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是个脑力活，需要有相当的时间来思考计算，古代下棋下几天那也是常事。

但现代社会、效率很重要，而且若要真的算明白胜负成败，也必须要有时间限制，不然三个小时落一子，那对手不是被熬死了么。

所以正式比赛都是有限时的，为了平衡效率和节奏，也有慢棋和快棋之分。

每方40分钟以下包干的被称为“快棋”，在这个时间限制下，每一步棋也没有太多的思考时间，需要快速做出决策。比赛更加的紧张，失误也会更多。

超出这个时间的就算慢棋，不同的比赛具体规则不同。

“应氏杯”限时三小时三十分钟，不读秒，每逾时三十五分钟罚两点，最多罚三次。

“春兰杯”用时每方3小时，保留5分钟读秒，读秒1分5次。

这双人赛作为一个趣味赛，快棋就可以了。

宫中在华林园中选了一个再幽静不过的院子布置了，顾闻莺和桓盈早早到了地方。

闻莺四下张望：“怎么都是些年轻人？”

“但凡正经下棋的，有些名望的，都不太愿意下这什么双人赛的。”

年轻的么，资历浅、脸皮子嫩，没法子。

“也是。”

这一方的两个人技术总是有高有低的，这要是赢了算谁的，这要是输了又算在谁头上，真是怎么也掰扯不清。

难怪从前都是一家子组队呢，最多也就兄弟阋墙。

这大家不是一家人，还不得骂翻天了。

“对了，那最后总是要有一方认输，由谁说了算？”

不是说两个人不能交谈的么。

要是一个人愿意认输，另外一个人偏偏不认，这可如何是好。

桓盈小声说：“对弈本来应该是棋逢对手，但这双人赛说白了当真是菜鸡互啄。”

哪怕是她哥这样的人物也没有办法力挽狂澜，毕竟是一对三嘛，真真的障碍赛。

你就算谋篇布局再厉害，谁让你只能下一半的子呢。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更何况一半的子都不在你的运作之下。

一般来说，如果下到真的不行了、实在是想认输、再下去就要猝死的时候，一方当中水平比较高的那个会扭头看向自己的搭档。

“虽然不能说话，但还是可以眨眼睛的。”

用眼神交流。

眨左眼——行了、认输吧。

眨右眼——都这样了，就认输吧。

眨双眼——求求你了，咱们就认输了吧。

“对方要是不肯呢？”

“为什么不肯，你没下过双人赛吧，下过一场就知道了。”

下棋的胜败本就是常事、没必要那么要脸。就算是桓云那么要脸的人，这种比赛认起输来也毫不手软。

“长痛不如短痛，输了也是一种解脱，真的没人会拒绝的。”

这只会意味着一场煎熬终于结束了，然后大家进入欢乐的吐槽复盘环节。

要么就是棋力高的一方气得、不停地数落搭档——“你怎么搞的……你看看你这个……”

而对方只能涨红着脸低头不发一言。

要么就是一方则低眉顺眼不停道歉——“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不过双人赛就算是菜鸡互啄、也会啄一段时间，即使一开始形势不太好了，也不会爽快认输，而是会直接搅局。

毕竟固然你的形势不咋地，对方的形势也绝对好不到哪去。

在现代比赛当中，因为有计时器摆在旁边计算时间，按钟之后计时停止，就表明认输，也不用自己开口说了，千言万语尽在“按表”这个动作当中。

顾闻莺心想，下棋跟修行也是一样的，心态很重要。这种比赛也是考验心态的重要环节。

昨天，她去找了萧白羽、

“怎么回事儿？现在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出了一些小小的疏漏，你的任务也没变。”

他把那日自己跟桓云的对话说了，“晚上陛下也见了桓云，反正你们现在建康随意比几场，以你们的水平也是绝对不可能输的。”

“然后？”

“自然是去邺城参加三强争霸赛，这魏帝对于手谈也颇有些心得体会，到时肯定会见你们俩，桓云就趁机刺杀他，能不能成功再说。”

八成是不能的。

闻莺无语，这可是刺杀皇帝，荆轲刺秦王，你以为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确实不简单，但魏帝一定会爱惜他的才能，也不舍得杀他，到时候把他关在什么铁牢里面，好好钻研棋技。”

“那我呢？”

“你是同谋，自然是一并关进去，然后你就陪着他在牢里面下个十年二十年的棋。”

顾闻莺：？？？

家人们、真是无语了，这不是平行时空吧，这是什么古早网文？

“十年后你们就会发现，自己的坐的这个牢从前也关过一个棋道高手里面，在地下十米处有他毕生心血留下来的绝世棋谱。”

好家伙，十米？你当是肖申克的救赎呢。

“唉呀，这是一个概述，一米三米五米的都行。”萧白羽喋喋不休，“这个也饿其体肤了、也动了筋骨了，你们俩就在牢中结成了深刻的革命友谊。”

友情升华成了爱情，桓云就事业爱情双丰收了。

“此时，经过十几二十年的卧薪尝胆，咱们吴国整兵开始北伐，先拿下合肥、做最终攻下邺城，一扫多年来的耻辱。”

魏帝众叛亲离、逃也逃不走，只能决定走的体面一点。

“他让人去牢里把你们俩给拖了出来，用刀逼着你们再下一局棋。”

于是，外面杀声四起、烈焰冲天，你们两个人云淡风轻下了一生当中最精彩的一局。

顾闻莺真的是给听呆了，AI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天花乱坠。

“你这剧本都给我写了二十年后了。”

本来对于人工智能，是没有清晰的时间概念的，但是谁让在这个时空她有了呢。

二十年可真是太远了，她是要回去休年假的人，上二十年的班才能休假，这是休假吗？这是退休啊！

“不行不行。”她拒绝，“你这听着没一个字是真的，连标点符号都是胡说八道。”

萧白羽想了想也是：“这样吧，中间找个机会先让你这么个消失假死失踪一段时间，你回去休完假回来接着演。”

“可……”

“相关的细节咱们之后再说。”

*

不过一会儿桓云也来了，先是抽签。他们和桓盈第一轮也不会遇上。

顾闻莺说：“你只走显而易见的就行，千万别搞些什么玄虚。”

桓云拒绝：“我不。”

开玩笑，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双人赛下的不是棋，而是人情世故。”

真是见鬼了，AI都说出人情世故这种话了，一方水土养一方AI。

“桓云，你还想不想赢了？！”

桓云冷冷道：“倒也比不有那么强的胜负心。”

闻莺噗嗤一笑，确实是一对三，每下一手棋，都要考虑三个人怎么应。

即使是再好的棋，搭档不能理解的话，那都是白搭。

抽签完后，大家照规矩行礼之后先是猜先，顾闻莺桓云执黑棋先行，贴3又3/4子。

十几手之后，闻莺就发现，对方的两人技术并非多高，但应该是比较有默契，反正是稳扎稳打、不急不躁。

她狠狠瞪了桓云一眼，她刚刚说的话、这小子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啊，就知道跟自己对着来了。

顾知鹤在外面溜达、欣赏一些花花草草，已经有人不停的将落子贴了出来，大家都围着、叽叽喳喳。

普通的对局也没什么看，全围在顾闻莺桓云他们这一局上了。

“这个顾家姑娘，就是赢了桓云好几次的那个？”

“是啊。”

“桓云是二品，这姑娘岂不是已入一品了？”

“可他俩怎么能把棋下成这样？！”

“对方也是名不见经传的。”

“双人赛么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都不是互相拆台么。”

不怕两个人技术一般，就怕搭档水平高、技术好且风格迥异。

场内，顾闻莺不能说话，而且不让他俩并排坐，坐的还有点儿远，她踩不着桓云的脚。

不然，她一定会把桓云的脚踩烂。

无数次她狠狠地瞪着他，但桓云根本不理睬。

后来，桓云落子的时候，她要么闭上眼睛、要么仰望天空表达不满，中间还娶了两趟厕所。

到最后，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也不眨眼了、直直看着桓云。

桓云一定也不想下了，真是煎熬啊。

但他非要跟她作对，她要认输、他就不肯。如果反其道而行，她非要争个高低、也许桓云就会缴械投降了。

又落了三子，顾闻莺支颌的手突然一滑，手掌推在棋盘上、把棋子都给推乱了。

“抱歉，我一时困了没忍住。”她立刻说，“认输、我认输。”

说完就要走。

桓云愤怒了，一把拉住她：“你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我问，我还要问你呢。”顾闻莺甩开他手，“我特地留下一个15目的‘将’给你打，你为什么故意放着不打？”

居然最后还得让她自己来打这个将，再不打可就打不着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桓云也急了，“中盘有个地方交换一手，你为什么不理？那手棋在20手后将用得着。”

“20手后？”闻莺阴阳怪气，“你怎么不说200手后……两天之后……二十年后？”

20多手后才用得到的一手交换，我AI也不可能知道啊。

两人说着说着就骂起街来，差点儿就要动上手了。

“这又怎么回事了？”

桓盈他们赶紧过来，一人拉一个，把暴跳如雷的两人分开。

顾闻莺还骂不过瘾：“桓云、你大爷的，咱们一对一，看谁厉害，你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