，她点了点头，无言地随她们一行人进入内殿。
沈芷柔请周娘子和周淑妃坐在软榻上，她们中间的案几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糕点，自己则坐在周娘子下首的椅子上。
她端起茶盏道：“阿娘，这是用梅花上的雪水泡出来的茶，您品一品，顺便驱散身上的寒气。”
周娘子依言抿了一口茶，“不错，确实有股梅香，你如今能有这般闲情雅致，我便放心了。”
周淑妃淡淡道：“如今宫里最悠闲的人就是她，让人羡慕不已，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沈芷柔假意埋怨：“你们是我的贵客，该是我关心阿娘这阵子在家里的情况如何，你们倒把话聊到我身上来了。”
周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好，你问。”
“阿娘，我听说今年沈二叔来咱们家过年了，家里是不是比以前热闹了许多？”
沈芷柔好奇地问，她从没体验过与亲戚一起过年的感觉。
在蓬州时，她年纪很小，很多事都记不清了。跟着阿耶来云京后，沈府的膳厅里就她与阿耶阿娘围坐在一起，后来阿娘生了两个妹妹，桌上的声音才多了些。
听到她这个问题，周娘子面上的笑顿时消失，她叹息道：“日子是比之前折腾了许多。”
“折腾？”
沈芷柔见阿娘脸色不好，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她想知道沈二叔他们如何惹得阿娘不悦。
周娘子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意：“沈二郎夫妇把他们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带来了，说是愿意把他过继给你阿耶来撑沈家的门楣，给我的二娘三娘当以后的依靠。”
沈芷柔愣了一下，“他们二房与我们大房都十几年都没见过了，二叔为何要上赶着来我们家卖儿子，他们难不成已经养不活表哥了？”
周娘子苦笑了下，大娘还年轻，不懂这些恶心人的弯弯道道，他们这是看准了郎君没有儿子，想要来吃绝户罢了。
周淑妃方才已听姑姑讲过近况，再听一遍时，心中仍有怒意：“他们不是穷到过不下去，而是看中了你们沈家大房的家产。”
沈芷柔恍然大悟，明白了沈二叔的算盘，“沈家的家业自有两位妹妹继承，哪里需要他们二房的人来撑门楣？真是笑话！阿耶难道没有把这种痴心妄想的人赶出去吗？”
周娘子神色黯然，就是因为郎君也动了这个心思，她才会觉得心寒。
“其实这些年你阿耶一直在暗地里照顾沈家二房，现在那个浪荡子在沈府已经以沈府的少主人自居，二娘和三娘在他们二房人的口中是‘马上要泼出去的一盆水’。她们听到后跑来跟我哭诉，我当时就要他们滚出去，可你阿耶在旁边和稀泥……”
沈芷柔震惊不已，她没想到阿耶会是这个态度，他难道被沈家二房喂了迷魂汤？还有那个“暗地里照顾”是怎么回事？
思索间，她突然想起了一件刚过去不久的事。
“你们都退下吧。”
沈芷柔摒退了宫人，皱着眉问：“阿娘，当初韩无戚弹劾阿耶纵容子侄这件事是不是真的？那个子侄是二叔的儿子？”
周娘子恩了一声。
“荒唐，这种纨绔子弟哪配进我沈家的门？！”
沈芷柔脑中又闪过一个场景，“阿娘，你是不是在沈家出事后才发现这件事的？”
周娘子点头，叹息道：“刑部的人去蓬州查案，把澄地闹得天翻地覆，你沈二叔在那待不下去，就写信说要来投奔你阿耶。我这才知道他与沈家族人一直都有联系，那些人仗着族里有个京官就在老家为非作歹。”
沈芷柔觉得今日听到的一切颠覆了阿耶在她心中的模样。
阿耶一向被人视作品性高洁的清流，严谨谦逊的名声在外，她没想到他竟会在私下纵容族亲仗势欺人。
她知道阿耶一直介怀没有儿子，但也不至于看中这种纨绔子弟当他的嗣子吧？这些年来他待她们姐妹三人如珠似宝，怎会容忍沈家二房的人作践阿妹们？
阿娘陪着他从小小的京官做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沈家能有现在的地位与周家的也脱不了干系，两位妹妹才是云京沈家名正言顺的少主人。
她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希望能安慰到阿娘，可话到嘴边，她想起了上次见面时阿娘说的那句话……
“阿娘，你有没有后悔？”
沈芷柔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当时她没看懂阿娘的神情，觉得那真是随口一问。可现在想想，只怕当时阿耶与阿娘之间就有了变故。
周娘子不知道这是今天的第几次叹气了。
“阿柔，我绝不会接受过继。若你阿耶真要那个人当他的儿子，我就会把我的女儿带回娘家，云京沈府就留给沈家人住吧。”
她的眼神十分坚定，沈芷柔相信阿娘做得出来这种事，“阿耶真是糊涂了，竟为了这种人闹到与您合离的地步。春儿，去取笔墨来。”
“慢着。阿柔，你不会是想写信劝你阿耶吧？这不是你这个小辈能劝得动的，别白费功夫了。说不定在你阿耶眼里，你已是一盆泼出去的水。”
说完周娘子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她一时没忍住心里的怨气，竟把这种话对着阿柔说了出来。
“阿柔，我...”
“姑姑，时间不早了，我该送你出宫了。”
周淑妃打断了她的解释，她觉得姑姑没必要跟沈氏道歉，这句话是她沈家人先说出来的，她尝一尝姑姑亲女受到的屈辱又如何？
她说完就站起身，一旁的张喜也扶起周娘子，“沈妹妹，我们就先走了。”
“这么快...”
沈芷柔放不下阿耶阿娘的事，“周姐姐，我想见我阿耶，当面劝他赶走沈二叔他们一家，你可知有什么办法？”
周淑妃语气冷漠地回道：“那你只能求圣人开恩。连皇亲国戚家的成年郎君都要请旨才能入宫，何况是你阿耶这样的外臣？”
沈芷柔听完十分失落，她朝阿娘行礼告别，“儿会想办法劝阿耶，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在我心中您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周娘子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她没有白养这个女儿十年，在亲爹与她之间，她一直都偏向自己。
她拉着沈芷柔的手，温声感慨道：“你在宫里要万事小心，幸好你这胎是个男孩，将来的路会好走许多。”
周淑妃催促道：“姑姑，别误了出宫的时辰。”
周娘子闻言松开了手，随着她离开。
沈芷柔一路送她们走到了仁寿宫的门口，直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转身回到西侧殿。
另一边，周淑妃命人将送周娘子出宫后，在留仙殿的花圃中来回踱步。
张喜见她面色凝重，心知她是在思考如何解决周娘子的困境，但外面寒气逼人，不是个久站的好地方。
他担心她的身子，故意误会道：“主子若想赏花，就该命人搬来玉兰、腊梅等应景的花，在这看枯枝有何趣味？”
周淑妃的眼中有些迷茫，“这些枯枝曾是精心培育出来的秋菊，若我当初把它们送进暖房里养着，现在它们便能逃过枯萎的命运。”
张喜沉吟片刻，道：“那主子这次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周淑妃颔首，“去请钱昭媛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可爱的读者小天使们，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吧（卑微屈身）（意图调整码字状态，不能再熬了┭┮﹏┭┮）
【每晚11点前没有更新，就不用等了，第二天晚上再看叭】
（我的手速or脑速本来很慢，这几天变得更慢）深夜时分，我的脑子很活跃（但身体吃不消）所以我在努力平衡写文与三次元的生活（渴望有朝一日蜕变成时速三千！）再次谢谢每天看文的小天使们（二鞠躬）希望你们能理解（三鞠躬）等我稳定时速了，会再来个毁约仪式（握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