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薛逸的阐述,明明是寒风刺骨的冬天,段若欢却起了一身冷汗。
她看着自己手上绑着怪结的红绳,似乎明白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二人,眼里尽是茫然。
“难道我是……”
我是谁?
我难道不是段若欢吗?
她不断地质问自己,心里却给不出一个肯定答案。
她愈发困惑和迷茫,她急需一个解释。
余瑾却一个手刀劈向她的后颈,令其昏睡过去。
薛逸看着她的做法,没有反驳。
“她应该能自己想通的。”余瑾将人扶好,靠在椅背上。
段若欢时时刻刻都在和这个境域施压给她的想法做斗争,余瑾相信,经过今晚后,她也能很快挣脱的。
反正他们一时半会也出不去,有时间给她想清楚。
在这期间,她得确认纪明延有没有被拉进来。
年后便是定王和段若云的大喜之日,届时他们就有机会见到定王,现在只能先扮演这个世界的土著,以防被幻境注意到。
同时注意有没有也被拉进这个境域的人。
“你只是在扮演这个角色,不要忘了自己的名字。”在走之前,余瑾又提醒了一句。
薛逸架着段若欢,点了点头,敛声离开了泰顺楼。
余瑾随其后,目送他们坐上马车。
风雪愈演愈烈,纷纷扬扬几乎覆盖了整个盛京,满目雪景,白茫茫的将盛景热闹下不容易让人注意到的小事完全掩饰,就像那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老人。
余瑾收起视线,坐上了马车,朝余府驶去。
……
二月初四,天晴,宜嫁娶。
余父和余家大哥赶在年中回来了,家里总算有点人气,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余瑾不可避免的被训了一……两顿,上午她大哥,下午她父亲。
不过知道她的顾虑和了解京中局势后,他们也不过训了几句,后面便是关心她的脸伤了。
虽说没事,但消不掉的疤痕确实令他们担心。
“放心吧,为父定会帮你找个更合适的夫婿。”这是余父说的。
“别怕,不过是脸上多了条疤,我余家的人,何愁找不到好的亲事。”这是大哥说的。
他们说是担保,余瑾却觉得他们在讲屁话。
既不中听又让人不适。
但她时刻谨记自己只是在扮演,对于他们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是,她才懒得听他们说那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言论。
她还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给她的归一提升品阶呢。
哦对,这是个悲伤的事情,因为灵力完全被压制,她现在感应不到归一去哪儿了。
不会孤零零的落在荒境了吧?
每每想到这,余瑾就难受。
“哎。”余瑾靠在马车里,唉声叹气的。
青梧随她坐一辆车,见她这幅模样不免提醒道:“姑娘待会儿可别这幅模样,若是被大娘子见了又要讨骂了。”
余瑾闻言摆了摆手:“待会儿母亲哪还有空顾得上我,没事。”
余瑾自小没了母亲,早就对母亲这一角色没了眷恋,所以对于徐琼偶尔的说教,她也是秉持着装装样子就好的想法在扮演着这个余家三姑娘的角色。
越驶近定王府动静就越大。
也就越发热闹。
余瑾下马车的时候正好看见齐家的马车。
想到齐芷,她又不免发笑,真不知道这个幻境是如何捏造他们的身份的,居然全都弄混了现实中的关系。
或许这也是幻境的用意之一?为了让他们连自己都搞不起是真是假,混淆视听是最直接的办法。
不过幻境也确实做到了,至少让余瑾和薛逸他们至今都没能找到纪明延在哪儿。
“会不会他压根就没有被拉进来?”薛逸也曾提过这个可能性,但余瑾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能继续留意着。
余瑾跟着家里人一块,一起去同定王道贺,但听闻定王去段府接新娘子了。
又听旁人讨论,说定王殿下对定王妃真是顶好的。
从哪儿来这好的说法呢?余瑾放了些心思去听。
哦,原来是说定王贵为皇子,大可不必大费周章去妻子的母家迎亲,可这定王不仅去了,还轰轰烈烈的去了,叫满京无人不知今日婚礼之盛大,无人不知定王对定王妃的爱意浓浓。
听到这,余瑾极力克制自己的神情,不让眉头皱起。她微微踮脚,视线在人群中溜了一圈,只见世人的欢颜中,无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而定王府门前的这条街,也是热闹非凡。
这是余瑾第一次见识凡间的婚礼。
不管真假,也该是有些依据在的,这样看来,凡俗界和修仙界确实有着不小的差别。
在余瑾的认知中,修士们若要结为道侣,或因双方有双修的需求,或因彼此相爱,又或因世族间联姻。
只是无论如何,比起凡间,对于男女之间的地位差异并没有如此严苛。
那是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而这是个男为尊女为卑的世界。
二者跨越的,似乎不止阶级那么简单。
各有弊处。
在这几个月的观察下,她注意到无论是出身在家境贫寒人家还是勋贵人家的女儿,似乎都和男子间有条巨大的、难以跨越的、受世俗阻碍的鸿沟。
甚至……甚至说他们是把女子当做物什都不为过。
余瑾缓缓收敛视线,她是冷静的,或者说她早已在这几个月的见识中渡过愤怒那个阶段了。
她清楚知道,尽管这不是幻境,她也对这种局面也做不出任何改变。
扭转世界的从来不是个人。
或许随着时间推移,历史更迭,这种现状会所转变。
当就目前而言,她是做不了什么的。
不顺应这个现状,不被这个幻境拟造出来的境域给影响,是她目前能做到的全部了。
余瑾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这个盛大的婚事说白了也是做出来让世人夸赞定王的专情的。
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和薛逸斗嘴,看能不能从他嘴里套出招法决。
可惜薛逸作为段熠去跟迎亲的队伍了,不在这里。
余瑾想起方才见到的齐家的马车,便想先去找齐芷。
说起齐芷,她也有些头疼,让贺微兰恢复记忆不是难事,可其他人呢。
这便是幻境的可怕之处了。你若是清醒的,它会让你分不清虚实真假;你若连自己原本是谁都不记得了,它也让你彻底同化,变成它的一部分。
她不是齐芷,必须改变她这个认知才行。
余瑾同家里人说了一声后,转身去找齐芷了。
她在找齐芷的同时,齐芷也正要去找她。
二人刚相见,余瑾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齐芷扯到一旁,上来就说了个令人震惊不已的消息。
任安昨夜去了。
“什么意思?”余瑾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但转念想到什么,又迅速接受了这个消息,只是来不及收回脱口而出的惊讶。
好在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自然,齐芷本想说完前因后果,可似乎觉得大喜的日子说这些被人听到的话不太好,便拉着余瑾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坐下来好好说。
但仍是刻意压低声音在阐述这一切。
……
在得知圣上赐婚段若云给定王那天起,任安就开始焦虑,他四处奔波,只为博得微渺机会。
可他眼见着段若云从排斥到接受,从愤怒不甘到满心欢喜,甚至开始期待和定王成婚,支撑他坚持的高墙就一点点动摇。
到最后,也就是彻底明白段若云不会再回到他身边那时起,高墙轰然倒塌。
他开始浑浑噩噩,一蹶不振。
病魔总会在人最为脆弱的时候一声不吭的侵入,席卷你的健康,在郁结于心的加持下,逐步淹没一个原本健康开朗的人。
从一开始的发冷咳嗽,到后来的卧床不起。
定王府和段家这段时间多么喜庆,任家就有多惨淡无光。
阴霾也在消无声息的吞没一大家子人。
不仅是任安,连靖安候在官场也屡屡受挫,陛下几番恼怒,都波及靖安侯。
任家大郎又在几个王爷间的斗争中也被不幸波及降职。
任安的妹妹婚姻不幸,夫婿在婚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非打即骂,任三姑娘念及家中近来烦心事多,不想给家里添烦,实乃苦不堪言。
家中二房三房又屡屡犯事,让身为大房的他们出面解决。
靖安伯爵府,不乱则已,乱则大乱,败絮其中,已然如漏洞的筛子般弥补不了了。
衰败的如此之快,真是闻者心惊,见者骇然。
任安就是在这片动乱中消逝的,如枯败凋零的花,在定王府传来的敲锣打鼓的声音中凋谢了。
齐芷说,听闻任安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个断了穗的香囊。
这是他唯一想要在下葬落棺的时候带下去的东西。
余瑾沉默的听完这一切,做不出任何评价。
她已然心惊不已。
她只觉得惊恐,之前提出的‘情起缘灭’,不过是一个假设,没想到居然被她说中了。
还真是移花接木?!
而且移得好像还不止是情。
短短不过几月,就将一个盘根错节,枝系庞大的家族倒腾到几乎要覆灭。
这何止是移情这么简单啊,怕不是还有运,还有……还有命吧?!
这是违逆天道的吧……
这个定王到底是何许人也?难道这个幻境构建的本源是定王?
余瑾突然觉得后脊发凉,明明不远处的热闹喧嚣声都传到这里来了,她仍旧觉得待在这诺大的宅子里让人恐慌。
还没等她组织语言说出自己对此事的看法,就听见喧闹声逐渐靠近。
她和齐芷几乎同时抬头看去,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以及来客正簇拥着一对新人朝正厅走去。
青梧和齐芷的女使一起朝她们跑来,气喘吁吁的让她们赶紧去正厅,说是陛下和皇后娘娘以及宜妃娘娘来了。
余瑾和齐芷同时起身,面面相觑不到一息,便赶忙朝正厅疾步走去。